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遥没再说话,沉默了一会儿起身离开了办公室,交待了一下门外的秘书送杯参茶进去之后就离开了。
一路上孙问渠都没说话,甲壳虫底盘太低,这路要再下两天雨,他跟马亮肯定会陷车,没准儿接着就被老爸的人逮回战壕修建现场去。
而且这路的颠簸程度,他也怕说话一张嘴磕着牙,他这口整齐洁白的牙不能伤,以前还正经有人来找过他拍牙膏广告呢。
在路上颠了一个多小时,终于颠上了平路之后,他才舒了口气,拉了拉安全带,冲马亮问了一句:“车哪儿来的?”
“借,借的,”马亮说,也拉了拉安全带,摸了根烟出来叼着准备点,“给你借,的,你开就是。”
“别跟我扯,”孙问渠伸手把他嘴上的烟拿下来扔出了窗外,“说吧,我二姐的还是我妈的。”
“不是。”马亮把烟盒放回了兜里。
“亮子,我认识你多少年了,”孙问渠瞅了瞅他,“这应该是孙嘉月的车……是她的还是她买了给我的?”
马亮看了他一眼,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买给……你的。”
“我不要,”孙问渠啧了一声,“跟坐鞋盒里似的。”
“问……问,问……”马亮叹口气,转过身对着他。
“问吧。”孙问渠看了他一眼。
“渠。”马亮把话说完了。
“你就不能直接说话么。”孙问渠没忍住乐了。
“叫名字显得语,语重心……长,”马亮也笑了起来,然后又收了收笑容,“要我,我说,你去给老爷子认,个错,得了。”
“认什么错?”孙问渠一脚刹车踩下去,把车停在了路中间,“我有什么错?我喜欢男的有错?我不愿意做陶有错?我就不喜欢那些个瓶子盘子罐子有错?我都上山沟里待三年了我还错?”
“我不,不是那……”马亮被他一通轰得话更说不利索了。
“我知道你意思,”孙问渠把车重新往前开着,“他不就觉得我不成器么,我就成不了他要的那种器不行啊?”
马亮叹了口气,手往口袋那儿摸了摸又停下了。
“想抽抽吧,”孙问渠说,“窗户开开。”
“不是我说,你,”马亮掏出烟点上了一根,“你不想成他,他要的那种……器,你也没,没成什么……别的器。”
孙问渠半天没说出话来,转过头很认真地看了看马亮:“你得亏嘴不利索。”
本来四五个小时的车程,路上一烂,车一直开到下午才到了孙问渠自己的住处。
这次接他回来的事儿,马亮没跟别人说,所以没有以前他上哪儿一回来就一帮人给他接风接尘的热闹场面。
虽然孙问渠并不喜欢酒桌上一帮人连吹带扯的,但现在站在自己房里客厅里却猛地觉得有点儿冷清。
几个屋里转了一圈之后愣在客厅不知道该干什么好了。
“我收拾了。”马亮在一边说。
“看出来了,都没落灰。”孙问渠手指往桌上划了一下,很干净。
“钥匙给,给你,”马亮掏出他进山修行之前留下的钥匙放在了桌上,“那套你记,记得要回来。”
“嗯?”孙问渠看了他一眼。
他有两套钥匙,走之前一套给了马亮,另一套给了李博文。
“要回来,”马亮说,“要不就换,换锁。”
“他带人来了?”孙问渠边问边进了卧室,桌单被罩看得出都是马亮给他新换的,他又拉开柜子看了看,里面除了他没带走的衣服,还有两套女人的裙子,他给拎了出来,扔到了客厅的沙发上,“操,你怎么没给扔了。”
“留着你过目。”马亮说。
孙问渠又检查了两遍,没再有别的发现,估计要有也都已经让马亮收拾干净了。
“我旧手机呢?”他问马亮。
马亮从茶几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了手机递给他,已经充好了电也开了机。
他接过电话准备拨号,马亮拦了他一下:“先,先吃饭,我请。”
“给我接风啊?”孙问渠笑了笑,把手机放进了兜里,“就咱俩?”
“嫌人少我给……给你再找,找俩充气,娃娃,”马亮说,“一边一个。”
“我看成,”孙问渠伸了个懒腰,“先说好,我虽然三年没吃好东西了,以前吃腻的那几个馆子我还是不去的。”
“新的。”马亮点点头。
孙问渠进浴室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在镜子前瞅了瞅,感觉自己有点儿重获新生的感觉。
在山沟里呆三年他都没忍心多照镜子。
就是这发型还得重新弄弄,都是跟张经理去旁边镇子采购的时候在镇上理发店弄的,透着一股子村口王师傅的魔力。
“你开车,”出门的时候孙问渠把甲壳虫的车钥匙扔给了马亮,“我不认识路了已经。”
马亮拿过钥匙笑了两声。
“这车明天还给孙嘉月,我不开这玩意儿。”孙问渠走出门,他这房子在一楼,门外有个七八平米的小院子,他在院子里种了不少花,这三年没回来,马亮照顾得不错,居然都还生机勃勃的。
“你开摩,摩托?”马亮问,“还是电……瓶?”
“我走路行不行啊?”孙问渠说,想了想又转身看着他,“算了,车不还给孙嘉月了,她肯定会说你不要就扔路边吧,车留着,你开。”
没等马亮说话,孙问渠走出了院子,正想往车那边走,身后传来一个女声:“孙问渠!”
这才刚回来就有熟人?
他扭头朝后边儿看了一眼,一个女人正一步一扭慢慢地往他前面走过来,身后还跟着个男的,个儿挺高,戴了个鸭舌帽,脖子上还挂着副大耳机,看不清样子。
“您是……”孙问渠盯着这女人看了好几眼,戴着副遮掉半张脸的墨镜,剩下的半张脸挺漂亮,但是妆很浓,看着有那么一丝眼熟,又想不出来是谁。
“看看,”女人在他跟前儿站下了,抱着胳膊冷笑了一声,侧过身对身后的人说了一句,“这才多少年没见啊,你爸就不认识我了。”
孙问渠愣了愣,猛地转头看着马亮:“这姐姐说什么?”
“她说那,那小子,是……”马亮指了指女人身后,“你儿子。”
第2章
虽然马亮这句话说得挺清楚而且重要部分没有结巴,但孙问渠还是觉得自己听错了。
“什么?”他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又问了一句,有点儿跑音,“姐姐您是不是认错人了?”
说完他又往后面那小子身上瞅了一眼,个儿都赶上他了,儿子?
“孙问渠,”女人摘下了脸上的墨镜,往前又走了两步,没等孙问渠退开,她的脸已经凑到了眼前,“你丫记忆力还真是随心所欲啊。”
孙问渠皱着眉往后退开的瞬间,突然想起了这个女人是谁。
挺意外,还有点儿震惊,这可真不是“这才多少年没见”的概念,一别十来年怎么也得有了。
想当年他还是个青葱少年……
“方影?”他揉了揉鼻子,扑面而来的香水味儿让他有点儿想打喷嚏。
女人笑了笑,抬手举高了给他鼓了鼓掌:“好久不见啊。”
马亮在孙问渠的提示下也认出了这是谁,相比孙问渠的震惊,他的震惊直接表现在了语言上:“方……方,方,方……哎算了。”
方影把墨镜重新戴好,看着孙问渠:“就听说你这几天差不多能回来,我一想,按你的性子,多一秒估计都不会等,还真让我猜对了。”
“真了解我,”孙问渠说,“找我有事儿?”
“这话说的,”方影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没事儿不能找你?”
“你……”孙问渠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不过还真是有事儿。”方影说。
“那你赶紧说,”孙问渠想看时间,抬起手才想起来表没拿回来,只得又拿出手机看了看,“我还有事儿,赶着吃饭呢。”
“那正好啊,”方影的声音冷了下来,“正好边吃边聊。”
“你到底什么事儿?”孙问渠手往兜里一插,有些不耐烦地看着她。
说实话,他跟方影之间不可能还有没了的事,要真有什么,以方影的性子,这都多少年了,不可能现在才找上门儿来。
但从方影的语气里他也感觉到了那么一丝来者不善。
“孙问渠,以前的事儿你还真是想忘就忘啊,真潇洒,”方影摘下了墨镜,抱着胳膊,手里拿着墨镜一下下点着,“这事儿当着亮子面儿说合适?”
“我回……回避?”马亮说。
“你自己慢慢在这儿绕吧,”孙问渠没再说别的,转身就往车边走,“亮子开车。”
“想跑?”方影一下提高了声音,“孙问渠你当初玩了老娘两年说甩就甩……”
孙问渠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没等他说话,方影一指身后那人:“扔个儿子我自己带着,你不闻不问,干的是人事吗!”
方影身后那人始终沉默着没有出过声,甚至连位置都没有移动过,要不是方影这一嗓子,孙问渠都快忘了他的存在了。
不过这句话一出来,不光孙问渠愣了,旁边一个路过的老太太也迅速地转过了头,慢吞吞地边走边往几个人身上来回扫着。
马亮一脸凶狠地瞪了老太太一眼,她才小声不知道念叨着什么地走开了。
“你再说一遍?”孙问渠觉得自己这人生真是精彩极了,被亲爹扔山里三年,回来第一天都已经记不清长相了的“前女友”给他送过来一个儿子。
“怎么,想不承认?”方影冲身后一招手,“方驰你过来。”
叫方驰?
还挺能配合,跟妈姓?
一直站着没动过的方驰这时才慢慢地走了过来,孙问渠也总算是看清了这人的样子。
虽然帽子和耳机把他的脸挡掉了不少,但根据肉眼可见的部分,健康的肤色,高挺的鼻梁和抿紧的嘴唇,挺帅。
不过就算挺帅,也没帅到孙问渠能睁眼说瞎话神智不清认下这儿子的程度。
“不是我说,方影,”孙问渠眯缝了一下眼睛,“你骗人的技术这么多年怎么一点儿进展都没有?”
“随便你说,”方影冷笑了一声,“我来的时候就已经想过了你不会承认,我要不是实在太难,也不会来找你!”
“我要真承认了我就该去测测智商了。”孙问渠说。
“孙问渠你良心被他妈狗啃了吧!我当年才多大,我才15岁啊!”方影突然带着哭腔喊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