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广同一周前去了东南亚,两个月后从那里直接去美国,他和许应山一不在家,后面的茶舍就清净了。
柳侠一出过厅,就听到一阵叮呤咣啷,然后是胖虫儿掺着京片子味的中原话:“哎呀乖妮儿,你咋又忘了按住壶盖儿了咧?”
柳若虹说:“这破壶一点不美,这么小,嘴儿还这么细,半天都倒不满。”
柳侠掀开西厢房北间的帘子,立马眼睛睁圆冲到了柳若虹身边:“喂喂喂柳若虹,这个可不敢。”
柳若虹一手拎壶身一手拎壶盖,一点也不好奇地问道:“咋着了小叔?”
柳侠小心地伸手想把东西接过来:“这壶,一个顶咱家一间窑。”
柳若虹嫌弃地看着黑不溜秋的茶壶:“为啥?它这么大儿,又不好看,为啥能顶咱家一间窑?咱哩窑恁美。”
这个问题柳侠也一直在困惑,所以他的解释是:“越小越值钱呗,要是给咱俩拿街上去卖,你肯定比小叔贵可多。”
柳若虹心大,不在乎自己为啥要被拿到街上卖,也不介意丑小壶比自己家的窑洞贵,反正她家窑洞也不卖,她说:“哦。”
就把那个国家著名工艺大师送给曾广同的独版紫砂壶随意地放在茶几上,给了柳侠。
柳侠问胖虫儿:“这壶原来在搁哪儿放咧?”
胖虫儿指着镶嵌在北面墙上的架子的正中间一格说:“那儿。”
柳侠把架子前面太师椅+椅子+小板凳组合拉开,踮着脚把壶放上去:“下边恁多壶,您俩为啥费这么大劲要用这个?”
胖虫儿说:“俺妈专门跟俺俩说,不叫俺招架子上哩壶,特别是中间这个。”
柳若虹补充:“俺俩就想看看,它咋着不能耍。”
柳侠心里暗暗下决心,明天就去买儿童心理学方面的书,要是等柳溪生下来再学,就来不及了。
柳侠放好茶壶,把椅子们归位,正想跟俩小家伙商量带他们去哪里玩,黒德清的电话打过来了。
黒德清和购房团在东边几站路外,一个叫曼德丽花园的小区,这个小区和盛世京华一样,有高层住宅区和别墅区两部分,姓卢的老板看中了那里的别墅设计,但不满意那里的环境,没有小河和人工湖,一群人在那里商量了半天也没商量出个结果,黒德清烦了,偷偷给柳侠打电话,让柳侠十分钟后给他打个电话,找理由把他叫出来。
柳侠回答:“OK。”
十分钟后,柳侠打电话:“六哥,我看上了个玉佩,想给俺妈买,可我不太懂玉,你懂不懂?要是懂,过来帮我看看吧。”
黒德清:“好好好,正好你嫂子也想买个玉佩呢,我现在就过去,如果好,我也买一个。”
四十分钟后,玉生缘被一群操着浓重晋地口音的顾客挤了个满满当当。
又过了半个小时,这群顾客被请进了后院的贵宾室,冬燕打开保险柜,搬出了店里的珍藏,土豪们兴奋地开始挑选。
这天,玉生缘的营业额几乎和去年一年的流水持平,怀琛接到冬燕的求助电话,把分店柜台里最贵的货品都给打包送了过来。
金店那边没这么夸张,但也基本相当于正常三个月左右的营业额。
柳侠迫于形势,只好真的选了一个玉佩,要不戏演的就太假了。
黒德清就更不用说了,黑爸爸给全家一人选了一个玉佩,又给黑妈妈和杨柳一人选了一对玉镯、一条翡翠项链,黑妈妈那条翡翠项链是玉生缘开业时的镇店之宝,一个顶小半个柜台的玉佩。
黑爸爸说难得遇到知根知底的,看上就都买了,省得在别的地方花大钱买假货,被人当钱多人傻的冤大头。
土豪购房团的人基本都是这种心情,黄金还好说,大商场的柜台基本都是真的,玉这种东西玄妙太多,轻易不能相信谁,而这家店的老板娘和柳侠之间,根本就是亲姐弟的感觉。
柳侠心里郁闷,拿着个开怀大笑的弥勒佛到院子里疏解情绪,王大春的太太和葛老板的太太也正好出来对着太阳看一对翡翠手镯,看见柳侠郁闷的样子,两个人嘎嘎大笑。
葛太太笑嘻嘻地说:“不想陪我们一群土老帽,本来想把德清给单独叫走,结果我们一群都跟来了,是不是恼得不行啊?”
柳侠硬着头皮说:“哪有这回事?能认识你们,我觉得特别有面子。”
王太太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我们知道,德清跟我们不熟,年龄也不一样,一直让他陪着,他肯定烦,可我们到了京都,人生地不熟的,真是心里没底,老怕被人给骗了。”
柳侠一下就内疚了起来,赶忙说:“阿姨,都一样的,我在京都买第一所房子的时候,也是怀琛哥他们挨着陪我看,帮我讨价还价。
我今天是真有事,这样吧,明天如果你们不走,让老黑陪着嫂子和阳阳去玩,我陪你们看房,不敢保证你们能买到便宜房子,但也绝对不会让你们当冤大头。”
柳侠这话是真心的,他是真的为自己心底深处对这群人的某种情绪感到羞愧。
王太太和葛太太犹豫了一下,然后说:“等我们过去商量一下,要是明天不走,让德清跟你说。”
第二天,购房团没有走,柳侠和黒德清、黑云清一起,陪着他们又看了两个小区。
下午,一群人又回到了盛世京华,陆光明提前接到柳侠的电话,已经等在这里。
环湖被几位购房团成员认为是最好的位置只剩下三栋,那位号称要给孩子们一人买一栋的卢老板居然是当真的,其他人都在三期里挑选了心仪的房子,交清了房款,而他只签了购房协议,付了四栋别墅的订金,让陆光明把第四期最好的位置给他留着。
几个人决定五号返程,四号晚上,几位老板非要请柳侠和怀琛一家一起吃饭,还提前让黑云清订好了酒店。
柳侠和怀琛、冬燕一起,带上柳若虹和胖虫儿一起赴宴。
黑云清订了两个相邻的包间,男人一间,女人和孩子一间。
可能因为心态不一样了,柳侠再看土豪购房团成员,便没有了最初暴发户的感觉,虽然他们一些人的一些举动仍然让他觉得不合适,但从小的生活环境不同,这种情况是难免的,到了新的环境,慢慢学着改变就好。
黑爸爸代表几位朋友,真诚地感谢柳侠的热心帮忙,也感谢怀琛的金银珠宝货真价实。
几位老板因为黑爸爸提前说明了柳侠不能喝酒,便没有人硬逼着他喝,这让柳侠感觉很轻松。
他请客送礼过程中,最害怕陪着吃饭,就是因为特别讨厌被挟持着喝酒。
在座的全都是有自己事业的人,共同话题很多,席间气氛热烈,有点企业家年终聚会的感觉。
中间,柳侠去了一躺卫生间,回来的时候,隔壁的门开着,葛太太站在门口,招手让柳侠去她们屋里一趟。
柳侠看到冬燕的眼神就有不妙的预感。
果然,几位阿姨和柳侠闲扯了几句买房的体会后,开始询问他一些内容让他感觉耳熟能详的问题。
而这些问题,是七妗子八大姨们审查自家姑娘准女婿时的必选条目。
黑妈妈在旁边非常尴尬,她一直试图扯开话题都没能成功。
杨柳的努力也没起到作用,干脆自暴自弃地两耳不闻窗外事,专心给几个孩子剥虾壳。
冬燕笑眯眯地喝着红酒看热闹。
黒德清发现柳侠半天不回来,就出来找,最后找到隔壁,站在那里听了两分钟,他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强忍着怒吼的欲望说:“孙姨,葛姨,你们这是干嘛呢,柳侠早就结婚了。”
葛太太豁达地一摆手:“没关系,你妈不是说啥事儿都没有就又离了嘛,那就还是童男子,配你卢伯伯家小静没问题。”
黒德清仔细一看才发现,卢大林的妻子没在,看来,几个人是早有预谋。
黑妈妈脸涨的通红,这句话不等于告诉柳侠,她在背后嚼过柳侠的舌根吗?
老天作证,她只是在一次婚宴上,大家说起命运无常姻缘天定的话题时,忽然想起柳侠的情况,感叹这么好的孩子居然被命运捉弄,连个堂都没有拜就成了离婚茬,以后再找,就只能找离过婚的了,她可半点没有拿柳侠的事当笑料的意思。
黒德清简直要暴起骂人了。
这特么都什么跟什么,卢大林那闺女性情轻浮,从小学习奇差,高中毕业证都是托人走后门办的,唯一的优点就是一张脸还能看,可她又审美奇葩,好好一个亿万富翁的闺女,天天把自己往坐台小姐上捯饬,这种人,给他们七儿提鞋都嫌掉价好不好。
“七儿,要不你先走吧,一会儿吃完饭咱们再联系。”黒德清再生气,这两位也是长辈,还是黑妈妈的朋友,关键是她们并没有侮辱柳侠的意思。
相反,她们这么做,是因为欣赏喜欢柳侠,她们只是眼比较瞎,所以他没办法真的发作,只能让柳侠离开。
柳侠对付这种场面已经相当有经验了,只要自己心里有谱,随便对方瞎叨叨。
他笑着对两位热心富太太说:“阿姨,谢谢你们的好意,不过,我已经有朋友了,你们不是知道,我前天刚买了四合院么,那就是我为结婚准备的,他喜欢住四合院。”
葛姨十分遗憾地说:“真的哦?唉,那真是可惜了,小静那孩子可好了呢,又能干,又漂亮,他爸说以后分家,她跟她两个哥一样,一点都不会少,结了婚也照样有分成。”
孙姨却不大相信柳侠的话:“德清跟你那么好,你有朋友他能不知道?你是不是不想找俺农村的闺女,骗俺的呀?”
柳侠的笑容淡定安然:“怎么会,我也是农村的,我们家现在还有二十多亩地呢,我每年国庆节都得回家帮忙收秋。
我朋友是做进出口贸易的,这几天去英国出差了,要不今儿就让他一起来了。老黑没跟你们提过他,是因为我第一次结婚弄成那样,这次我不想提前声张。”
孙姨点头:“也对哈。唉,那是真没法了,等一会儿秀玲回来,俺跟她说,这事不行。”
柳侠松了口气,给了黒德清一个眼神:轻松搞定,怎么样?
第416章 寂寞 和喜讯
在身不由己中度过了四天,等黒德清不甘不愿地跟着购房团离开后,柳侠决定放纵自己睡了个大懒觉。
果然,第二天醒来时,外面已是光华灿灿。
有轻微的响动自后花园传来,应该是程新庭在作画,可因着这一点窸窣的声音,感觉反而更静谧了。
柳侠翻了个身,趴在枕头上,又眯上了眼睛。
他一点不瞌睡,可是,起来好像也没有什么可以做的事,那干嘛要起来呢。
其实,昨天换下的衣服都该洗了,几天没有打扫,屋子里的家具上也都落了一层灰,他也还没有吃早饭。
可是,这些即便不做,好像也没有什么要紧,反正,就他一个人的房间,脏乱或整洁也没人看到,也没人介意。
眯着眯着,柳侠就又睡着了。
他还做起了梦,梦里一条灰蒙蒙的大街,两边是直入云霄的灰色高楼,中间是拥挤涌动的人流,他逆流而行,拼命想追上隔着一段人流和他一样逆流而行的一个人,可总有人挡在他面前,挤开一个又来一个,眼看着那个人离他越来越远。
柳侠急得大喊,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他开始粗暴地拉扯甚至殴打阻挡他的人,却不知怎么一下就冲出了人群,跨过一个路口,来到了前面的街道。
只隔着一个路口,后面是人潮涌动,这里却是空无一人,不,有一个人,就是一直逆着人群走在柳侠前面的那个,他独自走在色彩缤纷光怪陆离的街道上,柳侠只看到他穿着笔挺深色衣服的背影。
没有一点预兆,柳侠一下就醒了,感受到身体某一处不可言说的状况,他没精打采地掀开被子看了一下,说了句:“靠。”
翻身下床,顺路从柜子里拿了件家居服,进了卫生间。
自己动手解决了问题,又冲了个澡,他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就走出了房间。
海棠树下的石桌上放着一捆青菜、一把蒜薹和一袋子鲜香菇,旁边的躺椅上,一只黄色的小猫身体蜷成半圆正在眯觉,他的一条后腿上系着一根红色的长布条,布条的另一头拴在躺椅的腿上。
听到动静,小猫睁开了眼,娇滴滴地“喵”了一声。
柳侠冲他吹了声口哨:“阿黄,早上好。”
阿黄起身,轻盈地跳下躺椅,想来柳侠身边,可布条长度不够,它只走了几步就被拉住了。
柳侠跳下台阶跑过去,伸手把小东西抱了起来:“勒着不舒服,咱还坐躺椅。”
把阿黄放在躺椅上,柳侠跑去厨房,看有什么吃的。
他刚进去,程新庭就过来了:“我怕煎饼凉了不好吃,就没多做,碗里有面糊,我给你摊两个。”
柳侠直接端着汤锅,先喝了两口:“嗯嗯,我快饿死了。”
鸡蛋甜汤和菜都是现成的,摊煎饼也很快,柳侠唏哩呼噜很快就吃完了。
程新庭不让他刷碗,他就拿了一小截火腿肠去喂阿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