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一双眼漆黑如墨,他低头慢慢地喝了起来。
李稚一边喂药一边跟他讲述这两年来发生在赵慎身上的事,谢珩也只当是第一次听,没有打断他,李稚忽然停下来。
“怎么了?”
“我第一次觉得,世上真有神的存在,且神开始眷顾我们了。”
右手掌被人握住,李稚抬眸望向谢珩,昏暗的尘光中,那道目光是如此的温柔平和,他的内心愈发安定下来,他慢慢地用力回握住对方的手,掌心互相贴偎着,仿佛永远也不会再松开。
赵慎的出现立刻在军中掀起一阵轩然大波,最激动的当属雍州将士,世子殿下回来了!他从未抛下他们!激荡的情绪在军中迅速蔓延,若非仍要奉命镇守西北关口,所有雍州武将恐怕都已插上翅膀飞往这一座小小的冰壶城。
桓礼并非第一次领教到赵慎在雍州的号召力,但眼前这副军心暴涨的盛况,仍然远远超过他的预料。
其实那日桓礼在明山岭见到赵慎时,除却震撼外,他的内心还浮现出另一个念头,赵慎以“皇长孙赵乾”的身份归来,那他与军中的赵衡要如何相处呢?不怪桓礼下意识感到担心,自古权力面前无亲情,否则帝王家哪儿来这么多兄弟阋墙的大戏?
赵慎消失三年,雍州武将早已尽归李稚麾下,此刻赵慎忽然归来,他势必要重掌兵权,但李稚会舍得放弃已经掌握在手中的权力吗?这事关系到将来战争结束后的皇位之属,这两兄弟自幼并非一块长大,感情未必有多深,桓礼担心的是,正值紧要关头,可别让雍州内斗影响联军反攻氐人的计划。
然而出乎桓礼预料的是,李稚几乎是在赵慎回来的同一时刻就主动出让兵权,自古长幼尊卑有序,他一切只以赵慎马首是瞻。
而赵慎的反应更是让桓礼瞠目结舌,他干脆利落地拒绝了李稚的提议,不仅让李稚继续掌握兵权,更是当着雍州全体武将的面直接表明,他与李稚乃是一母同胞的血亲,他为长李稚为幼,王统今日在他的身上,将来也终归于李稚所有,此举无异于宣布,李稚就是他唯一认定的继承人。
兄弟相争的戏码非但没有上演,反而成了彼此推让,很难用几句话去形容那一刻桓礼的震惊,要知道这两兄弟拱手让人的并非什么不值钱的物件,而是将来的九五之尊之位,那是梁哀帝苦苦争了一辈子、氐人红着眼觊觎了三百年、天下所有人梦寐以求的权力巅峰。
为什么?所有人的脑海中下意识闪过去一丝疑问。
自汉室被氐人覆灭,梁朝偏安一隅起,这世道在黑暗中沦丧太久了,人心也像蒙上了一层灰,天下熙熙,利来利往,人人皆如行尸走肉般追逐权力,真情二字早就沦为笑话,所以桓礼才会如此不可思议,谁敢相信,帝王家竟然真有手足之情?
但李稚说:有。
这是这场仗打到现在为止,桓礼内心最受震动的一刻,甚至连这场仗本身带给他的震撼都没有像这样深。
他在这两个年轻人身上看见了一种崭新的未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气象,十三州的上空,旭日冉冉升起,虽然还未曾亲眼得见那个壮丽的王朝,但他似乎已经能感觉到冷冽的风吹在了他的脸上,连灵魂最深处都不禁震动起来。
也是随着赵慎的到来,南梁所有兵力终于在西北边境集结完毕,明山岭一役后,氐人连续溃败,不过短短半个月,氐人已退至雍阳关三百里外,属于汉人的反击开始了。
李稚来到议事厅中,三方人马已先他之前到齐,今日他们将要商定是否继续北上。
虽说同属汉人阵营,但在座的人显然泾渭分明的分成三派,其中李稚与赵慎代表着旧皇室的势力,桓礼的背后站着青州将士,而谢珩则无疑代表着曾经只手遮天的旧京梁士族,这正是当今南朝最强的三股势力,如今三方将领带着各自的兵马汇聚于此,抛却过往的仇恨,只为共同抗击外敌,这绝对是后南梁史上最震撼人心的一幕。
仅仅只五个月前,这三方还彼此仇视、不死不休,那时他们手下的将领恐怕绝想不到自己竟然能有与对方握手言和的一日。
李稚后来一直在想,若非氐人忽然发动战争,梁朝历史或许不会是这样的走向,但世事正是如此无常,这场注定载入史册的伟大战争不仅提前为梁朝的统治画上了终点,更间接地改变了无数人的命运,甚至其中也包括他自己的。
李稚跟着赵慎走进来,在看见右上座的谢珩时,他的眼中一刹那间流露出意外,谢珩的伤尚未好全,李稚原以为他会让谢玦前来,却没想到他仍是亲自到场了。
谢珩穿着身服帖的玄黑色圆领衫,若非脖颈一侧还隐约漏出白色,完全看不出他身上有伤,见李稚不自觉盯着自己看,他提醒对方赵慎正望着他,李稚扭头看去,赵慎却早已收回视线。
三方将领各自落座,今日虽说是商议,但实则众人心中对于是否继续追击早有定论,纵观南梁三百年历史,各方势力相互制衡争斗不休,从未出现过如此众志成城的一幕,这一刻,赵氏皇族、西北边将、京梁士族全都放下过往仇怨齐聚一堂,雍阳关外百万兵马蓄势待发,将士们压抑已久的怒火开始燃烧,冲往汉阳、广渚、天水,一直到那遥远的贺兰山。
这场恶战打到现在,从最一开始的全境溃败,到绝处逢生,再到如今打出南梁三百年来最强国力,所有人的脑海中都不禁浮现出那个贯穿整个南梁历史的词汇——北伐。
何以止戈?今日他们找到了那个答案:以战止戈。
时机已经到了啊,老师。
座上的赵慎望向李稚,李稚领会到他的意思,第一个开口道:“自先汉覆灭,氐人之乱威胁梁朝三百年,上至君主下至百姓无一日不担惊受怕,此番氐人卷土重来,若是不能将其彻底打穿,河内将永无宁日,止戈为武,以暴制暴,这是结束战争的唯一办法。”
李稚的声线并不凌厉,反而独有一种文臣的温和,可他说出来的话却恰恰相反,收复中原是历代南梁人的夙愿,如赵熙、王珣在内的无数人曾为此前赴后继,甚至为之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自木阿蒙灭亡先汉,到今日他们再次踏过雍阳关北上,这段三百年的流亡史终于到了终结的时刻。
他说:“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三百年成败在此一举。”
赵慎赞赏地望着李稚,回头看向左右分坐的桓礼与谢珩,忽然话锋一转道:“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实不相瞒,此战之前,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坐下与二位共商大事,家国有难时,像我这样粗鲁迟钝的人还不明所以,承蒙二位挺身而出,挽狂澜之即倒,西北三百万生民之所以能保全,尽是二位的功劳。”
都是倾轧朝堂多年的权臣,又彼此打了这么多回交道,谢珩自然懂得赵慎当众说这番话的用意,今时今日,没有比北伐更重要的事,他为了救李稚与西北,能将京梁士族百代基业付之一炬,对方也愿意为了国仇放下家恨,二十年来不死不休的仇恨,在这一刻间涣然冰释了。
赵慎道:“今后我们就将并肩作战了。”
桓礼道:“大殿下言重,诚如殿下所言,国家有难,我辈当仁不让。”
赵慎像是有感而发般低声叹道:“人的一生何其短暂,苦苦执着究竟是为了什么?思来想去,今生还有一个心愿尚未达成,恢复中原,建都长安,亲眼得见那海晏河清的泱泱盛世,真有那一日,想必虽死而无憾。”他抬头望向在座的人,“我相信诸位的能力,三百年来荣辱沉浮,天下千万生民的性命皆寄托在我们身上,‘莫失莫忘’四个字,愿与诸君共勉。”
李稚目不转睛望着赵慎,他能感觉到赵慎此刻内心的汹涌澎湃,这一番话绝对是真情流露。
谢珩对上赵慎凝视的目光,终于道:“神州沉陆三百年,今日天时地利人和皆应运而来,殿下既有收复中原的决心,承袭先祖志向,事无不成之理。”
李稚深吸一口气道:“我已经收到前线的消息,氐人将领们尚未死心,固守汉阳一带等待周国派兵支援,既然他们执意要赌国运,那我们奉陪到底!”
众人已达成共识,萧皓取来军图,摆在正中央的长桌上,伸手刷的一把推开,壮阔山河铺面而来。
赵慎率先起身,他打量着那张古老的军图,伸出两指点在明山岭上,一路往北慢慢推过去,最终准确标在那片延绵不绝的山脉上,抬眼一一扫过在场的人,从李稚,到谢珩,再到桓礼,他低声道:“兵分三路,从东、西、北三个方向推入都思城,我相信诸位的实力,只要日月仍照耀我辈一日,不教胡马再度阴山。”
最后一句话落地,顿时化作古战场上呼啸不止的风雷。
李稚鲜少有像这般心情激荡的时刻,但那一刻对上赵慎的视线时,他确实生出一股久违的酣畅淋漓之感,生死早已置之度外,志同道合者全都聚在身边,他丝毫没觉得忐忑不安,听着赵慎思路清晰地分析战术,一扭头却发现谢珩正望着自己,与之对视片刻,笑了笑。
第144章 晋河之战(七)
众人聚在议事厅中商量详细的作战安排,傍晚各自离开,谢珩忽然叫住李稚,赵慎已经出去了,李稚用眼神示意萧皓先跟上去,他朝谢珩走过去。
“怎么了?”
谢珩对他低声说了两句话,李稚双手撑着桌案,略偏着头,像是有点没听懂,眼睛不由得睁大了些。
谢珩打量着他这下意识的放松神情,深感自赵慎归来后,李稚确实整个人的精神风貌都不一样了,“一起出去走走吧。”
李稚犹豫道:“外面风大,你身上的伤……”
谢珩道:“无妨。”
李稚点了头,他转身回屋拿上披风,抖开从后往前披盖在谢珩的身上,三两下系好了带子,“走吧。”
谢珩垂眸看了眼披风,浅灰色的纤细绒毛轻轻擦在他脸颊上,他重新看向李稚,两人来到营帐外,傍晚的阳光洒在苍茫的山岗上,白金色的雪坡延绵不绝,这是失落三百年的故国,第一次迎来如此深情的注视。李稚有意走在谢珩的右侧,替他挡着自北坡吹来的风,自己的头发却在飞扬,有一种难得的少年恣意感。
李稚道:“你要跟我商量些什么?”
谢珩道:“我昨夜梦见了贺陵,他仿佛一直留在盛京未曾离去,见到我时聊了许多,我这些年想为梁朝找寻一条出路,却终究是找错了,耽误了他这一生,是我对不住他。”他注意到李稚的神情忽然变化,“怎么了?”
李稚道:“我也梦见了他。”
谢珩心中微微一动。
李稚道:“老师一生清醒,这是他自己选择的道路,他绝不会责怪任何人。何况他的理想早已后继有人,我们脚下正是他所朝思暮想的故土,从今往后,我们还将一步步走得更远。”他强调了“我们”两个字,不是我,而是你与我。
谢珩实在太喜欢李稚眼中的焰光,燃放时瞬间驱散一切黑暗,这才是令贺陵、谢晁苦苦等待的人啊,他道:“我自幼随祖父住在宁州,听他讲述汉家千年历史,那时如贺陵这样的名士,或是写信,或是亲自登门拜访,我常听他们与祖父议论国事,受到潜移默化的影响。”
谢珩道:“那年祖父听闻王珣收复汉阳,狂喜到泣不成声,他醉醺醺地给贺陵写信报喜,回头对我说,你们这一代人生来肩担收复中原的重任,除了你们还能有谁呢?我在他眼中见到十数代人的压抑与伤痛,从那一刻起,我下定决心,今生将以北伐为己任,然而回首一生,我却没能做成哪怕一件事,我无颜面对他。”
他低声道:“我做不到的事,今日却得以在你们的手中实现,我确实从中得到了一些宽恕。”
李稚的眼中光芒流转,这是他第一次听谢珩主动提及自己的心事,他凑近盯着谢珩看了很久,“不,你并非一事无成,你已经付出一切,我不允许任何人这样评价你,这世上谁也没资格评断你。”
谢珩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他从未见过李稚如此锐利的眼神,令他也短暂怔住。
李稚道:“我来证明你的付出是值得的,梁朝已不复存在,薪火却仍代代相传,终于换来今日这场改天换日的新生,这其中也凝聚着你的心血,我会竭尽所能达成你的心愿,告慰老师他们在天之灵。”
袖中的手被紧紧攥住,似有滚烫的触觉传来,谢珩注视着李稚的眼睛,说不上来是何种心情。
李稚忽然笑起来,“等战争结束了,我们就一起留在北方,建都旧长安。”
谢珩也不由得笑道:“好。”
李稚被那道笑容晃了下神,眼中不断波澜起伏,忽然他深吸一口气,“人的一生才区区百年,如果有来世,我还要走进山间那座道观。”
谢珩道:“那我也还在那儿等着你。”这一句实在温柔极了,仿佛是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李稚忽然停住,一动不动地望着他,谢珩缓缓握紧他的手,朝着他笑了笑。
谢珩曾觉得这一生过得实在没有意思,少时他问祖父,人究竟为何而活,谢晁那时已风烛残年,面对这问题默然良久,摇了摇头,多年后谢珩才明白他为何不回答,人这一生本就是活了一场空梦,根本不值得,他那时留在盛京城中,每一日都眼神空洞地望着远天,若有来世,他想做一只鹤,就这样飞出去吧。
他是真的厌倦了做人,可当李稚说下辈子还要走进那座道观时,他的心却像是被触动般颤了下,那只鹤应声落了下来,他愿意等着李稚,无论今生来世,亦或是生生世世,他永远都等着他。
李稚吻上来时,谢珩低头揽住他,千山一色,风月无边。
另一头,一望无际的雪地中,赵慎正抬头望向遥远的夜幕,北风徐徐吹拂他的衣襟,一切都寂寞极了,他的心中忽然生出些没来由的感慨,原以为今生再也见不到像这样波澜壮阔的山河了,却不料还能再次置身其中,这一生与命运争斗不休,上天究竟是待他公平亦或是不公,早就分不清了。
只觉得,人生真像是一场梦啊。
他来西北前,孙澔对他道,“我行医多年,从未见过像殿下这般心志的病人,这病我治不了,将来只看殿下自己能支撑多久。”
“还有多少时日?”
孙澔不敢妄下定论,摇头道:“照理说本该……但这世上的事情谁又说得准呢?”
赵慎听着他这谜语一般的回答,道:“两年?”又道:“一年?”孙澔全都摇头。
他仔细想了想,“够了。”
人活在世上究竟为了什么?这一生曾屡次濒临生死绝境,却最终都能苏醒过来,或许是因为在这世上仍有放不下的东西吧,是亲人,家国,还有那双如水的眼眸,赵慎对着那白雪皑皑的远方,眼神渐渐缱绻起来,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右手伸入怀中,摸出一枚白玉制的双鱼平安扣,摩挲许久,翻手将红色挂绳卷了两圈,轻轻搭在手背上,然后重新负手。
长风吹动衣襟,千里江山依旧,阔别多年的故国还记得那群失乡之人吗?
周国皇宫。
相较于南朝捷报频传的盛况,周国境内却是截然不同的景象,军队大败的消息接连不断传至大京中,气氛前所未有的肃杀。
对于京中的王爷来说,明明看着局势一片大好,古颜不久前还夸下海口将直取盛京,结果不过短短一个月,战况竟然急转直下,把青州吐回去了不说,连一场胜仗都再没打过?
周国的王爷们被这当头棒喝给打懵了,若是僵持也就罢了,可军事要塞一个接着一个的丢,连京中支援都等不及就一溃千里,前方这仗究竟是怎么打的?数月不到,双方的心情和刚开战那会儿相比正好对调。
在得知明山岭一场惨败史无前例地葬送掉二十万北部精锐后,大王爷和克烈下令召集八部亲王入宫商议对策。
脚步声在深夜显得有几分杂乱,冷风吹鼓着大氅,八部亲王不约而同地阴沉着脸色往前走,侍者提着灯快步给他们领路,却仍是因为动作过慢被其中一位脾气暴烈的王爷猛的踹了一脚,“滚开!”那侍者摔在地上,磕了满脸的血,也不敢哼声,忙迅速爬起来退到一旁。
金帐宫中,被侍者叫醒的小皇帝厄叶塔真已经穿戴整齐,他惴惴不安地坐在父亲生前所坐的黄金椅上,椅子骨架太大,而他的身形又太小,像是深陷金色流沙一般,他只能紧紧攥着袖中的手,靠在母亲的右胳膊上。母亲感觉到他在轻微颤抖,不着痕迹地贴近他一些,柔声道:“没事,今夜王爷们要商议要事……”
周太后的话尚未说完,大王爷和克烈的亲侄子真颜直接道:“仗都打到这份上了,诸位王爷还是要站出来说两句?要不要继续打,还能怎么打?”他语气极冲,全然没有平时稳重的样子,葬身明山岭的北部精锐中有四万人出自他的部族,可见这战讯有多令他气急败坏。
周太后的话被粗暴打断后,倒也没有别的表情,只默然抱着四岁的小皇帝。
安铎一派的亲王们神情晦暗地坐在对面,听了他这话也没去接茬,真颜早就憋坏了,一开口根本停不下来,道:“说好打三个月,拖拖拉拉打了快半年了,本来草原上就连年闹灾荒,年底又撞上了几百年都没见过的大雪灾,流民翻了五六倍,这仗要继续这么输下去,周国先被拖垮了,怎么打?”
安铎的弟弟皇雀只觉得那声音聒噪难耐,终于高声道:“说得好!但仗为什么一直输,难道不是要先问问打仗的人吗?我也是觉得奇怪了,一月前还说什么轻易拿下盛京,结果青州一战输掉后,就怎么都打不赢了?溃逃了三百多里地,京中派兵过去接应,全都有去无回,又搭进去多少人?!”
真颜听出他在骂自己的弟弟,一时更怒,“你别扯其他的!仗打到今天,乌力罕不也是没赢过?你要说打仗的将士不行,难道是所有人都不行了?当初是谁声称梁朝绝不会出兵,为何打到一半会冒出百万人的军队?一点准备都没有你说怎么打?”
本就战事失利着急上火,又被当众甩了一口黑锅,皇雀暴跳如雷想要反驳,却被人伸手阻止。
安铎一直摩挲着袖口的雪羽花没说话,此刻他起身对众人道:“南朝向西北发兵确实是我没有料到的事,前线失利,这是我的过错。”
他的语气低沉平缓,和克烈终于抬眼看向他,安铎对上那双洞火般的眼睛,继续道:“将士们为了周国出生入死,哪怕是输也没有一个人投降,他们皆是草原上万里挑一的勇士,此刻他们还在战场上苦苦坚持,这绝不是兴师问罪的时刻。”
众人闻声全都不再说话,安铎示意亲卫上前汇报详细的消息。
亲卫道:“青州被我们攻破后,以梁朝前丞相谢照为首的京梁集团反对出兵,但随即梁中书令谢珩弑君,梁皇帝赵徽身死,谢珩立永江王的儿子赵新为皇帝,杀光了朝廷大臣,自那之后,十三州陆续向外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