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凭这枚体积小、但效率超强的小型干扰器, 废他百八十个监控摄像头,根本不在话下。
根据刚刚小卖部老板的描述,沈听怀疑这个没有客人, 却养长期着伙计, 还总散发出臭气的农庄, 很可能是个制毒基地。
因为氯胺酮之类的毒品, 在制作过程中也会发出极难闻的酸臭味。而院子里养着的禽类, 恐怕只是个用来遮掩气味的幌子。
沈听熟稔地破坏了监控摄像头, 而后戴上了刚刚买的劳保手套。手套本来就很厚, 两幅叠着戴在一起,更比手掌还要再宽出近一寸。
他把零食和烟都塞进了,放在地上的同一个塑料袋里,又把空出来塑料袋,收进风衣口袋里,而后竖起拇指冲着土墙比了比。
瞄好高度后,虚虚往后倒退了几步,然后助跑起跳,动作轻盈地翻上了墙。
半悬在空中的沈听,用单边的胳膊撑住墙沿,另一只手握成拳,把并不牢固的电网“砰砰”地敲塌了一片。
薄却韧的风衣在他弓身钻过螺旋形的铁网时,起到了很好的保护作用,倒插在墙顶的碎玻璃,把厚厚的手套划出了两三道口子。
提前做足了保护措施的沈听,纵身一跃,毫发无伤地在院子里落了地。
院子左侧是个用篱笆围成的简易鸡窝。为了防雨,鸡窝顶上还盖着深蓝色的防水布,四个角连同篱笆都绑上了棕红色的裸砖,用以固定。
鸡窝里躺着几十只死了多时、烂得只剩羽毛和骨架的禽类,远远望过去分不清是鸡还是鸭。
这一地惨烈的骨架,让见惯了命案现场的沈听,都不由皱起了眉头。
他沉着脸扫视了一圈,发现这个长岛庄园其实占地面积并不大,装修也比较简单,院里甚至没有铺水泥地,碰上多雨的清明季节,地上的泥土湿湿的,蹭了他一脚的泥。
整个农庄由三间半旧不新的水泥房组成,中堂面阔三间,进深只有四米左右,通面阔还不足十米。
左边那间屋子的台面上堆着灶具,地上还放着好几个半人高的铁桶,看起来像个厨房。右边的则是个只剩下一些瓦楞纸碎片和化肥编织袋的空仓库。
二楼和三楼都是卧室,每一间都出乎意料的干净。
穿过进深很浅的堂屋,沈听在仔细检查后,发觉在中堂画的后头,竟然还有一道门。
掀开微微鼓起的中堂画卷,暗门上挂着一把小巧的锁。要不是这道锁微有凸起,除非用专业仪器探测否则,否则外人想靠肉眼来发现这道门,几乎是不可能。
这个时候全村停电,老式的挂锁比任何高科技的指纹、密码锁都还要管用。锁眼被人用胶水给堵了,对方这么做,显然是不想再让人能用钥匙打开这道门。
沈听围着屋子转了一圈,最终在厨房里找到一把已经生了锈的斧头。
他掂着斧头,三两下就把木门给劈得摇摇欲坠,又旋身利索地补了几脚,门上顿时出现了一个洞。
一股浓浓的酸臭味从洞里飘了出来。
沈听捂着鼻子,探身冲洞里往房内望——房间里放着三四个发黄的大塑料桶,一张黄褐色的旧木头桌上,摆着一个小型的反应釜,旁边是个工业用风扇,上头蒙了一层的厚厚灰。房间的地上到处都是瓶瓶罐罐,墙角还有斑驳着黄棕色的霉斑。
沈听直起身,正犹豫着要不要再补两脚把门踹开,但还没来得及抬腿,突然听见里头响起一阵微弱的水滴音,一颗心顿时怦怦直跳,脊背上也冒出一阵令人战栗的凉气。
沈听的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他毫不迟疑地转身奔出了堂屋。
山里下午昏黄的太阳,照得人略有些晃神,院子里万籁俱寂,连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刚刚的水滴声像阵不真切的幻听。
沈听谨慎地打量着周围,没等他细想,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他掏出手机一看,是楚淮南。
这个资本家从不轻易打电话,但一旦打起来就锲而不舍,一定会打到他接为止。深受其扰的沈听无奈地滑了接听。
楚淮南的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迷蒙,沈听看了眼手表猜想对方这个时候,可能刚睡过午觉。
“有事吗?”
“一大早就不见人影,去哪儿了?”楚淮南忙了一整天,这个时候才有空查岗。他昨天扫墓时受了凉,一早起来就鼻音浓重,嗓子哑哑的跟没睡醒一样。
沈听含含糊糊地应付他:“踏青呢,下回带你一起。”
“踏青?你丢下我和别人游山玩水去了?”深受上天眷顾的资本家,连感个冒,低哑声音都有种异样的好听,尾音里比平时更多了几分委屈。
沈听被楚淮南鼻音浓重地一问,竟问得有点儿心软,“欸,你别瞎说啊,这是我哥公司的活动。”他又往门口走了两步,停住步子从口袋里掏出塑料袋,弯腰抓了把泥,“再说了,这会儿就我一个人,林霍他们都还没到呢!”
“你在哪儿?”
“雁城。”
“雁城有什么好玩的?”电话那头的楚淮南懒懒地笑了:“你早点儿回来,我带你去玩点儿好的。”
沈听把取好样的土壤样本,用塑料袋牢牢地包好扎紧,用脖子和肩膀夹着手机说:“你这话说的,离了你我还找不到能玩的地方了?不跟你说了,我还有事,先——”话说到一半,身后的堂屋中突然传出一阵急促尖锐的哨声。
紧接着火舌夹杂着爆炸的气浪,把来不及闪躲的沈听,推得一个趔趄。他本能地双手抱头,就地卧倒,训练有素地用手肘夹住了耳部,以防止爆炸产生的巨响,对鼓膜产生更大的损伤。
“轰——轰——轰”,连着刚才的那一次,一共炸了三回,一次比一次的威力更强劲。
碎玻璃和小石子像密集的橡皮弹,“扑扑”地打在身上,俯卧着的沈听,尽量把头埋到最低,以期那些从头顶“嗖嗖”飞过去的尖锐物,不会把他的手背或脖子给扎穿。
这个时候,他甚至可以尝到自己嘴巴里浓浓的血腥气。
今天,沈听幸运地穿了件里头加了曾隔热材质的风衣,但五脏六腑却仍被爆炸引发的巨大的冲击波,震得生疼。
希望这一次肋骨没有断。
曾在某个任务中,被炸弹的余波震断了肋骨、从而躺了三个月的沈警督,抱着侥幸想。
等到耳边的爆炸音彻底消弭,他才维持着趴卧的姿势,抬起了头。
院子里到处都充斥着浓厚的白烟。
沈听咬着牙爬了起来,一边活动胳膊和腿,一边“呸呸”地往外吐着泥。刚喘了口气,又被浓烟呛得咳嗽连连。
剧烈的咳嗽让胸口剧疼,像连五脏都被人一锅端了似的。咳着咳着,沈听又“哇”地吐出一口淤血,这才稍微好受了些。
刚刚和楚淮南通着话的那部手机,仓皇中被甩到了不远处。整个手机都被摔得碎开了花,屏幕和机身一个在东一个西,活脱脱就是个身首异处的惨状。
沈听捡起只剩零件的手机,见一时半会儿也取不出SIM卡,便索性把这堆铁皮、碎片,一起揣进了口袋里。
几波爆炸,把农庄的竹编木门都给炸没了半边,剩下的半扇门名存实亡,歪斜着挂在门框上,把手上的粗铁链倒很顽固,仍然“敬业爱岗”地牢牢缠在已经变形的不锈钢柄上。
挺好,至少不用再翻墙了。
趁周围邻居还没来得及到现场,沈听苦笑着出了门。
零食和烟仍在原地,沈听拎起满满的一袋东西,从零食堆里挑了块巧克力,撕开包装,放进了充斥着血腥味的嘴巴里。
摩托车就停在不远处的树荫下,来的时候,沈听完全没觉得这段路长。但回去时,他脚步沉重,头昏眼花,肩上像压着几担水泥,两百来米的路,走得像体能训练时,长跑的最后一圈,简直举步维艰。
回镇上的路上,崎岖的山路配上老摩托震颤的车身,颠得沈听又快要吐出来了。不满二十公里的路,硬是开了快一个小时,幸好肩胛骨处时刻传来尖锐的刺痛,否则还真不好说,他能不能一路都保持清醒。
回到镇上,沈听就近找了家酒店,用宋辞的身份证登记开了间房。
其实他也不是没想过,要去医院做个检查。但考虑到自己和宋辞的血型不同,万一医生让他做的大生化检查,那在对手的眼皮子底下留下个人信息,到时露了马脚就麻烦了。
到了酒店后,沈听自行粗略地检查了一下——肋骨没有骨折,而且除了最初吐的那口淤血,也并没有其他的出血症状。
更幸运的是,由于他提前离开了爆炸的中心点。因此,这场爆炸并没有造成严重的内脏损伤。
对自己的事情向来心很大的沈听,让前台帮忙跑腿去买台新手机,打算自己先在房里躺一躺再说。
也不知睡了有多久,一直在做噩梦的沈听,从全身如同被车碾过的疲惫和疼痛中醒过来。他抬起酸涨的胳膊,看了眼手表,已经晚上八点二十分了。
额头和背上全是冷汗,不用照镜子,他都能想象出自己的脸色大概率也不会太好。
前台的小姑娘趁晚饭的时间,已经把手机买好了。
沈听用房间里的座机给前台打了个电话,让人把手机和晚餐一起送到房里来。
刚换上SIM卡,新买的手机居然瞬间卡了屏。
沈听无语地把手机放在了桌上,边低下头强迫自己吃点东西,边分析着今天下午的那场爆炸,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个长岛庄园十有八九,曾是贝隆的制毒场所。
就今天他的所见所闻看来,这个放在深山里的毒工厂,应该已经被秘密转移到了别处。
那为什么会爆炸呢?是有人在远处遥控?还是他不小心触发某种定时自爆装置呢?
沈听想了想,认为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毕竟他在进入农庄前,就用干扰器毁坏了农庄周边,直径400米以内的全部摄像头。而庄园又建在地势较高的村西,周边并没有可以俯瞰的制高点,因此远程操控引爆的可能性,本来就很低。再加上,如果真有人盯着现场想要炸死他,那绝对不会选择在他已经出了堂屋后,才动手引爆。
一整天都没吃顿像样的饭,沈听给自己点的,是一份清淡的皮蛋瘦肉粥。
但只吃了小半碗,胃里就一阵翻江倒海。他觉得自己像个装满了东西,却被人拎着角倒过来,狠狠晃荡着的口袋,不吐才怪。
但考虑到维持体力,沈听还是强忍着恶心,又吃了好几口才放下碗,把桌上“叮叮”直响的手机拿了起来。
未接来电和未读信息雪片般地涌来,提示数字很快就从10跳成了99 。
这么多信息难怪会死机。
沈听点开一看,发现在他关机的一下午,除了陈聪和林霍各打来了一个电话以外。楚淮南独占鳌头,凭一己之力,给他发了几百条信息,打了上千个电话。
这个资本家是疯了吗?
沈听想笑,但刚勾起嘴角,就突然意识到,在爆炸前他正和楚淮南通着话!
苍白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
第93章
听到电话那头巨大的轰鸣时,楚淮南的脑子空白了一秒。
他素来不特别乐观, 也不过分悲观, 是个可以用平常心面对一切, 以期做出最理智判断的人。
但不知道为什么, 事关沈听, 楚淮南盯着被挂断的电话,总忍不住把事情往最坏的方面想。
他立刻重新拨了过去, 却只收到了一串,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的机械提示音。
心里的恐慌如潮水般地涌上来, 这种感觉很糟糕, 楚淮南攥着手机尝试拨打了多次,在反复被提示对方关机后, 他焦躁地放下手机,用内线接通了秘书台。
本来, 下午还有一个会议和一场商务洽谈。但这场突发的意外, 打乱了楚淮南的所有计划,他临时取消了一切行程,坐在办公室里,焦躁地重复拨打同一个电话, 并不断地发着信息。
指尖焦虑地敲击着办公桌,楚淮南回想起沈听在电话里, 所提到的有关他所处位置的有效信息。
他说他去了雁城。
楚淮南蹙眉, 搜刮着自己脑海中对雁城的印象。
雁城是个离江沪市三百多公里的小城, 而远南在那里投过一个不小不大的射线防护设备研究基地。
楚淮南再次接进了秘书室, 让王晓君立马把研究基地负责人的电话找出来发给他。
这个研究基地是当初楚振棠当家时,耗资两亿投建的,在远南的众多规模巨大的研究基地中,根本排不上号。
因此,基地的负责人在接到董事长电话时吓了一跳,他虽然能力不俗,工作又认真,前不久还带领团队在同位素防护的研究上,取得了令人瞩目的研究成果。但也实在轮不到,让楚淮南亲自给他打电话褒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