茭白心头震动。戚以潦这是不但砍断了自己的后路,还把路再连起来的可能给剁碎了,他在还不稳定的状态下做出那个决定,必定很艰难。
蚂蚁趴在地上,小细腿挣扎地动了动,它爬啊爬,爬啊爬,爬到头像框的边缘,伸出一条小细腿,像是要碰一下茭白的脸。
茭白握住手机抬头。
郁岭和他对视,眼神是一如既往的刚冷坚毅:“你愿不愿意脱身?”
茭白的头顶冒出几个问号,脱身?他又没有受限,他是自由的,何来的脱身一说。
郁岭想的是,茭白有一颗无拘无束,永远向阳的灵魂,不适合规矩规则都多的豪门圈,他试图把这些天准备的草稿走完:“国外也有出色的医科学院。”
茭白直接道:“我没有出国的打算,我会在西城完成学业,工作。”
郁岭低眸,手抚上腕部的黑色旧绷带,粗糙的指腹蹭过那些洗得泛白的地方。
细雨下个不停,茶馆里的客人走一波,来一波,湿哒哒的。
茭白在看窝在座位上啃手指,啃得昏昏入睡的郁响,他长期服药,秀致可爱的五官早已发胖泡肿,曾经那个尖叫吵闹的他被药物杀死了,但还能复生。
有病就得治。治好了,对自己对亲人都好。
“我得到消息。”
桌子对面传来郁岭低哑的嗓音,“戚董失忆了,忘了你,如今他的身边已经没了你的位置。”
茭白的注意力挪到他身上:“你从哪知道的?”
“你真的不跟我,”郁岭不搭,只问,他生硬地改口,“我们走?”
茭白摇头。
郁岭凝视了茭白许久:“即便他忘了你?”
“我留在国内,也不全是为了他。”茭白耐心解释,“我有我自己的理想和规划。”
郁岭深深看着茭白,忽而释然地抿唇低笑:“也是。”你的人生价值体现在你自身上面,不需要依附他人。
茭白等半天,也没等到郁岭交代消息来源,他就知道是等不到了。
郁岭去了国外,还是会关注国内的动向,这些年他攒了一些资源,他不说,有他自己的顾虑。
.
这场送别意义不纯。
郁岭想说服茭白跟他去国外定居,他清楚,茭白对他没有感觉,也一再表明了态度,可他还是舍不得,他空有一腔柔情无处可去,只能让时间慢慢啃光。
而茭白的目的,是为了送郁岭进组。
茶喝完了,茭白不想再添,他要回学校,今天晚上下雨不会军训,但要上晚自习。
是的没错,才开学就要上晚自习,点名,这是茭白没想到的“惊喜”。
出了茶馆,郁岭牵着弟弟,端正挺拔一身刚猛之气吸引了小姑娘们的侧目,他给茭白一个号码:“你想离开那个圈子,就打这个号。”
“永远有效。”他补充。
茭白心说,他很快就有离开那圈子的契机,就是他任务完成后。
然后呢,
然后他要再进去。
自己年少轻狂挖的坑,自己填。
雨点往屋檐下飞,打湿了郁岭的工装裤和古铜色小臂,他把对着车流的军靴转向茭白,嗓音透着柔意:“茭白,我可不可以抱一下你?”
茭白眯眼看他。
郁岭心头一窒,俊挺的眉峰抽了一下,他偏开了头。
那双眼睛太亮,能一眼看穿他的内心,他在茭白面前,仿佛无处遁形,从初遇到现在,永远都是。
蚂蚁尿急似的,团团转。
郁岭单手拿出烟盒,低头咬根烟,他扣打火机点燃,滚动着粗大的喉结,长长地抽了一口。
“朋友间的道别。”郁岭调整好心态,再次迎上茭白的目光,平静地说。
茭白一笑:“好吧。”
没等郁岭张开手臂,他就走近,虚环一下对方的背部,不亲密也不疏离地拍了拍,“郁响病好了以后如果还记得我,想找我玩,那你就让他回来,我朋友不嫌多。”
郁岭夹开烟,凑到茭白耳边说:“你要保重好自己。”
“你们也是,再会。”
发自肺腑的祝福送了出去,话音落下,茭白就听见了好友进组的提醒,他还没来得及开心,忽然感应到什么,后背汗毛刷一下竖了起来。
茭白回头望去,戚以潦持伞站在雨里,不知站了多久,看了多久。
草。
搞什么,老变态怎么会在这里,老子为什么这么心虚?
不至于吧,冷静点,然而他却后退,快速和郁岭拉开距离。
郁岭头一回目睹茭白的所有感官为一个人鲜活,他愣了好一会才把烟塞回唇边,猛抽了几口,利用尼古丁的味道压下口中的干涩。
喜欢是骗不了人的。
郁岭顺着身边人的视线望去,来人一个眼神都没给他,只盯着茭白,面色紧绷,眼底黑沉,全无惯有的儒雅随和。
戚以潦在车里打给阿枕,粗略了解了茭白跟郁岭的过往,这会他没走过去,就停在屋檐外不远,他开口,嗓音夹在雨点敲击世界的声响和喧闹人潮里:“过来。”
茭白在发愣,没动。
戚以潦误以为他不想走,还要和别的男人站在一起,气息沉了沉,阔步走到他跟前。
先是拿走他的背包丢给保镖,之后才抱起他。
戚以潦抱着小男友,那身涵养就又回来了。
他对郁岭点点头,风度翩翩地笑道:“郁队长跟我家小朋友相识一场也算有缘,他来送送你是应该的,走好,一路顺风。”
第110章
茭白被戚以潦以抱宝宝的姿势抱着, 他快速默默从口袋里掏出口罩,戴上。
妈得,这抱法, 好丢人。
戚以潦一手持伞,一手托住茭白,胳膊上压着桃肉,一颠一颠,软软圆圆的, 很有弹性, 他的脚步放慢, 越走越慢, 那两条大长腿跟挺拔背影很有魅力。
有路人投来好奇的视线。茭白默默抓住伞骨, 把伞拽下来点, 遮住他的脑袋, 他的双腿挂在戚以潦身侧,晃出了懒懒洋洋的弧度。
进了车里,茭白把口罩拉到下巴底下, 鼻息里涌进来一股沉厚的男性气息, 夹杂着车门被甩上的响动。
戚以潦在他身旁坐下来,解开铁灰色衬衣上面的一粒扣子, 唇线锋利,面部没有一丝笑意,什么风度修养都关在了车外。
茭白发现自己运动鞋上是干净的,戚以潦皮鞋上沾了雨水,混着点泥印。他将搁在两人之间的背包拎起来,丢到自己那边,凑过去笑:“吃醋了啊?”
戚以潦不理会, 只淡淡道:“开车。”
前头的司机启动车子,他目不斜视,小心喘气,一眼都不敢往后座瞧。
车里略闷。
茭白轻哼了声,他坐回原来的位子上面,玩起了手机。
戚以潦周身气压一再降低,年轻人只问一句,他不回,就不问了,也不打算主动坦白。
空间可以给,但要有个度,他以前是不是太放任了?
戚以潦转而一愣,他没失忆的时候,他和年轻人还不算爱人。
这段感情先在阴影里,后在光影交界处,直到他失忆后才走到日光下。
戚以潦眼底的火气与不满顿时被微妙取代,他的舌尖抵在齿间,发出低不可闻的啧声,有种绿了自己的错觉。
“坐过来。”戚以潦拍拍身旁的位置。
茭白单机游戏打一半,这把势头很好,他却随意退出,积分也不要了。茭白把手机丢背包上,斜了戚以潦一眼:“肯理我了?”
戚以潦不再废话,他长臂一伸,直接将茭白捞到腿上。
茭白:“……”
“虽然车顶挺高的,不至于撞到头,但在车里这么做,很危险。”他正色,“叔叔,我想系安全带。”
戚以潦被他一声称呼叫得腹肌一抽。
“车开慢点。”戚以潦吩咐司机,他得手臂圈住腿上人,“第一天军训怎么样?”
茭白以为戚以潦要打听他和郁岭的事,送别怎么个送法,没料到是过问他的军训,他耸肩:“还行。”
戚以潦后靠在椅背里,抬起来的眉眼十分慵懒迷人:“皮炎有没有犯?”
“治几年了,阳光最烈的天气不能直晒,其他时候喷完药都没什么问题。” 茭白的尾音还在嘴边挂着,脖颈里就是一痒,戚以潦挺直的鼻尖抵进来,蹭了蹭他。
茭白一转头,挡板伸起来了。司机手速可以。
有温热的触感在他动脉部位游走,层层覆盖,他的后腰一阵阵发麻。
戚以潦经历昨晚的试探和接触之后,他就犹如患了饥渴症,忍一天已经到了极限,办完事便照着佛牌上的定位找了过来。
年轻人军训完洗了澡,身上有一点青柠沐浴露的香味跟苦涩药味,戚以潦嗅了嗅那两种味道,漫不经心地吻着眼皮底下的一截脖颈。
茭白推戚以潦的肩膀,戚以潦拥着他,胸膛的心跳快而强劲有力。
“咚咚咚”的声响往茭白的心口钻,要和他一起跳动。
茭白犯嘀咕,怎么回事,戚以潦的状态好像比出事前,比他来这个世界初见时都要好?现在就结束生长期,稳定下来了?会这么快吗?
真稳定了,肯定最好不过,就怕……
茭白垂眼看戚以潦浓黑的发顶,戚家没有秃头的基因,发量都很茂密,他羡慕地看了会,突兀地动了起来。
戚以潦把他箍紧点,尚未开口,衬衣袖子就被扯了上去。
茭白是个有经历的人,也是行动派,他一察觉到不对劲就会检查,结果还真让他看见了泛青的针眼。
“你给自己注射什么了?”茭白的脸色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