左腿的伤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依然持续地疼痛着,昨天医院的大夫再次划开了外表已经愈合的患处。
傅凤城望着头顶的天花板,对于这样的疼痛早已经麻木了。
旁边轻缓的呼吸声让他微怔了一下,偏过头就看到冷飒坐在床边的椅子里,偏着头靠着椅子沉睡着。
这样的睡姿显然十分不舒服,睡梦中她的秀眉依然微微皱着少了平时的恬静安宁。
傅凤城并没有叫醒冷飒,也没有起身而是一动不动地继续躺着目光定定地盯着床边的女子。
徐少鸣推门进来看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只是看到傅凤城醒来徐少鸣第一眼却不是喜悦而是心惊。
因为傅凤城看着冷飒的眼神太过奇怪了,奇怪到让徐少鸣这样上过战场出生入死的人都忍不住感到心惊。
那绝不是一个丈夫看妻子的眼神,但也不像是看着敌人的眼神。
那眼神太过复杂,让徐少鸣一时间分辨不清楚那到底代表着什么,只是本能地心中一跳。
“大少……”
推门的声音惊动了冷飒,她很快就睁开了眼睛看到傅凤城也是微微一怔,“你醒了?”
看傅凤城的模样明显不像是刚刚才醒过来的。傅凤城点点头平静地道,“昨晚辛苦夫人了。”神色平静如常,仿佛昨晚捏着冷飒的脖子说那些话的人不是他一样。
冷飒摇摇头没有说什么,扭头看向门口的徐少鸣,“白天是你来吗?”
徐少鸣点头道:“是,夏维安有些事情要办,正好我现在也做不了什么就过来医院守着吧。”
冷飒看了一眼他的肩膀,“伤势怎么样了?”
“好多了,多谢少夫人关心了。少夫人辛苦了,不如先回去休息,这里有我。”
冷飒还没接话,傅凤城就沉声道,“我要出院。”
两人都是一愣,齐齐看向傅凤城。
徐少鸣有些迟疑,“大少,您的伤……”
傅凤城漠然道:“没什么事,跟之前一样。”
话是这么说,但谁也不知道具体会是个什么情况,留在医院如果有什么问题也能来得及治疗。
但是徐少鸣知道,傅凤城素来独断专行,至少他是劝不了的。只得抬头去看冷飒,冷飒对他摇了摇头,昨晚她已经劝过了,傅凤城显然并没有改变主意的打算。
徐少鸣有些失望,只得道,“大少,是不是问过督军再做决定?”
傅凤城沉声道:“去办出院手续。”
“……”
见徐少鸣一脸为难,冷飒道:“先问过医生再说。”
徐少鸣连忙点头,“是,大少,我先去问问医生。”说完也不等傅凤城的意见,立刻转身往外走去。
冷飒看了看傅凤城没有说话,只是坐在椅子里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在床前坐了半晚上,她这会儿隐隐有些腰酸背痛的感觉。
傅凤城眼眸深邃地望着她却半晌没有说话,冷飒被他看得有些发毛,“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傅凤城道,“没什么,以后不用这么辛苦,让徐少鸣和夏维安留下就行了。”
冷飒打了个呵欠,“大少突然住院,你以为徐少鸣和夏维安会没事做吗?”
正是因为傅凤城突然入院,夏维安和徐少鸣的事情反而会成倍增加。
冷飒虽然是傅少夫人,但她也有自知之明。傅凤城真正核心的秘密不是她能了解的,她自然也帮不上什么忙。
“难道夫人就没有别的事情做?”傅凤城似笑非笑地问道。
冷飒淡淡道:“有,还不少。只是大少住院我这个做大少夫人的不闻不问,你觉得合适吗?”
傅凤城低笑了一声,“连傅夫人都可以不闻不问,何况是傅少夫人?”
冷飒想了想,“昨天下午,夫人来过医院了,你当时昏迷不醒。”冷飒也是从那时候看出傅凤城身边的人对傅夫人真正的态度的。
傅凤城不以为意,“昨晚我说的话,夫人还记得吗?”
冷飒沉默了一下,看着他道:“傅凤城,你要做什么?”
傅凤城道:“没什么,夫人记得我的话就好。”
“你昨晚…是不是梦到受伤的时候了?”冷飒终于沉声问道。
傅凤城眼眸一凝,神色瞬间变得冰冷阴鸷起来,方才的淡定如常瞬间土崩瓦解。
冷飒定定地看着他,“你不是第一次受伤,这甚至不是你受过最严重的伤。按理说,不会对你产生这样深刻的影响。”
从结果看这伤确实很严重,但是事实上傅凤城曾经受过比这更严重的伤,是真的不小心就会一命呜呼的那种。
战场上的腥风血雨尸横遍野都影响不了傅凤城的心智,偏偏这次的伤却对傅凤城造成了如此严重的心理影响,绝不可能单单是因为腿。
昨晚的话只是冷飒的一个试探而已,傅凤城确实是一个对自己要求很高的人,但同时他也是一个心理非常强大的人,绝不是一个偏执的完美主义者。
因为腿伤可能无法痊愈而绝望到生出死志,这不是正常情况下傅凤城会有的反应。
因为可能会失去一条腿而放弃求生,这是弱者的行为。
傅凤城这样的人,即便是只剩下一条腿了也会将所有伤害过他,蔑视过他的人踩在脚下,用失败者的尸体筑起他通往高出的阶梯。
冷飒站起身来,走到傅凤城跟前坐下,“傅凤城,你受伤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知道幕后指使者是谁,对不对?”
“住口!”傅凤城冷声道,眼底翻腾着暴戾的火光。
冷飒压低了声音,低声道,“跟傅夫人有关。”
“我说住口!”傅凤城厉声道,终于忍不住伸手捏住了冷飒的脖子。
冷飒并没有动手,只是平静地看着他轻声道,“你其实早就看明白了,又为什么心里还放不下呢?”
明明早就已经不奢望母亲的感情了,为什么还会因为她而痛苦至此?
傅凤城唇边溢出了一丝冷冽地笑意,“我没给你权利随便揣测我的想法。”
冷飒抬手握住了他捏着自己脖子的手,“我不喜欢别人威胁我的性命。”并不需要很用力,傅凤城捏着她脖子的手就松开了。
冷飒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但是有一句话我希望你明白,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至少,最先错的那个人不是你。”
冷飒难得有些无奈,她不擅长和人沟通更不会安慰开解人。
前后两世都生活在父母疼爱的家庭中的她其实也很难理解傅凤城和傅夫人之间复杂的感情。
若是按照现代人快意恩仇的思想,你对我不仁就别怪我对你不义,自然是快刀斩乱麻将那些所谓的亲情抛到九霄云外。
但是真的那么简单吗?母子俩互不往来是一回事,如果做母亲的痛恨到要杀死儿子,又是另外一回事。
即便是从小被祖父祖母养着,尚且年幼的傅凤城又真的没有渴望过母爱吗?没有羡慕过弟弟妹妹被母亲全心全意的疼爱着吗?
事情变成如今这样,也实在不知道到底该怪谁。
但是至少在这件事上…傅凤城是无辜的。
第213章 恶心(二更)
在徐少鸣跟医院的医生和傅督军都联系过之后,傅凤城还是顺利出院回家了。医院对傅凤城的伤确实无能为力,只能开出一大堆需要内服外用的药物,甚至专门派了两名医生到傅家随时守着以便应对可能会有的变故。
除此之外他们也不能做得更多了,傅凤城的伤如今要么是像之前那样慢慢愈合或许就这样了或许等待着下次再复发,要么就恶化得更加厉害他们也只能听天由命看到底是这伤厉害还是傅大少的命更硬。
听了院长的解释,傅督军沉默了半晌终于还是同意了让傅凤城出院回家休养。
回到家里安顿好,冷飒替傅凤城婉拒了其他上门探视的人,却不能阻挡傅夫人来探望儿子。
冷飒看着依然优雅端庄的傅夫人漫步走进房间里,目光微闪慢慢低下了头。
傅凤城并没有回应她之前的猜测,所以她并不知道自己先前的猜测到底有几分对几分错,或许更加复杂。
但是…看着眼前这位端庄优雅的傅家夫人…冷飒生平第一次从心底觉得一个人的优雅从容是如此的让人厌恶且恶心。
傅夫人觉得傅凤城是个怪物,冷飒倒是觉得眼前这个女人才是个没有感情的怪物。
傅夫人看了一眼坐在一边的冷飒脚下一顿皱了皱眉,直接越过她走到床边看着坐在床上的傅凤城。
房间里只有三个人显得格外的宁静。
傅夫人看着傅凤城还包着纱布的左腿,眼底闪过一丝厌恶。口中却慢条斯理地道,“先前不是好了么?怎么又这样了?”
自然没有人回答她,傅夫人回头去看冷飒,“你是怎么照顾他的?”
冷飒垂眸,淡淡道:“母亲,我不是医生。”
傅夫人冷笑了一声道:“既然知道自己没本事照顾就让别人来,凤城若是出了什么事,你以为你还能安安稳稳的做傅家的大少夫人?”
说完傅夫人又看向傅凤城,居高临下地道:“我早跟你说过,娶妻子不能只看脸。若是早些让个贴心的人来照顾你,说不定就没有今天的事情了。”
傅凤城神色淡漠,靠着床头沉默不语。
傅夫人问道,“大夫怎么说?”
冷飒照本宣科地将大夫的话复述了一遍,傅夫人愣了愣才轻叹了口气道:“早先你怎么都不肯好好治,如今这样翻来覆去地受折磨又是何苦?”
冷飒皱了皱眉头,片刻后才缓慢理解了傅夫人说的好好治是什么意思。
如果真的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冷飒依然认为有些决定不得不做。但是冷飒的意思是真的伤势恶化走投无路的时候而不是让傅凤城主动选择放弃,一个做母亲的用这样风淡云轻的口吻劝儿子…这两个人当真是母子吗?
就算没有母子情深,至少也还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吧?傅夫人平时也吃斋念佛,对傅凤城这个儿子未免太过残忍。
就像是…故意的。
不只是因为利益和傅钰城,更像是她本身就对傅凤城怀着深深地恶意。
她在以他的痛苦作为自己愉悦的养料。
“母亲,凤城昨晚一夜没有睡着,该休息了。”冷飒突然开口道。
傅凤城抬眼看了冷飒一眼,傅夫人眼眸微沉,回头打量着冷飒道,“你在教训我?赶我走?”
冷飒淡淡一笑,声音却有些冷,“母亲言重了,这不是怕凤城休息不好伤势再恶化了让母亲担心吗?若是因此坏了母亲的名声,就更是我们晚辈不对了。是吧?”
傅夫人冷笑一声道:“他若是伤势再恶化,不就是你这个做媳妇的照顾的不好?你做不好儿媳妇就算了,连个照顾丈夫的妻子都做不好,还敢长辈面前胡言乱语?我看也指望不上你什么了,回头我让雯雯和宫医生过来照顾凤城,你最好给我安分一点。”
冷飒微笑道,“我若是不让呢?”
傅夫人脸色阴沉,“冷明玥,傅家还轮不到你做主!”
冷飒道:“傅家是轮不到我做主,但是傅凤城可以。母亲,他现在还是我的丈夫,除非他跟我离婚,否则…要不要找别人照顾他,我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