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众人把军令牢记于心,然后各自离开,谁也没有回头。
谢玦从未感到白昼是如此漫长,成千上万的人豁出去性命推动这迟缓的光阴,然而它依旧太漫长了。
东南方向,骁骑营主力已近乎全军覆没,连活着的战马都没剩下几匹,其余人且战且退来到清江边。他们是北府精锐,出身大名鼎鼎的京畿四大营,身为精锐理应顶在最前方,是以连日来,他们的伤亡全军最高。氐人已摸清他们的战术,决意先将其彻底摧毁,集中力量往东南方向持续猛攻。
青色军旗摇摇欲坠,骁骑营最后一名士兵孤零零地站在如血残阳中,望着不断涌上高地的氐人,他喘了一口粗气,啪一声丢开手中断裂的枪,从雪地里战友的尸体手中拾起一把剑,重新看向四面八方朝他冲来的氐人。
“天佑大梁,昌鼎千秋!”
潮水一样的氐人骑兵淹没了他。
正在西边指挥军队的谢玦收到骁骑营全部阵亡的战讯,他猛的回头,沉默一瞬,脑海中划过往日在盛京军营训练的岁月,紧接着传来消息的是五军营、天机营、左掖营,全线都在溃败,此时刚刚黄昏,谢玦明白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他调转马头。
等谢玦率亲军来到清江边时,不出所料这儿已升级为主战场,东南方被冲开的豁口成为氐人最好的突破口,铁骑如飞蝗一样迅速涌入,各大高地尽数被占领,其余驻点的北府兵不断抽调兵力过来防守,但一触即化。
势如破竹的氐人铁骑一路往前,几乎贯穿北府军的后方,直到撞上一排青色龙章军旗,谢玦率军挡在他们的去路上,氐人铁骑停下来,隔着数十丈的距离,与北府军真正的主力遥相对峙,他们像在等待着什么,不再蛮横地冲上前去,反而以一种平缓的速度往两翼让开。
“将军!你看那是!”
地上传来不一般的震动,谢玦阴沉着视线,盯着前方烟尘大起的方向,雷霆滚滚而来。
肉眼望去比人还要高大的胡马载着五千重骑杀出大雾,玫瑰色的甲光泛着冰冷妖异的光泽,一骑当先的古颜手中提着月弯刀,像一匹复仇的头狼,在他的身后,是潮水般争先追逐的进攻号角,有那么一瞬,天黑了下来。
“铁浮屠。”谢玦脑海中久久回荡着这三个字。
在这之前,他只在野史中看见过这种描述,胡人披白袍,乘红甲,以一当千。
据说数百年前,氐人在阴山山心处凿矿取材,得到一种奇特的石头,精炼后可以得到一种特殊的玫瑰色锻铁,刀砍不入,水火不侵,氐人认为这是武神的恩赐,用其为王室亲卫打造重甲,在战场上所向披靡。
传闻中神鬼莫测的红骑兵,第一次真正出现在南朝人眼前,展现出神话一样的扫荡力量,前排步兵瞬间被冲的七零八落,轻钢的月弯刀轻易夺去数十人的性命,马背上的古颜紧盯着谢玦,双方距离在极速拉近,地动震得平地剧烈颠簸起来。
在短暂的震撼过后,谢玦缓缓攥紧缰绳,他重新提起沉重的长剑,战马似乎感觉到他身上强烈的情绪波动,猛的仰头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嘶。
“杀!”
他暴喝一声,平生所有愤怒都被提到胸口,双目瞬间猩红,一众将士听令一齐振动缰绳,毫不犹豫跟上那道一往无前的身影,正面冲向势不可挡的红骑兵,长风卷起衣袍,热血尽洒北土。
骑在马上的古颜看见北府军士气大振地冲过来,心神一震,目光锁定在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庞上,离得近终于完全看清了,年轻的南国将军率领千军万马进攻,眼中是一种令人过目不忘的冷峻神采,令古颜无端联想多年前在黑海外,曾注视着晦暗的雪山无声地崩裂汹涌。
手中的月弯刀渴血似的不断震动,领他人头落地的画面再次闪过眼前,古颜浑身毛发耸立起来,狂潮一样的念头在脑海中叫嚣着,来!与之一战!看谁才能旗开得胜!谁才称得上无畏之师!
“驾!”他猛的抽动马缰,上千黄金旗帜在他身后迎风飞扬,仿佛徐徐展开的武神羽翼。
骑兵与骑兵迎面撞在一起,世上最坚不可摧的铁甲,遇上最一往无前的枪,万千雪花为之凋零,天地间勃勃生机刹那间黯然失色,只有战争的血色在无限蔓延。
双方士兵在清江岸上咆哮着激战,天地间日月无光。
谢玦深陷在乱战之中,用剑快速斩下一名氐人指挥官的头颅,下一刻,他忽然看见一支红骑兵直冲自己而来,为首的正是那名氐人将领。亲卫被强行冲开,鬼魅一样的身影顷刻间已近在眼前,扬起的月弯刀即将割下他的头颅,谢玦毫不犹豫地抬剑去劈,兵刃撞上圆弧,刺啦一声,一大片火星溅射出来。
双方都被对方巨大的力量震慑了一瞬。
“将军!”谢玦的亲卫见到这万军中取敌首级的惊人一幕大吼一声。
漆黑长剑顺着钢铁圆弧划过一道,呼啸而出的杀意将风雪削开,转瞬间谢玦已经再次抬剑,直劈对方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金陵子弟来相送,欲行不行各尽觞。——李白
第150章 清河之战(六)
惊人的撞击力量令手臂瞬间失去知觉,两人身下的战马受到冲击猛的错开,往相反的方向疾冲而去,同一时刻,谢玦斩下对方肩膀上一大片红鳞,古颜割断谢玦半块白袍。
“还在垂死挣扎吗?”
谢玦忽然听见对方说话,不标准,但的确是汉话无疑。
古颜作为周国王室贵族,对汉化改革不屑一顾,学汉话的唯一目的是等有朝一日攻下南国,用来亲口嘲弄汉人,“你们的王朝都灭亡了,为什么不跟着一起死?”
谢玦拽过缰绳调转马头,盯着那张渴望杀戮的脸,战场上声音非常嘈杂,他仿佛没听见对方说什么,眼见红骑兵包抄过来,他甩动缰绳,带着一众亲卫直接冲入了清江,这一段河水并不深,只堪堪到战马的膝盖,但冲击的力量太强,激起数丈高的白色水花。
古颜策马跟上,短短一段河流瞬间涌入上百人,千斤重的泥沙全掀了上来。
双方在流动的黄色江水中追逐,岸边的战场上,氐人以二十人为一队,以压倒性的人数优势将北府军包围起来,逐个击破,胜负已隐隐可见分晓。
水越来越深,谢玦一把勒停战马,亲卫也跟着停下,一群人立在水中央回头望去。
古颜见对方已经陷入绝境,没有立即冲杀上去,停在河中与之对峙。
古颜欣赏着战败者的绝望,“我会割下你的头颅,亲自带去给你的大哥。”
谢玦道:“敕勒川的风景十分令人怀念吧?”
古颜没想到一个汉人将军还知道敕勒川,忽然间意识到什么,杀意骤然凛冽,“你会后悔杀了他!”
古颜心中再次升起那种怒不可遏的感觉,领他与其他人不一样,他虽是那塔氏的后人,却没有继承先祖好战的天性,甚至称得上善良软弱。古颜清晰地记得自己劝说领他随自己出征,对方低声叹息道:“我怀念故乡的草原了……你真要出征吗?”
古颜说服他:“既然已经睁眼看到外面的世界,谁又甘心一辈子只做个塞外之王?”
领他的身上流淌着高贵的血,他本该继承祖先的王位,敕勒川的草原上,他的两个小女儿还在等着他回家,而这群污泥野草一样卑贱的汉人,竟然虐待他、侮辱他、杀了他!
古颜道:“你们汉人都不讲究一个精忠报国吗?你效忠的王朝都亡了,你也应该一同赴死啊!”
谢玦抬起头,天终于完全黑了,“大梁是亡了,却也轮不到蛮夷来指指点点。”
古颜下令道:“碾碎他们!”
水浪翻开,红骑兵应声而出,忽然,空中响起无数迅疾哨声,江上的风吹得有些密集,一时分辨不清那空灵的声音是从哪里传来。
一道惊诧的声音响彻军伍,“是弓箭!”胡语一喊起来,密密麻麻的白羽长箭自天空落下,瞬间十几个氐人被射落水中,古颜惊得扭头看去。
下一刻,被骑卫护住的古颜猛的抬头望向清江对岸,提前埋伏在雪中的上千弓箭手冲上山坡,一声号令万箭齐发,清江上空下起了一场滂沱箭雨,因为视野并不够明亮,箭是无差别射落的,连谢玦身边的人都被射倒一片,他与其他亲卫依旧骑马立在水月中,看不清神情,却能感觉到那股始终如一的平静。
古颜有一瞬间没反应过来。
远处清江城内,轰的一声,熊熊烈火攀着木质的防御工事一飞冲天,真颜听见动静带人出门查看,刚一步出塔楼,旋即被一支五尺长的弓箭射中眉心,他大睁着眼,眼神略有空洞地望着迅速翻越城墙的玄机营士兵,最后一点不可思议渐渐消散在放大的曈孔中。
玄机营,与骁骑营齐名的北府两大精锐之一,由谢珩的叔父谢微一手组建,在谢微逝世后被调往京畿四大营负责训练新兵。这场围城大战持续了半个月,号称攻城第一的玄机营始终没有投入战争,哪怕友军全军覆没、主将身陷险境,他们也岿然不动。
他们身上肩负着一项更重要、更艰难的使命。
白天氐人大军一倾巢出动,谢玦立刻命副官杨素前往玄机营,趁着两军交战氐人主力被牵制之际,杨素亲率一万玄机营将士赶赴清河城东。此刻杨素借助云梯攻入城楼,脑海中不断回想起那一晚谢玦与自己商量的事。
“我们兵力不足,后劲越来越孱弱,氐人不日就将发动总攻。我们这仗打得激进,他们为确保全歼,会将绝大部分兵马发往正面战场,届时后方清河城必然空虚,这就是我们一直等待的机会。”
“将军的意思是,趁乱命玄机营突袭?可氐人早有防备,清河城外设有上百防御堡垒,塔台上视野辽阔,一旦氐人发现敌情火速回防,玄机营将腹背受敌。”
“绕开。”
“绕开?”
“我收到桓礼寄来的清江郡县志,清河城曾是汉室重镇,官道四通八达,其中有一条名叫武阳径,一直为人所忽略,玄机营可以借道此处,绕至清河城东进攻。”谢玦说到此处停了下,“急行军二十里路,约需五个时辰。”
“斥侯来报,氐人早已派兵驻守各大要道,武阳径恐也不例外。”
“不会。”谢玦说的很确凿,“他们绝对不会派兵驻守武阳径,因为它根本不是一条路。”
直到杨素亲眼见到武阳径,他才终于体会到谢玦说这句话时的心情。古颜在城外设置十数条防线,却唯独错漏了武阳径,只因千年过去,曾经车水马龙的汉家官道早已被清江支流覆盖,变成一片常年河水泛滥的泥沼地,冬日落了雪结了冰,看似可以行人,然而地下仍是深不见底的淤泥,一旦陷进去就是尸骨无存。
出身草原的古颜跟沼泽打过太多交道,他明白这种地形意味着什么,不可逾越的天险。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从未深陷绝境的古颜不知道,人为了胜利可以做到什么样的事情。
一万五千玄机营士兵将衰草、断弓、木屑铺在泥沼中,携带着沉重的攻城机械,蹚着近二十里路的浑浊泥水,在相互扶持中沉默地走完了这条冥界之路,青色龙章军旗在晦暗天空中飘扬,一道道身影在峰谷中若隐若现,那是这群金陵子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出现在史书上。
长云暗雪,碧血丹心。
在那场夜话将要结束时,杨素道:“将军,我愿为国事赴汤蹈火,只是我心中还有一道疑问。即便计划一切顺利,玄机营成功绕后拿下清河城,可若是城外主战场失利,一旦等古颜率大军回防,只凭玄机营一万多人恐怕也守不住城。”
谢玦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想让他心中宽慰一些,“他不会有机会回城了。”
此刻飞落着盛大箭雨的清江上,古颜终于想通一切,谢玦故意激怒他,亲身引他出城,追逐着来到清江上,原来是从一开始就存了同归于尽的心思。他只回头看了一眼清河城上空的夺目火光,转眼间身旁又有两名骑卫被射落江中,其余人立刻顶上来用身体帮他挡住飞箭,“将军!”
“后撤!”古颜刚一下令,然而北府兵已经不顾一切冲上来,虽然同样置身绝境,但早有预料视死如归,与措手不及匆忙应对,是截然不同的精神状态,右翼红骑兵被蛮横地冲倒一片,古颜不再犹豫,立即发令让所有人回到岸上。
然而古颜很快又意识到另一件事,水!
松软的泥沙与温柔的江水缠绕着水中的一切,无论是人或是战马在这种粘稠的牵绊中都不得不慢下来,草原骑兵原本应以为傲的速度优势被卸掉大半。持剑追上来的北府兵与红骑兵对砍,拖住他们的步伐,整段河流化作一个巨大的泥潭,河岸变得遥不可及。
古颜的马已经中了数箭,一直在疯狂嘶吼,忽然被一箭射中眼睛,控制不住地从队列中疾冲出去,古颜在被它甩出去的前一刻不得不翻身滚下来,他跌落在冰冷的江水中,一个人从背后迅速接近,古颜当即回身一刀斩落对方的头颅,却发现是自己的亲卫。
天太黑了,水上也不可能点火,双方在箭雨中混战,已经分辨不清是敌是友。
浑身湿透、战甲沉重的古颜此刻恨不得将这群南朝人碎尸万段,他一把拽下亲卫胸前的护心甲,裹在手臂上站起身,抬手挡住正面的飞箭,大吼道:“以清河城火光为正前!退后散开!”
在他开口指挥的瞬间,身后传来一道呼啸风声,有人掠水而来,古颜猛的回头,下意识抬起的月弯刀牢牢架住直劈而下的玄铁长剑,当的一声,巨大的冲力让他在泥沙中退了三步,没有任何间隙,第二剑就已经挥砍过来。
古颜急忙转刀躲避,剑锋削开手臂上的护心甲,一条直线往上砍中头盔,头颅仿佛是置于长鸣巨钟中,轰然震荡了一下,神魂差点冲出七窍。黑暗中,双眼发昏的古颜看不清对方的脸,只扫见一片黑青色的轻铠,在浸了江水后散发着冷冷银光。
“草原王骑,不过如此。”
一股滔天怒意直冲天灵盖,满眼是血的古颜忽然大吼一声,“喝!”他猛的挥动双臂挣开重剑的挟制,谢玦眼神一变,古颜将全身力量提在手臂,精钢月弯刀凌空斩出一整道蓝色长弧,触及这股力量的一切事物瞬间裂成两半,谢玦肩甲被劈开,躲闪不及,推剑去拦,手臂到肩膀瞬间全麻,他猛的咬牙抵住,剑上绽出两条裂痕。
深陷泥潭的古颜彻底被激怒了,“想要一起死,那你就先去死吧!杂种!”他说的是胡语,谢玦听不懂,却能清晰接收到语气中的恶毒恨意,瞬间抬起眼睛。
古颜的身体素质异于常人,力大无穷且反应极其敏捷,即便是在人人骑马射箭的大草原上,他的武力也称得上数一数二,十二岁时,他就曾打败先皇木华黎帐下最威武的三大勇士,被赠予雪羽花带,和克烈形容他“野蛮得像一头牛”,论单打独斗他还从没败过。
杀心大起的两人同时朝对方挥动武器,空中只能听见金铁连续相撞发出的惨叫,没有任何具体招式,全是最原始的劈与砍,拼谁能以最快的速度、最暴烈的力量置对方于死地。
体力在江水中迅速流失,两人打得浑身是血,谢玦最后一剑骤然提起全力,劈向古颜脖颈,古颜同样大幅度甩动月弯刀冲过来,铮的一声,交撞的瞬间,谢玦手中的剑忽然发出一声类似咀嚼脆骨的声音,它断成了两截,碎块在空中飞崩开,有几颗光点飘入谢玦的眼中,他的脑子轻嗡一声。
在这被无限拉长的一瞬中,古颜的神情渐渐痛快起来,手中的月弯刀带着惊人的力量继续斩开一切,砍中谢玦肩膀,整条手臂被齐肩斩下,刀锋狠狠嵌入肩胛骨,谢玦猛的用半边身体抵住,有细密的血珠慢慢从肩膀断口冒出来,转瞬间黑红的鲜血汹涌而出。古颜一脚正中谢玦的胸口,猛的将人踹入水中。
那冲出去的半截断剑命中古颜的肩膀,砍开铁质缎带,有什么重物跟着谢玦一起扑通掉进水中。
“啊——”古颜突然声嘶力竭地大吼一声,像濒死的野兽在咆哮着发泄,两人在打斗中均身受重伤,体力也几乎流失殆尽,他抬手一把折断插在身上的数支白羽箭,朝水中的谢玦冲过去,都没有看人,挥起手中的月弯刀就是暴风骤雨的劈砍,把他砍成碎块!把他砍成烂泥!把这一切现实都砍碎!
有眼泪从他的眼睛中流出来,在他的身后,是早已陷入熊熊火海的清河城与一望无际的寂静乱野,“不,我不会输!上天让我来到这里!我绝对不会输!我也不会死!该死的是你们这群卑贱的汉人!”
他砍到力竭,月弯刀被河石磕绊了下,随着他松开的双手而丢出去,他剧烈地喘着粗气,“对,我没有败,我还能走回去,三十万而已,我没有败!”此刻江面上已不剩下什么人影,他转过身蹚着水,越过红色的马尸,注视着火光照耀的江岸,神情变得恍惚奇异起来,他慢慢抬起腿往回走。
在他身后,水中传来一点很轻微的水花动静,谢玦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还没死,有样东西沉重的压在他的胸口,令他无法呼吸,他听见浪花拨动的声音,微弱的感知到是古颜正转身离开,原本干涸的心脏忽然又冲出一股热流,冰冷的身体战栗了下,他的左手指节摸到了那样正压着他的东西。
古颜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河岸,眼中全是生的希望,没有注意身后的动静,一道黑色身影极为缓慢地从水中升起来,古颜刚走两步,突然一股大力从后背传来,框的一声,他被撞倒在地,冰冷的金铁套在他的脖颈上,求生的本能让他猛的瞪大双眼,抬起手臂去抓那怪物。
他一翻身,一张鲜血纵横的脸出现在眼前,谢玦用尽所有力量将他压在水中,弯腿用膝盖挟制他的右手,他只有一只手,那只手中握着一张被劈得面目全非的黄金弓,弓弦竟然还没有断,古颜一眼就认出了这把弓,强烈的惊悚席卷他的脑海。
木阿蒙的黄金弓!
他死死抓着谢玦的脖颈想要杀死他,“你……”
谢玦用膝盖抵住弓角,眼中冒出不能直视的光,他用尽浑身力量压下去,骨裂的声音响了一声,他一把用力直接压到底,鲜血从水中喷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