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都还没说完,几位大王爷早已失去兴趣,全都是些汉人名字,夹杂着些拗口的官职名称,看似讲述权力更迭,实则说了半天也没讲到点子上去,听得人头晕脑胀,一位王爷直接打断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亲卫一听这话顿时没了声音,在安铎的示意下退后两步。
安铎道:“南朝对外发兵确有其原因,不过事已至此,多说无用。”他没管其他人,只对着始终没发话的和克烈道:“这场仗打到今天,周国已投入大量的兵马物力,一旦停战就是前功尽弃,想必草原八部都不会同意,要想解决眼下周国的困境,唯一的办法就是攻下南朝,无论输掉多少场仗,只要最终能打赢,眼下这些失败全都不值一提。”
和克烈道:“这样一直输下去,如何打下南国?”他一开口,大宫中顿时安静下来,连真颜都不再怒气冲冲,转而端正坐好,仔细听他说话。
安铎道:“古颜是那塔氏这一辈最出色的子孙,他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我们都清楚他的资质,若论指挥作战能力,在座的年轻人没谁能比得上他,大王爷将黄金弓箭交给他,也是相信他能重铸先祖的荣光,但眼下的情况已经不再是他一个人能应付得了的。”
和克烈翻手轻抛手中的珠串,“铁勘木一战,他手中兵力损失近七成,南朝兵马目前应该有八十万人左右,京中的支援断断续续,去个几万人当场蒸发,等同没去过,周国若想打赢这场仗,只能押上草原八部所有兵力,重新集结一支百万人的军队,与南朝决一死战。”
他这话一出,在座众人的神情全都发生显著的变化,连一直抚抱着小皇帝的周太后都下意识停住动作,所有人都被这两句话吓到了,仗打到现在,周国已经陆续往外发了六十多万兵马,算上零星的兵力,如今国内还剩下二十万士兵不到,若是还要再集结一支百万人的军队,那真是要榨干草原八部的所有家底,一旦失败,周国顷刻灭亡。
这是要不计身家性命再赌最后一场,连平时一直拥戴大王爷的几位亲王都没有立刻发表意见,用眼神不住询问,和克烈的神情如常,“自两国开战的那一日起,结局就已经注定,南国与我们只能活一个,讨论停战与和谈是可笑的事情,汉人有句古话,开弓没有回头箭。”
烛火照耀下,安铎的瞳仁中冒出灼然的光焰,“大王爷说的好,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决定开战,就只能一战到底!”明明双方脸上都保持着最冷静镇定的神情,那一眼却隐隐对视出一股疯狂的意味,自古成就霸业者,必天生具有能与其野心相配的决心,同为那塔氏的子孙,他们是同一类人。
赌徒!
和克烈看向众亲王,“草原八部分分合合三百年,打了上千场仗,懦夫已经绝种了,上天用这种方式挑选出无畏的勇士,是为了让我们去践行有史以来最伟大的使命,今日在座的诸位继承草原上最高贵的八种姓氏,身体中流淌着各部族最优异的血脉,不该如此胆怯懦弱,这样只能丢尽先祖的颜面。”
他话锋一转,“只要打下南朝,周国将拥有天下最肥沃广袤的土地,仓库中会多出数不清的粮食、珍宝,我们将创建一个前人无法想象的伟大王朝,所有人都将臣服在汗国的天威下,这是神的旨意。”他抬手将光洁的黑曜珠串轻抵在心脏处,对着他心目中的长生天行礼,所有人见状都跟着抬手按住左胸口以示敬畏。
安铎应景地说了一句草原上流传多年的谚语:“英雄用神赐的弓箭为子孙夺得土地,长生天将永远记住他们的名字,为了阿纳罕。”阿纳罕是掌管日出的天神,据说他居住在高天上,背着一束黄金制作的弓箭,是百发百中的天武神,象征着草原上最原始的的武力崇拜,安铎朗声道:“诸位,为了先可汗,为了我们的子孙,为了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王朝,我将亲自领兵三十万出征,随我一起出战吧。”
他的嗓音醇厚、优雅,带着中年人独有的深沉眷恋,像魔咒一般盘旋在人的心中,鼓吹着本就蠢蠢欲动的野心,八部王爷们见状都没有说话,显然开始盘算起来,最终他们全都望向和克烈,和克烈的眼神无端平静肃穆,他当众接下了这则挑战。
“我将亲自带领四十万勇士,前往科察城。”
那一刻,阖宫忽然无人说话,静得像是变成了一副暗色调的画,赌徒们的野心与征服欲旺盛地燃烧着,一座座影子映在大殿中,有种乌云覆顶、密不透风之感,在一大群男人中间,周太后身着烟色的宫装,抱着自己孱弱的孩子坐在皇位上,感觉到怀中孩子下意识的畏缩,她搂紧了他。
议事结束后,众亲王依次离开大宫。
安铎是最后一个起身的,他对着乖巧懂事的小皇帝行礼,看他低头摸手,明白他今晚受了些惊吓,便低下身,对着他温柔地笑了笑,小皇帝见状终于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笑容,“六叔。”
侍女来抱小皇帝回去歇息,小皇帝却蹬蹬蹬跑下台阶来到安铎面前。
安铎慈爱地打量着他,“陛下,好像又长高了啊。”
小皇帝凑过去悄悄对他说了一句话。
安铎没太听清,追问道:“什么东西?”
小皇帝看了眼殿门外的方向,安铎顺着望去,只见到银色宫灯映照着和克烈威风凛凛的仪仗卫队,安铎失笑一声,回头对他道:“别怕,有六叔在。”小皇帝轻点了下头。
周太后命侍者抱走小皇帝,小皇帝仍有些恋恋不舍,直到安铎拍拍他的肩膀,他这才回身抱住侍者,安铎满眼温柔地望着远去的小皇帝,一旁的周太后则是无声地注视着安铎。
正当安铎将要起身告退时,周太后轻声喊住了他,“安塔尔。”氐人一生中会有两个名字,一个是刚出生时父母所起的爱称,第二个是成年后真正意义上的姓名,安塔尔是安铎幼时的名字,往往只有父母或是从小陪伴长大的亲近之人才会这样喊,他明显愣了下,回头看向周太后,像是有一瞬间不可自抑的晃神,但很快恢复正常。
“殿下,您是为了出征南国的事情而担忧吗?”
“周国仍处于内乱中,我听真颜说,北方灾祸连绵,饿死的人不计其数,子民们的日子已经如此艰难了,还要供养庞大的军队,将家中男子全都派往南方,若是增兵,只能强征,周国真的能支撑下去吗?”女人的嗓音虽然轻柔,却难掩其背后的悲悯。
“殿下不必担心,眼下虽有难关,但只要能打赢这场仗,一切难题都会迎刃而解。”
“这场战争你们真的有把握吗?”
若换成另一个亲王,或许觉得女人天性懦弱,战争的事根本不必与她们讨论太多,但安铎却耐心对周太后道:“殿下放心,这仗一定能赢,我们拥有最勇武的战士与最强悍的铁骑,梁朝却混乱到连皇帝都被臣子所杀,他们不可能打得赢我们,胜利最终一定属于陛下与那塔氏家族。”
周太后默然看着他,她从那双眼中读出了旺盛的野心,男人早已下定决心追逐霸业,不是她能够左右的,过了会儿她才道,“我近日在读梁朝的诗书,其中有一句话令我印象深刻,一将功成万骨枯,在如此艰难的时刻,赌上一代年轻人的性命,去打一场结果不明的战争,真的值得吗?”
安铎只当她还是忧虑失败,“殿下,我们将为那塔氏的子孙创建一个最伟大的王朝,即便您不相信和克烈,您也要相信我,我必会为您与陛下竭尽全力。”
周太后望了他很久,在对方关切的注视下,终于她还是扯动嘴唇笑了下,轻声道:“是,我自然是相信你的。”
安铎这才笑起来,周太后一直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他察觉后莫名停顿了下,不自觉地往下移开视线,短暂的安静后,周太后注意到他袖口散落的白色丝线,指出道:“袖口磨开了。”
安铎下意识翻过袖子看了眼,袖口的封边不知何时散了线,那朵本来栩栩如生的雪羽花散了一半,像是开败了一样,他突然反应过来,迅速重新翻过袖子,但周太后却已经注意到那雪色花纹,不禁面露诧异,慢慢地又看他一眼,安铎一下子无话。
周太后轻声道:“应该是抽线了,我帮你补一补吧。”她仍是原来的柔和语气,像是什么也没有察觉到一般,从随身携带的针线囊取出银色的细针,安铎反倒显得有几分局促,站着半天没动,直到女人看向他,他才终于道:“多谢殿下。”
周太后仔细缝补着那朵雪羽花,安铎原本盯着那根不断穿行的针看,慢慢的,他抬眼看向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庞,像是被勾起了某些久远的回忆,一时心中感慨万千,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临告退前,他对周太后道:“殿下放心,我以我的性命起誓,一定为您赢得这场光荣的战争。”
那双眼如烈火星辰般明亮。
周太后没有说话,轻点了下头。
第145章 清河之战(一)
南朝军队共七十万人,原地兵分三路,李稚与谢珩带兵自北出发前往玉泉,赵慎带兵由西前往汉阳,谢玦往东去往清江,桓礼则是留下镇守雍阳关,确保军备后勤。
三天之内,各方厉兵秣马,七十万人陆续踏上这注定永载史册的征程,无须慷慨激昂的陈词,在他们的身后是血流成河的青州,在他们身前是朝思暮想的故土,寒风吹过黑夜行军的队伍,将士们瞳仁中的血与火正熊熊燃烧,保家卫国的念头从未像此刻深入人心,这是一场迟来三百年的复仇。
谢珩骑马经过渭水,眺望着冰层破裂、泥沙涌动的黑色大河,三百年前,同样是一个兵荒马乱的深夜,谢家人保护赵氏皇族最后的血脉退往南方,渭水岸边,时任谢家家主的谢赦郑重地对泣不成声的函王赵熙许下承诺,来日必定收复中原,拥护赵氏天子回到汉长安。
渭水滔滔,言犹在耳。
谢珩望向前方骑在马上的李稚,那一刻他感觉到无数目光正借由自己的眼睛注视着那道背影,同一个地点,同一个身份,后人践行前人的誓言,唤醒了渭水中沉沦多年的魂灵,他在心中想:“是,我找到了他,我会守护他。”
李稚仿佛听见他的心声,骑着马回过头来,对视片刻后,心有灵犀地随他一齐望向更遥远的前方。
在直线相对的五百里外,都思城大宫前正下着暴雨,石砌的黑色阶梯从周太后脚下流泻而出,和克烈与安铎披上象征神勇的雪花豹裘,在薛怯的簇拥下,一步步走下台阶,在翻身上马的那一刻,和克烈的心中忽然涌出一种久违的激情,仿佛回到二十多岁,迎着狂风策马高原,整个世界都在铿锵有力的铁蹄声中震荡。
当一个男人没了野心,才是真正的老了,和克烈回首与安铎对望,他们二人将各自领兵五十万前往科察城与多恩,迎击正朝此处进军的南国军队,那塔氏的后人将用实际行动证明:黄金家族是这片草原上不落的太阳,骑马的人终将征服世界。
那一刻,男人的心中充满必胜的信念。
清江,又被氐人称为“铁纳尔河”,寓意着“冉冉升起的月光”,静水河畔,连着打了三个月败仗的古颜目光沉沉地望向西边,他已经得到消息,南朝军队正兵分三路全面进攻周国,近侍难掩激动地汇报道:“将军!刚收到大京的书信!大王爷与六王率百万大军亲征,其中一支援军正迅速朝此处赶来!”
古颜却没有反应,依旧注视着那片危险至极的黑夜,久战失利令他看上去比三个月前要沧桑许多,他已经意识到,他们这次的对手,或许比所有人想象得还要更强大。
他闭上眼睛,沉思片刻,等再睁开眼时,眼神却愈发疯狂起来,他没有向大京传递任何动摇军心的情报,已经不可能停下来了,他还要赌!赌一个绝地翻盘的机会!三百年来,国运始终掌握在他们手中,这一次也必然如此,他不断在心中重复,直至深信不疑。
一个月后,数十万人的南国军队驻扎在殽山脚下,上千顶营帐遥望着玉泉雪山。
谢珩站在风起云涌的松林前,望着那自高空掠过的漆黑鹰隼,眼见它头也不回地往北方振翅飞去,目光无端悠远起来。
李稚道:“只要再越过这片山脉,就能望见氐人的国都都思城,快了。”氐人自正面战场受挫后,不断往殽山一带回撤,这是想与援军汇合再集中兵力打一场决战,绝不能让他们有一丝喘息之机。
他的视线扫过凤舞龙蛇的雪山,粗略地规划着进山的路线,一只手轻轻拍了下他的后背,他扭头看向谢珩,原本激荡的心境莫名平静了些,道:“也不知道大哥那边战况如何,收复汉阳是他的夙愿,若是能重回旧都,军心必然大振。”
谢珩道:“快进山了,沉住气。”
李稚点了头,两人正在河边商量,一名红衣斥候骑着快马迅速驰入营中,很快,一则全新的军报送入李稚手中,他接过来拆开看了眼,神色忽然一变。
谢珩道:“怎么了?”
李稚看过去,“斥候已探明,氐人将二十万精锐发往清江。”
谢珩没了声音,李稚也意外不已,赵慎为决战布局时,一直是围绕着玉泉、汉阳两座北方重镇排兵布阵,谁也没想到,决战的第一道战火竟是率先自清江燃烧起来,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军图上那条渭水以南的细长河流,“要不要立即分拨兵马支援谢玦?”
“讯报上说驻扎清江的氐人将领是谁?”
李稚似有片刻的犹豫,最终仍是报出一个名字,“古颜。”
谢珩有好一阵子没说话,他回头望向远山,苍茫大地,风雪如吼,“氐人正在玉泉境内严阵以待,此刻大规模远调兵马过于危险,我相信他。”
李稚似乎还想说句什么,但谢珩却道:“那是他的职责所在。”
清江之畔,谢玦正带领着疲乏的军队在一望无际的雪地中跋涉,脚下一步一个深坑,也不知走了多久,风雪弱了下来,前方依稀可见几个废弃村庄,他下令军队原地安营扎寨,一群早就裹成雪人的将士这才停下脚步,诺大的原野上没有一丝说话的杂音。
天气依旧恶劣,但清江已逐渐化冻,成批的战马被士兵牵往河边饮水,一排排井然有序,谢玦也随意地蹲下身,喝了一口混着冰沙的河水,心中估计着此处距离目的地清河城的距离,应该还有七十里左右。
两天,他在心中无声地想。
副将拿来食物分食,是掰碎了的饼块,他特意还多端了一碗温水,对谢玦道:“泡一下吃起来更香。”
谢玦看着他冻得皴裂的脸,伸手接过他的好意,“传令下去,全军开伙修整,外围加紧巡逻。”
“是!”
谢玦加快速度三两口吃完东西,又看向河对面灰蒙蒙的天幕,北境太单调辽阔了,前后左右都是一模一样的画面,置身其中仿佛能肉眼看见斗转星移,在这种地方待久了,会逐渐有一种与世隔绝的悲凉感,感觉一万年也不过朝夕之间。
等谢玦再次睁开眼时,他立刻意识到自己正在梦中,因为他见到一大片缤纷颜色,都说梁朝腐朽、糜烂、民不聊生,但谢玦也想不通,自己为何会在漫长的行军途中屡次梦见它,且每一次都是如此灿烂美好的模样。
金绿山水,琉璃宫阙,用尽世间所有辞藻都无法形容出她万分之一的美丽。
谢玦望着那一座座灯火通明的宫殿,忽然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纱笼后,他莫名想起一个故事。
“汉时有一位公主,她自幼体弱多病,双目不能视物,皇帝为之觅遍良医,其诚意感动上天,一夜,有位身披羽衣的道士来到宫中,公主正在熟睡,道士将袖中的萤火虫放入蚊帐中,虫火大放光明,公主醒来后见到此景惊喜不已,随后揭开蚊帐随那名道士往外走,在虫火牵引下登往天上宫阙。”
谢玦已经忘了自己是自哪里听来这个故事,但随着那声音娓娓道来,脑海中却真的幻想出一幕朦胧的记忆,盛夏森然的深夜,漆黑的宫殿中,女孩从睡梦中醒来,惊喜地看着眼前上下飞舞的萤火虫,而他隔着一张如水的蚊帐,怔怔地看她的背影。
他忽然记起来那是属于谁的声音,于此同时,眼前的宫殿烟消云散,他从梦中惊醒,营帐一角哗啦作响,刺骨的寒风吹来令人有种醍醐灌顶之感,他正和衣坐在案前,显然是因为过于疲惫所以小憩了片刻,好半天后,他才慢慢地回过神来。
他仍是没太想明白,自己为何一直梦见赵珺,或许是愧疚,或许是至今依旧不愿相信,他从未向任何人提起宫变那一日发生的事,起事的第三天他就离开了盛京,然而越是不愿触及那段记忆,却越是一遍遍梦见她,王朝的覆灭带走了旧日的一切,却带不走关于那场旧梦的记忆。
谢玦走出营帐,寒风将他发热的思绪吹得稍微冷却了些,他倚着支撑营帐的木桩,一瞬不瞬地望着雪地中央飘扬的龙章军旗,似乎这种凝视能让他的心情平复一些。
“将军!”迅疾的脚步声打破了军营的平静,“抓到一个氐人的细作!”
谢玦扭头往有光亮起来的方向望去。
第146章 清河之战(二)
氐人被扭送到谢玦面前,士兵猛地踹他膝盖一脚,他在众人面前跪下,低着头一声不吭。
“将军,我们的士兵奉命排查村庄,正好抓到一队鬼鬼祟祟跟踪的氐人,其他人都自杀了,只活了这一个,这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地形图,他应该跟了我们有一阵了!”
谢玦打开那张地形图,上面果然准确标注出他们的行军路线,他又看那氐人一眼,汉人与氐人在外貌上十分相似,若是出现在同一张画像上,连自己人都分辨不出来,但只要面对面看上一眼,瞬间能认出非我族类,这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气质。
副将对谢玦道:“我刚刚试过,他听得懂最简单的汉话。”
谢玦低下身打量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你是个贵族,姓氏是什么?”仗打了这么久,作战双方对彼此的了解也在不断加深,周国推行过汉化改革,出身贵族的氐人大多学过汉话,有的甚至还取了汉文名字,这人听得懂他们说话,身份应该不低,“那塔氏?还是真塔氏?”
黑白二色的眼睛往上抬,氐人看不出原本容貌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不屑,他用胡语低低地说了句话,营中雍州籍的士兵神色骤变,吼道:“将军小心!”
早有防备的谢玦连眼神都没变一下,看着对方如猛兽般挣脱束缚冲上来,那副狰狞的表情倒映在清澈如水的眼眸中,下一刻,谢玦抬起手掌接住对方的后颈猛的往后一带,砰一声巨响,氐人脸朝下狠狠摔在雪地中,鲜血大片地晕出来,“啊!”对方因为剧痛而惨叫出声。
谢玦将人脸庞朝上轻拎起来,对方刚要喘气,却被再次砸入地上的深坑中,“啊!”
“氐人发派了多少兵马到清江?”
“地图是要递到谁的手中?”
“附近还有你们多少人马?”
谢玦每问一句,就将人从地上提起来,却不等对方喘口气回答,又将人重重砸回去,破碎的血肉纷纷往下掉,氐人爆发出一连串的悲鸣声,凄惨得仿佛一只溺水的鸟,最终双目逐渐失去焦距,神志不清地瘫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