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琰听得云里雾里——什么灵师,什么他儿子,他从来没抓过谁啊。
……
等一下,他家里现在好像确实藏着一个奶油蛋糕味的Omega。
周琰盯着他打量许久,忽然问道:“你是鸡蛋清的家人?”
那老汉忽然止住哭声,老泪纵横地望着周琰,犹豫半晌才结结巴巴道:“我……我儿子叫白乐清。”
周琰有些尴尬——不好意思,他不怎么记得住陌生人的名字。
“你快起来吧,他在屋里,我带你去见他。”
老汉有些迟疑,似乎不明白周琰为什么会这么好心,他刚刚见识到了周琰的手段,对他又敬又怕,对方忽然对他这么有礼貌,倒让他不知所措起来。
周琰十分无语,无语之余还有点生气,分明是他自己写信给那奶油蛋糕的家里人让他们来领人,怎么就成自己绑架他儿子了?
他重重吐出一口气,看了老汉一眼:“你还想不想见他了,快进来。”
白乐清的父亲急忙从地上爬起来,跟着周琰进到屋里。他心里十分忐忑,但是又不得不听周琰的话,一直到进屋真的看到自己儿子之后,才确定他确实没有欺骗自己。只不过因为白乐清被注射了镇定剂,正在昏昏沉睡,这位老父亲登时吓个半死,一下子如果去抱住白乐清就哭:“儿子啊!你怎么了!”
他越哭声儿越大,周琰被吵得眉头直跳,忍无可忍地大声呵斥道:“吵死了!”
“从见到我开始就像只乌鸦一样哭哭啼啼,大喊大叫,害怕的话就马上滚出去。”
白乐清的父亲平时显然也听了不少关于他的传说,被这样一吼便吓得立刻噤声。
周琰特别受不了吵闹的声音,一吵他就暴躁,他捂着额头深吸几口气,然后重重吐出,这才慢慢缓过来:“我对你的儿子不感兴趣,对你更不感兴趣。他,不过是,睡着了,不想被我扔出去就安静地坐一边等着。”
白乐清的父亲被吼了之后,倒是老实下来,眼睛紧紧盯着周琰,唯唯诺诺地在沙发上慢慢坐下来。自从收到那封特别像绑架信一样的传信之后就一直提心吊胆,说什么“你儿子在我手里”,这简直是绑匪专用词汇,再加上看到了周琰的地址,这种猜测就更强烈一些。他仔细检查了一下白乐清的状态,发现他好像确实只是睡着而已,暗自松了一口气。
白乐清的父亲坐在柔软的沙发上,忍不住打量周围,见周琰家里的摆设每一个都十分古怪,也有很多他没见过的东西……传闻说他是灵师,在他看来,他更像个巫师,很吓人的样子。
“吱——”
忽然,一阵机械音从脚下传来,白乐清的父亲低头一看,吓了一大跳,一个只有十几厘米的小人儿正举着一个大托盘,托盘上放着一杯白气袅袅的茶,那小人儿对着他发出平板无波的机械音:“请喝茶——”
这是个玩具,但是他从来没见过会动会说话的玩具!
白乐清的父亲往周琰的方向看了一眼,也不知道后者在忙碌什么,显然刚刚说话的不是他。他不想喝这里的任何东西,却又不敢不拿,犹豫一下,他从托盘上拿起杯子捧在手里,那个玩偶小人儿便举着托盘离开了。
……太神奇了,就像魔法一样,周琰果然就是灵师吧!
白乐清的父亲还在思考,此时白乐清也慢慢清醒过来,看见熟悉的脸,他疑惑地叫了一声。
“爸……?”
白乐清的父亲瞬间回过神,急忙按住白乐清的肩膀:“阿清!你没事吧?吓死我了。”
“我没事啊……不过你怎么在这里?”
周琰此时也听到这边的声音,他转过头就见到一副父子重逢的景象,心里总算松了口气——他终于不用跟一个陌生人共处一室,还要想方设法向他解释自己并不是绑匪。周琰走到这两父子面前,白乐清正在跟他父亲解释今天发生的事情,周琰心里很满意——有些事它懒得再重复一次,奶油蛋糕愿意解释,自己就省事了。
“事情就是这样,是这位先生救了我……”
白乐清说完,不好意思地看了周琰一眼,小声道:“到现在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周琰没说话,白乐清的父亲犹豫了一下开口道:“他就是周琰,住在第五街的周琰。”
白乐清听到这句话之后,明显愣了一下,周琰挑挑眉头——住在第五街的周琰?他都不知道,原来这里的人是这样形容自己的?他实在很好奇传闻都说了些什么。
白乐清很会察言观色,似乎怕周琰误会,便开口道:“原来你叫周琰,谢谢你救了我。”
周琰看到他偷偷掐父亲手臂的动作,心下忍不住想笑,白乐清不愧是Omega,心思果真细腻,但是其实自己并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也并不打算跟这位心思细腻的小可爱有过多交集。
“既然你们没事,就早点回家吧,别赖在我家。”
白乐清没想到周琰会开口撵人,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多少有点尴尬。但是白乐清的父亲却十分高兴,急忙把白乐清拉起来:“对对对,别打扰人家,我们快回去吧。”
——他来了传说中的周琰家里,儿子没有被绑架,还能安全离开,这等好事跟天上掉馅饼有什么区别,现在不走还等何时。
周琰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看吧,让他们尽快离开对他们双方来说都是好事。
唯一感到不满的可能只有白乐清,虽然被父亲推着离开这里,他还是回过头朝他喊道:“改天我一定专门登门道谢!”
……说实话,还是希望他别来了,Omega在没有抑制剂的情况下随便出来溜达,溜达到哪儿哪儿有麻烦,他不太喜欢惹麻烦。
“等一下。”
周琰最终还是叫住白乐清,把一瓶粉红色的药剂和一把注射器递给他:“下次出门的时候要先用这个,每次2ml,用法你知道。”
白乐清闻言便想起之前周琰捏着他的手臂帮他注射的场景,忍不住脸又红了一下,他急忙点点头,然后跟着他父亲离开了。
周琰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事,或许因为觉得直接让他别再来了,他不会听吧。
一阵扑棱棱的声音飞进了院子里,一只长着鹰头的白色信鸽落在周琰窗前,温顺地梳理着羽毛。周琰很快便认出这是货商的那只信鸽,他伸出手让它跳到自己手腕上,从它脚上解下纸条。
周琰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露出笑容。上面写着——你要的东西,我找到了。
第4章 从天而降的尸体 “居然没死?”……
周琰一直期待着货商联系他,他想要的不仅是年货,还有他上次在他那边预定的仪器材料。
来到郁金大陆之后最让周琰感到不习惯的就是这个世界与原本世界之间巨大的科技落差,不仅是生活上不方便,很多仪器凭空消失,最重要的是缺少材料。他倒是可以自己动手尝试制作仪器,但是有很多制造仪器所必须的材料根本没办法取得,这点最让人头疼,有时候为了制造某个小零件,他找材料就要找很久。
这次托货商找的是用来制造超级望远镜的镜头。
超级望远镜的制造原理跟普通望远镜是一样的,但是对镜头要求却更加苛刻,它的镜片必须是绝对纯净无瑕的,不能有任何气泡或者杂质,用它可以看到更远处的星星。
周琰也曾尝试自己动手烧制玻璃,但是烧出来的玻璃并不能达到超级望远镜的要求。于是就让货商帮忙留意,如果这台仪器能成功研制出来,他的很多研究都可以有突破性进展。
几天前货商对周琰说找到了那种符合他要求的透明玻璃,他就一直期待着,如果不是被大雪挡住进山的路,他早就拿到手了。
但是说实话,其实很少有人喜欢来科尔镇第三街道之后的街道做生意的,因为越往数字较大的街道这边排,住在街上的人越穷,环境自然也就越乱。不是身上有点自保能力的人,是不会到这边来的。而且在郁金大陆跑商也赚不到多少钱,若非没办法种田,也没有人愿意选择成为货商。今天这个货商在周琰看来很难得,他性格孤僻,做起生意来却十分爽利。
周琰喜欢话少的人。
不过因为大雪的原因,今天这单生意,周琰要自己去镇上的交换点去接。用作交换的“钱”是两袋暑麦,收拾好板车之后,他便出发了。
在这个时节,粮食是可以直接作为交换货币的,总之钱在这里又没用,给他两袋粮食,货商可能还高兴点。
“今天怎么忽然过来了,风雪不是依旧很大么?”
货商名叫刘一,是个满脸胡子、身形瘦削的男人,脸色也不好,看起来似乎有严重的营养不良。
“家里缺吃的。”
刘一简洁明了地说明自己冒险出门的原因,然后将周琰带过来的两袋粮食装上板车,冷冰冰的脸上总算露出一丝笑容。刘一原本是个流浪的人,他没有户口,所以得不到分配的田地,但是两年前在经商路上遇到一个同样流浪的女人,他收留了她,然后两个人便结了婚,还生下一个女儿。
刘一的妻子身体不太好,他愿意来这里为周琰送货,全是因为可以从他这里拿到特效药。
周琰将一盒药品递过去,刘一脸上的笑容就更明显了一些,周琰有些无奈地叹口气:“我要再提醒你一次,这只是普通的止痛药,治标不治本。你还是早点带她到我这里来做个全身检查吧,有些病宜早不宜迟。”
刘一点点头:“我知道,雪化了就带她过来。”
“这话你说过很多次,最好能真带过来。”
从半年之前开始,刘一的妻子就在吃这些药,说有时候疼得睡不着,周琰本来不想给他开止痛药的,但是又经不住刘一的央求。
根据刘一描述的症状,周琰猜测她可能是胆结石。
交易的过程并没有多坎坷,只是刘一把东西交给他的时候,他惊讶地发现,那两块符合要求的东西是类似于水晶的结构。而且这两块水镜纯净无瑕,没有任何气泡和杂质,简直像是现代工业的完美仿制品。
放在他们的时代,这两块水晶应该会非常值钱——或许放在这个时代也会很值钱,这个时代应该也有富人吧,有门路卖给富人,会换到更多东西。但是因为刘一在药品这方面需要周琰帮忙,所以就很慷慨了。
他对他的妻子很好。
周琰拎着他订的几块牛肉和水晶心满意足地离开,他想尽快赶回去,如果今晚赶工,说不定可以把超级望远镜的镜头做出来。
周琰重新回到第五大道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又下起雪,他莫名觉得十分烦躁,那种感觉就好像出门忘记关煤气阀门或者忘记弄灭灶里面的火,特别焦虑。
因为有这种感觉,周琰便快速地往自己家里赶去,虽然路上有些滑,他还是跑得飞快——他向来没有什么第六感,今天忽然产生这种感觉说不定真的会发生什么事情。他房子里面最值钱的东西就是那些器材,万一损毁,再想补回来需要花费的可就不止是钱这么简单的东西了。
周琰想甩掉这种不吉利的想法,走到离自家门口不远的地方,不经意一抬头,忽然看到一颗蓝色的火球好像彗星一样,划破了整个黑色的天幕,猛地冲向地面。周琰呆了呆,终于明白自己这不安是从哪里来的了——那颗倒霉的蓝火球掉下来的方向正是自己家里!
周琰也顾不上其他,急忙朝自己家门的方向跑过去。但是他越担心火球掉在自己家里,这倒霉玩意儿越跟他对着干似的,第五街一条街这么长,那火球谁家都不去,就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他家院子里,邻居家的屋檐都没擦着一点。眼见那亮蓝色的火焰落地之后,直窜起三尺高,周琰都快吓死了——亮蓝色的火焰,很像是甲烷在氧气里面燃烧充分的时候发出的颜色,自己为了方便把沼气引过来用作煮饭,这他妈的不会是管道泄露了吧?!
周琰一阵风似的冲进院子里,抡起铁锹就往那团火上面埋雪,这要真是管道泄露就完蛋了,遇到明火,他整个家都会被炸上天,家里所有的器材药品都会被炸个粉碎。可是不可能啊,为了避免这种情况,他每个月都会做管道检查,亲自查的!怎么可能……
周琰一边自我怀疑,一边疯狂铲雪,一时间飞沙走石积雪乱扑,倒是很快便把那些亮蓝色的火焰扑灭了。
——还好还好,没出什么意外……
周琰看着被自己埋得小腿高的积雪,总算松了口气,他将手里的铁锹一扔,直接一屁股坐在那堆雪旁边,然后摸摸索索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水晶。周琰忍不住笑了一声,刚刚急着救火,牛肉都不知道甩飞到哪里去了,但是幸好水晶还在,这个可不能丢。
周琰正坐在地上平复呼吸,忽然感到身边的那堆雪不太对劲,他盯着地上的鼓包皱皱眉头,起身把院子里的灯点亮了。这一看之下,周琰发现积雪沙石底下埋着的竟然是一个人形物体——虽然被泥土积雪埋了大半个身体,可是仍旧能看出是个人。
周琰伸手拂开对方上半身的雪,逐渐看清楚他的样子。这人穿着一身古怪的黑色长袍,容貌狰狞丑陋,此时紧闭双眼平躺在地上,似乎已经没有了呼吸。
……没有呼吸是正常的,刚刚烧起来那么高的火他都没反应,应该早就是一具尸体了吧。
稀奇,第五街虽然很乱,也还没乱到这种地步,周琰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从没遇见过天上掉尸体的事。
周琰盯着黑袍人琢磨许久,眉头越皱越紧——刚刚急着救火,没来得及想太多,现在想想便觉得着实奇怪,什么火焰能烧成这个样子?亮蓝色的,还是在体外燃烧,骨头里的磷提前跑出来了?
周琰蹲在黑袍人身边,拂开一些积雪和泥沙,把手伸进他黑袍子底下轻轻捏了几下,手指碰触到的肌肉丰润回弹,完全不像死去已久的尸体的样子,更没有腐烂的迹象。随后周琰又仔细地从上到下将他观察了一下,心中更觉疑惑,这家伙其实烧了有一段时间了,身上的黑袍竟也丝毫未损……什么材质。
周琰沉思许久,忽然联想到之前一直被忽略的某些事情,比如这里的“信鸽”可以根据随意写下的地址自动送信,比如那些人会莫名其妙称呼他为“灵师”大人……这个浑身冒着蓝火的家伙,莫非跟灵师之类的有什么联系。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周琰心里其实明白,自己从来没有正视过这个世界的法则,他一直在试图用已知的科学观解释周围的事情,因为并没有接触过太多诡异,身边的事尚且还能被解释清楚,他便一直心安理得地活在自己世界中。但是或许这郁金大陆上真的有一些超越自己学识范畴的科学存在,因为并没有频繁地出现在他身边,便被他无视掉了。
周琰盯着身边的尸体两眼发亮——那现在岂不是一个大好的机会么,周围的人都不赞同他解剖信鸽,现在有一具尸体掉在他家院子里,他可以把这具尸体解剖掉啊。
周琰想明白这一点,忽然充满干劲,他猛地从地上爬起来,然后一把抓住地上那具尸体的胳膊,将他往房间里拖。
如果有人此时从周琰家门口路过,说不定会被吓个半死,大半夜将一具穿着黑袍的尸体拖进家门,这种行为绝对是恐怖片里面的大反派才会有的。更何况第五街关于周琰这个怪异人物的传说已经够多了,真被人发现的话,又会增加一些奇怪的流言了吧。
周琰想把尸体弄到地下室去,那里是他专门用来解剖的地方,有时候也帮人做点小手术。但是尸体实在太重了,拖一段就要歇歇,周琰本来想把他扛起来的,但是没想到拖起来着实有些份量,在他还是Alpha的时候或许还能轻松应对,如今变成了Omega,体力实在跟不上,只能慢慢拖。
周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尸体弄上手术台,耀目的灯光打在黑袍人脸上,进一步锐化了他脸上的棱角,这一眼看过去,可真是太丑了。
不仅丑,还狰狞,比影视剧里最丑最狰狞的反派还要丑一百倍。瘦削的脸颊好像骷髅,颧骨高耸,面色惨白……他丑得太抽象了,丑得叫人印象深刻,根本无法想象会有人类能长成这样,就连周琰这种绝对不会以貌取人的科研工作者,都忍不住觉得他丑。
算了,都是一具尸体了,美丑也没有区别。
“感谢您提供身体,科学会将您的奉献录入青史。”
周琰恭敬地朝着黑袍人鞠了一躬——这是他在学校里雪道的仪式,老师说过,对待大体老师要心怀尊敬,在解剖之前一定要有这样的仪式。不要小看仪式感,它会让人在每一次进行仪式的时候加深一次对于这件事要心怀敬畏的印象,不至于认为人体是可以随意解剖的东西。
尤其对于他们这些高智商群体,道德的约束是十分有必要的。
周琰愿意用这种仪式来控制自己的行为,他也怕自己在习惯解剖之后变得失控,甚至好像都市传说中的人一样,变成变态杀人医生。所以尽管早已毕业很久,周琰也依旧保持着这种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