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年快步走到古益延近前,配合老人略有些佝偻的背,稍稍弯腰,也笑道,“您比我还要厉害很多,我都长大了,您竟然还一眼就把我认了出来。”
古益延打量余年,语调徐缓又和蔼,带着怀念,“你眼睛像极了你外婆,鼻子又很像你外公,我一打眼啊,就觉得熟悉。再有,今天云浮松鹤瓶不是要上拍吗,我猜你肯定会过来。”
旁边的两个中年人听古益延提起云浮松鹤瓶,跟这个年轻人说话语气又熟稔,对视一眼,其中一个疑惑道,“古老,这位是?”
“看我,只顾说话了。”古益延笑着介绍道,“他是余年,青山余氏的后人,年纪还小的很,你们可不能欺负他,不然我们几个老家伙都不依!”
余年知道古益延是在帮他撑场,笑着安安静静没插话。
“原来是修宁先生的外孙!”问话那人恍然大悟,又连忙跟余年握手,赞叹,“修宁先生高风亮节,福泽后代,时常都听古老他们说起!”
余年礼貌地跟着寒暄了两句,就听古益延道,“我们这几个老的之前就说好了,这次拍卖会,宝物我们尽己所能,能留多少在国内,就留多少。”
他又笑呵呵地说道,“你也安心,我们也说好了的,要是余家有人来,就都不跟你争云浮松鹤瓶。若是你外公还在,看你把瓶子买回去了,肯定做梦都要笑醒。”
“谢谢古爷爷,”余年压下心底的酸涩,点头致谢。
“这有什么好谢的,实属应当,修宁先生一辈子的精力都放在这上面了,我们没人会忘。”
古益延的双眼略显浑浊,但精神还算矍铄,又看着余年,“我还记得当年,修宁先生过世,你才十二岁的年纪,小小的一个人跪在灵堂,看着都揪心。时间过得快,现在你也长大了,”
他想到什么,“要是我没猜错,这三年在欧洲上拍的《江山连雨图》,《仕女图》,还有山水纹鱼尾瓶,都是你买回国的,对吗?”
余年态度恭敬,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回话,“是,您猜得没错,而且都还挺惊险的,抢的人很多,但幸好最后都带回来了。”
古益延满是皱痕的手轻轻拍拍他的肩膀,“小小年纪,不容易。”
又聊了几句,古益延被人扶着上楼去了包厢,余年目送对方上去之后,才转身去以屏风隔开的雅座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会场布置得十分雅致,连隔绝私人空间的屏风都是用的双面三异绣。
他正好奇地研究绣法和图案,门口忽然传来了不小的动静。余年侧身望过去,一眼就看见了谢游。
和往常见面时有些不一样,谢游穿着深灰色的西服,身高腿长,红宝石领带夹在室内的灯光下熠熠生辉。他神色冷峻,嘴唇略薄,显得锋利。从大门进来,半分眼色都没分给旁的人。
工作人员恭谨地在前面引路,谢游带着两个助理很快就上到了二楼,不见了身影。
留下无数人窃窃私语。
“没想到维杰里先生这场拍卖会,连谢家都来了,也真是很给面子了。”
“应该是两家有合作,特意过来露面的,不过谢家这个,气场是真的强,据说性子也冷得很,手段厉害,要是不说,真看不出来只有二十来岁!”
“就是啊,不过能把谢家当时铺开的摊子撑起来,肯定是厉害人物!”
谢游进到包厢刚坐下,门再次被两个保镖打开,一个棕色头发的年轻白人快步走了进来,热情道,“谢,没想到你会过来!”
谢游起身,抬手,“好久不见。”
维杰里知道谢游的性子,握手两秒就赶紧放开了,“你能抽空过来就是荣幸,这场有不少好东西,你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开口,我发话给你留下来。”
谢游摇头,拒绝了,“谢了,不用费心。”
包厢里没有旁人,维杰里压低了声音,笑容收了点儿,“我听见了风声,你是又要开始动手摁死扰人的苍蝇了?”
谢游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直言,“对我们的合作不会造成任何影响,请维杰里先生放心。”
维杰里往后退了小半步站直,笑容扩大,“那就再好不过了,我和我爸当然放心!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谢游点头,“好。”
七点半,拍卖会准时开始。谢游对拍品都不太感兴趣,只挑了两件收藏级珠宝、一套翡翠首饰给母亲当礼物,就停了手,开始远程办公。
楼下的余年竞拍也很顺利,因为有古益延他们的嘱咐,他只跟一个加国人、一个澳洲人竞了两轮价,就顺利拍下了云浮松鹤瓶。
办好手续,确定已经成功买下来了,余年喝了口茶,心里紧绷了好几天的弦终于松了下来。
在云浮松鹤瓶下面上拍的,是一对从欧洲王室流出来的袖扣,余年顺便多看了一眼,很漂亮,蓝色日辉纹,圆润的八角设计,一起价就很高,五轮竞价后,被一个买家以两百万拍下。
没过多久,余年就注意到谢游提前离场了。又过了一个小时,拍卖会结束,余年特意等古益延下楼,诚恳地道了谢,才离开了拍卖会场。
心情非常好,余年找出外公常用的一套青瓷茶具,细致地烧水泡茶。想起孟远说的,要多更新微博,余年顺手给泡的茶拍了照,发到了微博上。
还没来得及翻看评论,门铃就响了。余年端着茶杯的手一顿,唇角先弯了起来——几乎不用猜就知道是谁。
他起身打开门,接过盒子和银灰色的卡片,先看了卡片上的字——“汤很好喝,谢谢你。”
落款是谢游。
一边将卡片重新折好,余年想起来,“请问保温桶有带来吗?”要是下次正好又熬了汤,还可以盛一点给谢游。
站在对面的人怔了怔,没回答,沉默着转身就走了。
余年也没在意,关上门,打开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方形盒子,看清里面放着的东西,呼吸一窒,脚步瞬间就顿住了。
盒子里装着的是一对极为精致的袖扣,蓝色日辉纹,圆润的八角设计。旁边还放着一个白色的三角形小标签,上面写着,¥200。
第32章 第三十二块小甜糕
夜已经深了, 谢游挂断电话,笔尖在白纸上画出凌乱的线条。身上的西服还一丝不苟地穿着, 他习惯性地将脊背撑得笔直, 思考着才得到的信息——三小时前, 宋克通过隐蔽账户,将一大笔钱转入了国外的一家基金会, 且前一天晚上,和丁兆先在饭局上发生了争吵。
而在今天上午的例会上, 宋克一反常态地亲自否了丁兆先一系的提案,半点余地也没有留。
丁兆先当时的脸色不太好。
这时,“笃笃笃”三声,书房的门被敲响, 谢游将手里的笔搁在桌面上, “进来。”
等见了人,他面上不显,心里却有几分忐忑, “怎么样?”
何山性子木讷,听谢游问起,他才出声回答, “收下了。”
谢游绷紧的唇角松弛下来,控制着脸上的神情, 冷淡地继续问道,“他有说什么吗?”
何山如实回答,“说了。”
“什么?”
“让下次把保温桶还回去。”
谢游搭在桌面上的手指微微一缩, “什么?”
何山以为谢游是没听清,口齿清晰地重复道,“让下次把保温桶还回去。”
谢游沉默下来——
明明已经送给他了,又要要回去吗?
思忖许久,谢游朝何山吩咐道,“你明天去做一件事。”
余年第二天上课前,先坐电梯上楼,去了一趟孟远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孟远正端着杯咖啡在看手机,见余年进来了,指了指自己对面的沙发椅,“这么早就来了?”
等余年坐下,他又晃了晃手机屏幕示意,“昨晚上怎么想到发泡茶的微博的?”
“当时正好泡了一壶茶,想起孟哥你说要多发微博,就顺手拍了一张放上去。”余年疑惑,“是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没问题,以后这样的微博可以多发一点,对你个人形象气质的塑造会很有帮助。”孟远手指按着屏幕往下拉,又刷了一大堆评论出来。
“——年年竟然还会泡茶!啊啊啊崽崽这么棒,妈妈好欣慰!”
“——年年的手真的好好看好好看!决定了,下一张壁纸就是你了!”
“——闲时在家里沏一壶茶,真的巨风雅!我粉的到底是什么大宝贝??”
孟远看得舒心,按熄手机刚准备抬头,眼角余光突然一凝,视线定在了余年手腕的位置。
他看得极为仔细,迟疑道,“你今天戴的这对袖扣,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余年自己也看了看,挑着唇角笑起来,眼里像是蕴着光,“很好看,对吗?”
“是挺好看的,很配你气质,就是——”孟远总觉得这袖扣眼熟,想了半天,突然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维杰里家族的收藏!以前属于欧洲的王室,王室公主低嫁,这是嫁妆之一。后来拿出来拍卖,被维杰里家族买走收藏了!我就说怎么这么眼熟,我研究收藏级珠宝的时候,见过它的图片!”
话说完,他想想又觉得不对,这种东西怎么可能在余年手里,还轻飘飘地就直接戴出来了?
“是仿的式样?”
余年点头,“嗯,仿的,是我朋友买来送我的,两百。”说着,他眼里的笑意晕开,像潋滟的湖水一样。
孟远没注意到他的神情,又多看了两眼,“仿得挺不错,至少和图片没差,你那个朋友审美水准也挺好的。”说完,他将手边密密麻麻全是字的几张纸递给余年,“你看看,这是我前两天跟你提过的代言。”
“那个翡冷翠的彩妆代言?”余年伸手接下来,一边看一边听孟远说话。
孟远坐正,认真跟余年介绍,“这个牌子背后是老牌奢侈品‘赫西’,翡冷翠是去年新开出来的一条线,价位大概处于吃土女孩儿攒攒钱也能买得起的水准,市场覆盖度和逼格都有。在国外认知度已经很不错,现在正准备打进国内市场。”
余年翻看着合同,“嗯,我听过赫西这个牌子,特别贵。”他记得郁青就喜欢这家的包和丝巾香水。
“没错,老资格的奢侈品牌旗下,至少不会出质量问题之类的幺蛾子,不然到时候自己也惹一身腥。”孟远手指点在合同上,“翡冷翠迷幻海唇膏的代言人,你要是也觉得行,我们就签。”
孟远很细心,把翡冷翠这个牌子的相关信息都附在了合同后面,还包括在国外品牌的总体评价等等数据。余年花六七分钟看完,点头,也很利落地做下决定,“那就签吧。”
孟远忍不住又叨念了两句,“行,我们选代言,在精不在多,这样早期虽然赚不了多少钱,但很稳,后面的路才不会塌。”
他是越来越喜欢跟余年合作了——心里拎得清楚,不自我贬低怀疑,也不飘,能相互信任,讲道理也讲得通,重点是本身天赋好,还努力,简直不能太省心!
不过想起早上接到的电话,孟远脸上的笑淡了一点,“有件事得先跟你提两句。”
余年猜测着问,“电影推广曲的事情?”
“没错。”孟远见他一猜就准,说明心里肯定也是挂着的,斟酌言辞道,“现在结果还没正式通知,但从我拿到的消息来看,这次推广曲十有八九都会落到尤优手上。”
余年之前就有过心理准备,“我懂,相比起来,他出道比我早,人气比我高很多,最后决定选他是在情理之中。”
孟远也知道,这个圈子本来就残酷,不过见余年没低落也没难过,更没生气不甘心,反倒有些心疼了,劝慰道,“徐导很看好你,还说这首歌唱得最好的就是你了。所以年年,你不是没有才华和实力,只是机会还没到。”
“谢谢孟哥,”余年笑起来,眉目干净,“我是真的没有不开心,确实有一点失落,但也还好,所以不用安慰我的。”
孟远仔细观察他的表情,确定不是装的,才放下担忧。
又担心出变故,孟远琢磨着前期的事情都处理了七七八八,只剩下拍板签字,干脆下午的时候就带着余年,先把和翡冷翠的合同签好了——事情只有白纸黑字地定下来了,才不会出岔子。
送余年回家的路上,遇了晚高峰,车流动得慢。孟远拍拍方向盘,商量道,“我算了算,你的曝光率得一直跟上来才行,反正你也挺久没直播了,要是你今晚上没事,我们开个半小时直播怎么样?”
余年没有异议,“我没问题。”
“嗯,那就定下了。”
吃过晚饭,余年注意着时间,九点准时开了直播。
余年的脸刚出现在镜头里,弹幕瞬间暴涨,都快被卡成马赛克了。
“大家晚上好啊,好久不见,大家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