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崇尚“治大国如烹小鲜”的楚淮南, 倒不讲究“君子远庖厨”的那一套。
他挽着袖子在厨房里忙活, 不出一个小时,就做出了四菜一汤,外加一道甜品。
沈听帮忙拿餐具。
赵婶不在, 沈听不会叠餐布, 于是用两个餐垫外加一包抽纸凑合。
楚淮南见他一副打算吃现成的样子,把最后一道汤放到桌上,朝他眨了眨眼:“分工明确啊, 一会儿你洗碗。”
洗碗就洗碗。沈听无所谓地耸肩,“人家洗碗费水,我洗碗费碗。你财大气粗, 如果不担心厨具损失的话,就尽管支使我干活吧。”
楚淮南近来越发觉得自己的双重标准严重。
他喜欢的人, 连犟嘴犟得振振有词, 都十分讨人喜欢。
吃完晚餐, 楚淮南也没真让沈听洗碗, 两个人一起把餐具收进了洗碗机,而后奔客厅看电视去了。
最近热播的电视剧里,有部题材是经侦犯罪的。
片子是由公安部新闻宣传局与几个影视行业巨擘联合出品的。
沈听和楚淮南一起看了两集, 就已经看出不少不合常理的破绽来。他素来不太爱看警匪、犯罪类型的电视剧,觉得编剧写得夸张又失真, 完全是在误导观众。还时常把犯罪分子烘托得十分悲壮。
像“我做这一切, 是因为别无选择”之类的煽情台词, 总让沈听啼笑皆非。人活在世上,谁又没点儿难处?
别无选择?不过是在伤害别人和伤害自己之间,别无选择罢了。
电视看得昏昏欲睡,楚淮南的脸近在咫尺。
就连沈听这种看人只看眼神是否闪躲,表情是否可疑的人都觉得,这个资本家长得真的还挺好看。
与楚淮南天生出众的多情长相比起来,现下所流行的千篇一律的“好看”,不过是寻常粉墨,是失血的矫饰。
楚淮南意识到沈听在看自己,却只佯装浑然不知,深怕自己只余光稍动,就会惊跑了他。
任由沈听盯着他看了好几分钟,楚淮南才突然转过脸,温柔地伸手揉他的头发:“困不困?”
沈听被他吓了一跳,“唰”地站起来,“困了,我去睡觉。”说着,对资本家的长相品头论足了好一阵的沈警督,后知后觉地一阵脸热。
他无视跟着自己一起从沙发上起身的楚淮南,面无表情地走进了自己的房里,“碰”地关上了门。
差点被门夹到的资本家,碰了一鼻子的灰,却一点儿也不恼。光看他的脸就会脸红的沈警督,这么纯情,那以后要是睡在一起的话,得害羞成什么样儿呢?
沈听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察觉了他的真实身份。这个时候若真怎么了他,总觉得是趁人之危,因此楚淮南舍不得碰他。
等以后你都知道了,咱们再好好“处对象”,看我怎么收拾你。
吃了闭门羹的资本家,舔着嘴唇想。
而房里“害羞”的沈警督,只抽空害羞了一小会儿,便恢复了冷静。
楚振棠给他发来了一条短信,询问他有没有兴趣参加后天贝隆组局的“踏青”。
沈听转头便打电话问了林霍,发现对方也对两天后,居然有个“踏青活动”并不知情。
见林霍一头雾水,沈听立刻明白过来,这条短信是楚振生在向他示好。
楚振生想通过告知他,后天贝隆组织了“远足踏青”,来表示自己并不想在宋辞方不知情的情况下,单独和贝隆去踏那劳什子的青。
沈听立刻细问了楚振生踏青的具体地点。
第二天天不亮,他便和林霍前后脚出发,杀去了位于邻市的乐清山。
乐清山位于雁城下辖的某县级市的一个小镇上,距离江沪市有三百多公里。
此山名气不大,但景色宜人,意境浩然,灵气馥郁,似乎确实是个踏青远足的好去处。
但沈听不太相信,贝隆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有闲情逸致,带着楚振棠去到不知名的山沟沟里踏青。
根据沈听多年的经验,丧心病狂的犯罪分子,会突然拉着分分钟可能反水的合作方,到偏僻的地方去,一般有两种可能:一、杀人灭口,二、秘密谈判。
江沪市的市民对业余生活有着相当高的要求。因此,江沪市周边但凡交通便利的地方,一到春天便游人如织。
而从地形上看,由于山势陡峭,尚未通高速的乐清山尽管风光大好,却是这个时候,江沪市附近游客最少的山区。
挑这么个鸟不拉屎的破地方去春游?这实在不符合贝隆的享乐逻辑。而楚振生作为天汇常年的原料供应方,应该也不至于会在这个时候被灭口。
因此沈听猜测,贝隆此行大概率是为了与楚振棠进行谈判。
而之所以会选这个地方,则很可能是因为在地形相对隐蔽、经济较为落后、又离江沪市不远的乐清山山村中,藏着贝隆的“基地老巢”。
这个暂时位置不明的老巢,还是不久前,林霍向他提起的。
乐清山里的泥路,崎岖坑洼,汽车根本开不进。
沈听只得把车停在了入山口处的小镇上,又在镇上找了辆老式的雅马哈V50。
从卖二手摩托车的小贩手里,他还额外买了两个宽轮胎。
而后,在小贩惊奇的注视下,沈听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将雅马哈后轮的左右两侧,各加了一圈适合走泥路的宽轮胎。
老式的破摩托在他手里,化废为宝,摇身一变,成了一辆简装版的山地摩托。
沈听以此代步,一路加着油门,在发动机如同破锣声般震天响的轰鸣中,比贝隆一行人早一天到了约定的地点。
楚振生发给他的定位,是个叫做长岛庄园的农家乐。
农庄的周围的几户人家早在几年前就都搬走了,因此荒废已久。
古朴的农庄独门独院,门口挂着一个已经褪色的、采摘时令水果的广告牌。
和普通敞开大门做生意的农家乐不同,这个农庄虽然也挂了广告,但大门紧闭,竖拉式的双开门把手上还缠着好几圈大拇指粗细的铁链锁。
农家乐的四周垒着一圈十分结实的砖土墙,不仅墙顶上竖着尖尖的玻璃,周围还拉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罗圈型电网。
抬眼望去,院子里还建着一幢比墙更高出一丈有余的塔状建筑。
在远处观察动静的沈听见状,不由微微皱起了眉。
他不认为在这么一个普通的农庄里,会藏着什么值得如此大动干戈、设置重重障碍来防盗的珍宝。
况且,一般的农庄之中,又怎么会有这么一个缩小版的简易瞭望塔呢?
这里究竟是哪里?会是贝隆的基地吗?如果是的话,那么这个基地又究竟在犯罪闭环中,有着怎样的功能呢?
怀揣着疑问,沈听不动声色地在外观察了数个小时,经过仔细摸排,他基本判定,此刻这个农庄内,空无一人。
整个村的发电室,位于村庄东面村头小卖部的二楼。
通往二楼的室外楼梯是独立的,发电室里平时没人值班,但一道薄铁门常年都上着锁。
沈听用一把贴身放着的折叠军刀,没费什么力气,就打开了这道不太防盗的锁。二十分钟后,在发电室做了点儿“小手脚”的沈警督,一步俩台阶地下了楼。
村庄里的年轻人都外出打工了,只剩下些老弱妇孺,尚守着家里的一亩三分地。
村里人口不多,小卖部的生意也十分惨淡。
沈听大方地跟老板买了店里最贵的几条烟,又很有眼力劲儿地,挑了一堆利润最高的杂牌零食,最后还选了两双厚厚的劳保手套。
结账时,一千多块钱的总额,让小卖部的老板笑开了花。
“老板,村西的那个长岛庄园农家乐,生意好不好啊?”沈听吊儿郎当地倚着玻璃柜台,和正在给他装袋的小卖部老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柜台旁放着一台老式电视机,电视里正播着昨天晚上,沈听和楚淮南一起看的那部电视剧。
小卖部的老板是个五十岁出头的中年男人,留着一圈花白的络腮胡,见阔客问起农家乐的生意,他立马摆着手爽朗道:“那个地方不是我们村里人开的,什么农家乐啊!就我们村这样儿的,摩托车想进来都嫌费劲呢!一年到头也不见有几个生人来!”
说着他疑惑地看向沈听:“小伙子,瞧你这身打扮也不像是附近村里的,你来我们这儿干啥啊?”
沈听没吃早饭,随手拆了一包牛肉干,边嚼边说:“我是来旅游的。朋友的车在半路上抛锚了,得明天才到,我先来探探路。”
这包牛肉干,有一股浓浓的味精味,跟楚淮南每天监督着他吃的早餐比起来,差得太远。
怪不得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呢。
习惯了资本家投喂的沈听,勉强咽下了牛肉干,话锋一转问:“对了,那个长岛庄园里,有没有住宿的地方?”
“啊?你想住那儿啊,那恐怕麻烦了。”老板皱着眉说:“那个长岛庄园,已经荒废了个把月了。”
“它是什么时候开的?”
“唔,我记得开了有三年了吧。”小卖部老板边回忆,边把最后一双手套放进袋子里,最后笃定地说:“对,是三年!它刚开那会儿,我家孙女才刚上幼儿园,这不,再过俩月小娃娃都要升小学了,所以正正好是三年。错不了。”
沈听接过袋子,却并没有提起来,顺手把鼓鼓囊囊装了两塑料袋的东西放在柜台上,又问:“开了三年才刚关啊?我这破运气也真是独一份了!那它在停业之前,都是正常营业的?”
“也不知道算不算正常。”老板拿起搁在玻璃柜台上的紫砂一手壶,嘴对嘴喝了一口:“以前,那个地方虽然没有客人,但却常年养着一、二十号人做服务员,平时没什么生意,就总关着门。”
“啊?那白养着这么多人干嘛?做慈善吗?”
“就是啊!对了,那家的院子里,还养了百十来只鸡鸭鹅呢!这些小年轻懒惯了,估计也不怎么打扫。有的时候,鸡鸭的粪便积攒久了,屋里就臭气熏天!隔着老远都能闻见!”
说起这个,老板有些气愤,“我虽然在这里开店,但家却住在西头。我家离那屋不近,但夏天的时候,也真是臭的没话讲!可大家都是同个村的,也不好意思说什么,哎!”
沈听低头看了眼手表,笑着说:“又没有客人,养这么多鸡干嘛——”
他边说,边在心里数秒。
五、四、三、二、一。
当秒针刚好回正时,从二楼的发电室传来一阵“噗噗”声,没过多久,正放着电视剧的电视机突然黑了屏。
“咦?这破电视又坏啦?”
成功制造了不在场证明的沈警督,拎起塑料袋,“那我就不打扰你修电视了。”
说罢,迈开长腿三步并做两步地走了。
第92章
去小卖部之前, 沈听利用发电室里的现成材料,做了个小装置。虽然那玩意儿的破坏力不大, 但胜在雁过无痕, 且足够让全村暂时性地停会儿电了。
而在发电室出状况时, 沈听正在小卖部和老板闲聊。
因此,哪怕之后有人怀疑, 是他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游客在发电室动了手脚, 沈听也能有现成的不在场证明。
通过搞破坏,搞定了电网问题的沈听, 拎着一塑料袋的烟和零食,重新回到了布满电网的长岛庄园门口。
虽然已经断了电,但高悬在庄园入口处的监控摄像头, 却显然仍在运转中。
就这破玩意儿,还给单独接了个电源?
沈听鄙夷地想,默默取下一直戴在指间作为装饰的夸张指环。——这是他亲自动手改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