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照得面色惨白,吓了楚识琛一跳。
楚太太笑着:“美容觉不睡等着你,什么反应呀!”
楚识琛被楚太太挽着手臂进了别墅,唐姨接过行李,不确定他几点到家,怕准备吃的会放凉,问:“肚子饿不饿,给你弄点东西吃?”
“别忙了,我不饿。”楚识琛拿出礼物,“街上随便买的,希望你们喜欢。”
楚太太开心得不得了,她不记得上一次从儿子这里收礼物是什么时候了,说:“小琛,拍照片了吗?你第一次出差,妈妈要冲印挂起来。”
楚识琛道:“会不会太郑重其事了?”
“就是要郑重其事。”楚太太一脸扬眉吐气,“让来做客的人瞧瞧,我儿子也会上班赚钱。”
楚识琛忍俊不禁,照片在手机里,他答应一会儿发给楚太太,先上楼安顿去了。
回房洗完澡,楚识琛换了一身轻薄的丝绸睡衣,四肢彻底放松下来,他倚着软枕,将手机相册中的照片逐张发送。
大多是街景,最后一张是项明章拍完发给他的,在水杉林的留影。
楚识琛久盯不动,发梢潮湿滴下小水珠,沿着修长的脖子滑进了领口,凹陷的颈窝汇聚一片莹润。
他住酒店睡得不够好,今夜燃上迦南香,一觉睡到了天光大明。
夏季衣物订做好送来了,楚识琛挑了件版型挺括的衬衫,英式领口,领尖长度跟他要求的不差毫厘。
从房间出来,楚识琛在楼梯碰上楚识绘。
楚识绘抱着一摞工具书,学校宿舍地方小,她趁上午没课搬回来。
楚识琛上前,单手托底接过书,帮楚识绘放进了书房,说:“我在南京给你买了小礼物。”
楚识绘不大相信,这位大哥前几年在国外四处浪,没寄过任何东西给她。
楚识琛把礼物拿来,是一只月白色的云锦香包,他不了解当代小姑娘的审美,说:“不算时髦,但做工不错,里面香料是提神的,做功课累了可以闻一闻。”
楚识绘嗅嗅,气味清新,说:“不像你的品味。”
楚识琛问:“那你喜不喜欢?”
楚识绘嘴硬不答,反手放包里装好,说:“后天晚上你要不要加班?”
“不知道。”楚识琛说,“怎么了?”
楚识绘抚摸垂在肩膀的发尾,犹豫了片刻:“没什么,再说吧。”
楚识琛猜不透小姑娘的心思,旧时家中,他的胞妹沈梨之性格娴静,偶尔会撒撒娇,楚家小妹不同,倔强有主意,不那么好亲近。
楚识琛没时间探究,司机备好车,送他去公司上班。
快到中午休息,部门同事差不多都饿了,楚识琛在南京买的鸭子正好送到,大家蜂拥而上,一边瓜分一边道谢。
等所有人陆续去餐厅吃饭,部门走光了,楚识琛将一只礼盒放进彭昕的办公室。若是当面送,对方难保要客气地应酬他,徒增压力。
他在每只礼盒里面留了信笺,然后去送给法务部的另外四名同事。
送完项樾的,楚识琛去了十二楼,自从废标那件事发生,他再没来过亦思的销售部。
人多了些,整片区域填补满当,楚识琛彬彬有礼地发零食,大家客客气气地说“谢谢楚秘书”。
楚识琛问:“韩组长,你是南京人,我买的正宗吗?”
韩组长没参与那个项目,与楚识琛接触为零,职位又低,愣了愣说:“正宗的,楚秘书知道我是南京人啊。”
楚识琛从容地说:“知道的。”
回项樾这阵子虽未踏足,到底是近水楼台,楚识琛根本没有停止过对亦思的关注,业务、人事,他心里有底。
午休时间不多了,楚识琛要回九楼,等电梯到达,迎面遇见了李藏秋。
他先叫了声“李叔叔”。
“诶,识琛。”李藏秋出来,“过来有事?走,去我办公室说。”
楚识琛道:“没事,出差给大家带了点吃的。”
李藏秋有所耳闻,说:“你工作没多久,项先生这次带你一起去,说明认可你的办事能力。”
楚识琛抱怨:“干的都是伺候人的琐事,怪累的。”
李藏秋笑道:“我说过秘书不好做,叔叔没骗你吧。”
“嗯。”楚识琛点头,“走一步看一步吧,我会偷偷懒。”
李藏秋拍拍他肩膀鼓励,接着问:“这次研讨会谈的计费问题,效果怎么样?”
楚识琛茫然地回答:“这些我不太感兴趣,没意思,我去玄武湖玩了。”
李藏秋看他不成器的样子,呵呵一笑,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
刚说俩字,助理找过来,打断说财务部的会议已经准备好,李藏秋来不及讲完,赶紧开会去了。
楚识琛返回九层,总裁办公室的门开了一道缝隙,他走近推开,项明章刚到,手指勾着车钥匙,司机放假他自己开车来的。
历信银行的项目进入竞标阶段,出差一遭,要跟项目组一起继续推进,这点不用项明章吩咐,楚识琛已经拟好了今明两天的安排。
他事无巨细地汇报,全无遗漏。
项明章沉默听着,一只手搭在桌面上,食指轻轻叩击,上一位秘书也好,关助理也罢,任何事情会先向他请示,然后再做规划。
毕竟公事繁忙,要有一定的取舍,取甲舍乙,或是取A舍B,谁也不敢承担风险。
可楚识琛不一样,他会把日常的事项自主进行筛选、排序、定时间,直接拟定成工作计划给项明章,没问题就按计划实行。
效率翻倍。
为免越俎代庖,楚识琛会附赠一份详细的表格。
表格中罗列全部事宜,根据业务相关性、急缓程度等因素排列,项明章每每看过,基本没提过相悖意见。
他在想,比起服从,楚识琛更习惯于“示下”。
他还在想,这份与上级伯仲的决策力,不该属于一个秘书。
楚识琛静立良久,问:“项先生,有问题么?”
可这样的人恰恰就是自己的秘书。
“公事没问题。”项明章拉开抽屉,拿出一张卡,“要劳烦你一件私事,后天老爷子过寿,去置办一份寿礼。”
楚识琛接过,项行昭脑退化,大约不记得喜欢什么东西,说:“寿礼有要求吗?”
项明章道:“按卡上的预算买,不用剩,贵重就行。”
楚识琛:“好的。”
项明章说:“再订一家餐厅摆寿宴,清静一点的,大概四五桌。”
楚识琛记下回秘书室,后天晚上过寿,迟了恐怕订不到满意的地方,项家人多,众口难调,选择口碑上佳的老店比较稳妥。
楚太太是社交名媛,最为了解,楚识琛拨通号码,接听后说:“妈,打扰你一件事,有没有不错的餐厅推荐?”
楚太太很有经验:“多少人去?约会还是办派对,有没有主题呀?”
楚识琛说:“四五桌,老人家过寿。”
“那就去美津堂。”楚太太道,“开了三十几年了,预约制,各方面能达到九十分。”
楚识琛上网查了一下,评价的确不错,尤其适合举办家宴,事不宜迟,他马上打电话预订。
订好,他捻起那张卡,项明章孝顺,他以为会亲自挑选贺礼。不过项行昭糊涂了,送什么都是一样的。
半天时间,楚识琛办好这两件事,项明章通知静浦大宅,尽快发请柬给客人。
一天后,项明章罕见地提早下班,正好星期五,总裁走了,整个部门蠢蠢欲动,卡着下班时间来了个大撤退。
楚识琛也回家了,花园里停着刚洗过的车,司机在车上待命。
进了客厅,楚太太穿着一袭半长礼裙,戴着成套的钻石首饰,楚识绘从楼梯下来,化了淡妆。
楚太太在抉择高跟鞋穿三寸的还是五寸的,偶一分神,催促楚识琛上楼换衣服。
今天是楚识绘和李桁交往一周年的纪念日,李藏秋提议两家一起吃顿饭。
楚识琛记得那天楚识绘问过他今晚忙不忙,本来干脆利落,却支支吾吾,原来要说的是这件事。
是因为害羞吗?是否还有别的原因?
楚识琛换好衣服,一家人出门了。路上,他观察到楚识绘全程塞着耳机,模样有些心不在焉。
餐厅在江岸以东,独栋的西班牙式建筑,挂一四角雕花的方正匾额,中西元素交织和谐。
下了车,楚识琛抬头一看,美津楼。
“怎么是这里?”
楚太太说:“是这里呀,我提前来看过,觉得好所以推荐给你。”
那岂不是……
楚识琛稍怔,这时一辆加长轿车缓缓驶来,在门口停下,服务生拉开门,下来的中年男人是项琨。
紧随其后的,是项明章。
两家人相隔不过三四米,双方俱是恍然。楚太太反应最快,热情地上前打招呼,项家的女眷笑脸相迎。
后面跟着抵达几辆车,陆续下车的人都是来给老爷子贺寿的,项環说:“楚太太,咱们进去吧,别堵在门口。”
楚太太道:“好的呀,让老爷子先走。”
项明章推着项行昭的轮椅,走在最前面,两家人浩浩荡荡地进了餐厅。
一部电梯先来,项明章推项行昭进去,项琨和项環也进去,空余不少,但其他人自觉退避不前。
项琨客气道:“还能上。”
项環对楚太太招手:“你们三口人都苗条,来呀。”
楚家人进电梯同乘,长辈在前,楚识琛往里走,站在项明章的身旁。
数字跃升,都去五楼。
项家,美满厅。
楚家,美和厅。
楚识琛心有所引,眼波先转,继而不动声色地扭过脸去,项明章应势垂眸,分毫不差地捕捉住他的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