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映雪也压了压嗓子,用比平日里稍粗一点音色,带着笑意,语调缓慢,“你们这些人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这话说出来连沈映雪自己都吓了一跳,他从来没想到自己能发出这样的声音,原主的身体真的绝了,正常说话的时候就像个温柔的邻家哥哥,一旦拉长了尾音,就变成了魔教教主。
现在压低一些,带上了男性特有的磁性和低沉,慵懒随意,漫不经心,看似什么都不在意,但是听到这个声音的人,都知道他不好惹。
辞不迫切,不怒自威。
只有对自己极为自信的人,才不会急着去表达自己的观点,不怕别人不听,因为他的存在就是至理。
沈映雪在心里大呼赚到了。
那个被荀炎踢了一脚的青羽宫门人说:“难道不是簪花巷?”
“的确是簪花巷。”沈映雪调整了一下坐姿,“你这个语气,似乎没把簪花巷放在心上?”
兰锦给他捧哏,“簪花巷确实名声不显,世人只知道簪花巷里聚集了一群无名之辈,也怪属下们不争气,直到现在才动手杀了万宝贵,不然哪里有人敢这样挑衅?”
“你说的不错,过来,低头。”
兰锦愣了一下,走过去跪在沈映雪身前,仰起头靠近他,一点都不勉强。
沈映雪透过晦暗的光线,还有出色的观察力,觉得兰锦其实有点茫然,但是更多的是期待。
他只是想趁着马赛克不在,摸摸猫猫头的脸,看看和之前手感是不是一样而已!
为什么兰锦这么上道,直接就跪在他跟前了?
作为一个玩过许许多多r18类游戏的人,他一瞬间脑补了很多。
此时他们两个都在小黑屋里,他坐在椅子上,兰锦跪在他面前,仰头目含期待。
沈映雪觉得,鼠标左键一下,他身上的衣服就没了,再左键一下,兰锦就低下头……嘶……不能想了。
撸猫猫的兴致瞬间没有了,沈映雪敷衍地碰了一下他的头顶,很想拍拍这颗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黄色废料。
他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为什么突然跪得这么近?
兰锦蹭了蹭沈映雪的手,用甜的发腻的声音说:“主人……”
沈映雪手上直接用力,把他推了个跟头。
兰锦面色不改,拍拍衣服站起身。
荀炎知道兰锦对沈映雪的心意,有顾莲生珠玉在前,并不觉得兰锦这番举动奇怪,但是这也实在冒犯。他看得很清楚,这两个人什么都没做,可是黑暗里那些探子看不见。
他们只能听到奇奇怪怪的声音。
教主的新身份倒是有了,就是名声可能不太好。再加上簪花巷的历史,这个新的势力,大概和从前的名声差不了多少。
等教主清醒过来,不知道会不会生气。
沈映雪毫不在意别人是怎么想的,他依然用低沉的嗓音,漫不经心道:“只此一次,我不会杀你们。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簪花巷一直是有主的,想把簪花巷当软柿子捏,也不照照镜子,看看配不配。”
说完沈映雪站起身,在兰锦和荀炎的拥簇下,离开了地窖。
外面的阳光身刺眼,沈映雪不适应地眯了眯眼睛,观察这个没有马赛克的世界。
白墙青瓦,地面是用青砖铺成的,前不久刚下了雨,还有些潮湿。院子中心有一口井,旁边是一棵大榕树,树下是两张石头桌子和凳子,沈映雪第一次来的时候,就是坐在那里发表讲话的,不过那个时候他眼中的凳子就是普通的石头。
“找个机会把他们放了吧。”沈映雪说,“我要到外面转一转。”
荀炎看了一眼兰锦:“我陪公子一起。”
兰锦注意到了荀炎的目光,知道他看穿了自己的小心思。
要是换成别人,兰锦一定会想办法毒死他,可是这个人是和沈映雪极为亲密的荀炎,兰锦自己还把他当成过沈映雪,根本下不去手。
他低下头,说:“我去处置里面那群人。”
沈映雪刚抬起来的腿又落回了原地,“你这不是能好好说话吗?”
兰锦头更低了:“属下在教主与同僚面前,都是这般讲话,只有面对下属和敌人时,才用那样的声音。属下外表文弱,又没有教主这般强势的武功,只能出此下策,让教主见笑了。”
“随机应变,挺好的。”沈映雪夸了一句,想起刚才在里面他那一跪,“但也要符合逻辑,不要变得太大。”
兰锦目送沈映雪出门,站在院子里沉思。
逻辑是个什么东西?教主是嫌他变得太大了吗?
可是教主明明还在夸奖自己。
大概教主真的疯了,刚醒来时才那么捏他的脸。兰锦有些脸红,在地窖里教主让他靠近,他立刻用一个卑微的姿势把脸递过去了,没想到没有被捏脸,而是被摸了脑袋。
虽然沈映雪把他推了个跟头,这应该算是教主的怜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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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花巷比沈映雪想象中狭窄。
他印象里第一次来,是坐着马车过来的,没想到这条巷子竟然这么窄,如果没有马车做参照物,根本想象不到能通车。
这条巷子也比沈映雪想象中更脏一些,空气中总是有挥之不去的泥土混杂着血液的腥味。
“这个味道是哪里来的?”沈映雪问。
“总是有人在附近打架斗殴,还有一些杀人越货的,也会趁着夜色把人拖到这边抛尸。”
沈映雪没想到会是这么可怕的答案,“什么人这么大胆?”
荀炎说:“大部分是簪花巷自己的人做的,还有少部分是外面的混混,知道簪花巷乱得很,来浑水摸鱼。”
因为这么做的人太多了,分不清到底是谁的过错。这条巷子里原来住的风尘女子,大部分嫁给了暗部的人,还有少部分没法再住下去,收拾东西搬走了。
簪花巷也从风流烟花地,变成了臭名昭著的抛尸巷,普通百姓都躲着这边走,就算是白天,这里的人也不多。
倒是有些混混,会拜这边的人做大哥,像是给脸上贴金似的,好叫人不敢惹。
这里的巷子很深,好几条交叉在一起,两边都是住着暗部的人。这些人隶属于昨天沈映雪训话的七个首领。
沈映雪说:“不能这么下去,太乱了,容易混进来细作。”
魔教就是被这么搞的。
人心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可能在某一瞬间就突然变了。
荀炎看沈映雪今天状态还好,问道:“公子的意思是?”
“既然决定叫簪花巷,那就继续下去吧。找人弄些胭脂水粉来,埋在土里树下,遮一遮血味。自今日起,谁也不能滥杀无辜,有仇怨的,只管上报,得了准许才能动手。”沈映雪一想到脚下踩的泥土下面可能有尸体,就有点犯恶心,脸色很不好看,“私自行动者,杀无赦。”
“是。”
“至于现在的人手,都已经登记在册了吧?”
“昨日已经让李百七负责这件事,想来今天就能做好。“荀炎顿了一下,“不会像以前那样了,请教主安心。”
那么多人的背叛,对原主而言是个极大的打击,对现在的沈映雪来说,也是前车之鉴。
沈映雪继承了原主被人暴打时的记忆,其实也很怕被人背叛,马赛克的出现,让他有了逃避的机会,像个真正精神失常的人那样,什么都不去想不去考虑。
但是他寿命短暂,没法逃一辈子,只能迈出那一步,赌上性命去信任身边的人。
或许古代那些皇帝开创王朝的时候,也是这种心情吧。
沈映雪突然拔高了境界,觉得自己非常牛批,高处不胜寒。
他把外面的几条巷子都看了一遍,粗略估计簪花巷里有四五十户人家,每户可能住着三到五个人。暗部的高层各司其职,底下的人却有很多小团体。
只要这些小团体不会影响到正事,不会蔑视纪律,爱怎么抱团就怎么抱团,不然沈映雪就让荀炎统统叉出去。
巡视完簪花巷,沈映雪问:“你之前说,暗部的人还做了一些生意,是什么生意?”
“无外乎酒、色、财,医、毒几种。”荀炎说,“您建立暗部时,只想让他们潜伏再暗处,没想做的太大。如今暗部的兰锦负责医毒,李百七能言善辩,心思灵巧,统领众人,与外人接触。
“负责培养杀手刺客的陈蔚已经离开,剩下的金如生、张希、高振波、石黎等人,负责传递消息、抄写信件、教导底下的人武识字和武艺。”
也就是说后面的人不重要。
“还有一个曼奴,是暗部唯一一个女人。”说到这里,荀炎犹豫了一下,“她此刻在韩敬那边,帮韩敬逃过正道的追捕。”
沈映雪说:“这么说韩敬的处境还不错?”
荀炎想到李百七给他看的信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如果他处在韩敬的位置,绝对屈辱至极,称不上好。可是换成韩敬那就未必了。
沈映雪问:“韩敬怎么了?被抓住了?”
“没有。”荀炎低声道:“曼奴与许多青楼妓院都有来往,她能帮韩敬做的不多,如今韩敬躲在她那里,假扮成了青楼里的姑娘,正在接客。”
沈映雪没想到韩敬还有这个遭遇,吃惊地睁大眼睛看着荀炎。
他印象里的韩敬个子不到一米六,面容稚嫩,长了一副聪明相。去掉马赛克后的韩敬,个头比他还要高一点点,虽然说不上膀大腰圆,但也是正常男人的身形。
韩敬这样一个常宿花楼的风流公子哥,扮成那里的姑娘是什么样子?还接客?
荀炎说:“曼奴有一种药粉,可以让人陷入昏睡,至今无人发觉韩敬的性别。”
沈映雪大开眼界。
“公子是否打算让他回来?”
“回来吧,在那里实在委屈他了。”沈映雪经历过现代的开放观念,不觉得女装是多么耻辱的事情,但是他知道,这件事对古代人来说打击有多大。
三国演义里还写,诸葛亮给司马懿送女装气他。
韩敬做出这么大的牺牲,要是还能背刺,那绝对是个能忍辱负重成大事的,输在这样的人手里,沈映雪也不怨。
荀炎又说:“公子可还记得江寒枫?”
今天马赛克不在,沈映雪对他还有印象,“那个练剑的?他怎么了?”
“他追过来了。”荀炎讲了一下昨天与江寒枫的相遇,还有郡王对他的看重。
“没印象,别理他们,时候到了,自然就露出马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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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是这么说的?”高殿上,身着浅淡绿衣的少年坐在中央,他有着一头白发,眼睛是比常人浅淡的灰蓝色,默然凝视殿下伏地的下属。
“是,这是他的原话,属下不敢记错,他确实说,簪花巷一直都是有主人的。”
少年低声道:“簪花巷的主人……你下去吧。”
从簪花巷回来的下属慢慢爬起来,他的半截身子都已经被腐蚀萎缩,连眼睛都瞎了一只,那半边身子,甚至连衣服都挂不住,只能用绳子捆绑,但是依然能见到里面深红色的肌肤。
他一瘸一拐地离开,不知往后命运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