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这些,他才从床上爬了下去,自己在一边的软塌上把衣服穿好。
小心的开了门出去。
园子里的阳光很好,廊子上撒了一片春晖。
四月的阳光不晒人,只觉得柔和。
他一跳一跳的沿着廊子往大门口去。
“小公子要出门吗?”
水芹菜正在园子里忙碌,看着廊子上的承意放下手里的活儿问了一声。
“不出门,云夺说中午想来我们园子里顽,我去给他开门。”
水芹菜笑了笑,巷里云家的小少爷现在隔三差五的就要过来找承意一起玩耍,秦小满没拦着,小孩子就来的更勤了些。
“大门那般重,小公子如何打的开。门房的小六这当儿只怕在打瞌睡,奴婢去给公子开门。”
“好。”
承意开心的拉住了水芹菜的手往大门口去。
云夺说今天上午他的娘亲要带他出城去庙里,也不知道今天会不会给他带小橘子。
他很喜欢云夺给他带的小橘子,阿爹每次不舒服的时候都要橘子皮,他把小橘子吃了以后正好可以把皮给阿爹。
大门打开,暖阳随之撒进了宅子的门槛前,承意正准备叫云夺的名字,却看见门口停了一辆小马车。
那辆很熟悉但是已经好久都没有看见的小马车了。
车上先跳下了个冷脸的易炎哥哥,接着车帘子撩开,他当即就跑出去迈着小短腿扑了过去。
“爹爹!”
杜衡一把捞起小崽子,欢喜的在脸蛋上一边亲了一口:“你是晓得爹爹今天要回来是不是?”
全然是意外之喜,承意抱着杜衡的脖子,高兴的浑然忘了原本是出来做什么的了。
趴在杜衡的肩头上开心的像四月春光下的葵花。
“我不知道爹爹今天要回家,如果知道会到巷子口上去接爹爹!”
杜衡看着可爱的小崽子,一时间什么不快都浑然忘了,望着园子里四月春光,同京城的天色全然是两幅模样。
他心中不免也阴霾尽除,到底还是家里好。
“小承意在家里有没有好好吃饭啊?”
承意连忙点点脑袋:“有,阿爹还说承意长高了。”
杜衡心下欢喜:“小爹呢?”
“在屋子里和小宝宝睡觉,爹爹不要吵醒小爹。”
杜衡点点头:“好。”
父子俩小心翼翼的把门开了条缝,尽量不发出声音,蹑手蹑脚的走进屋。
屋里床榻上的人尚且还安然睡着。
“承意,又不睡午觉跑出去顽吗?”
也不知睡了多少时辰,迷迷糊糊的秦小满微微翻了个身,下意识的摸了摸身旁睡着的崽子,一摸摸了个空。
他睡意有点浓,发现人不见了嘀咕了一声。
正欲要醒来问一声小崽子,在他意识清醒之前有只手先握住了他的手。
秦小满觉得颇为熟悉,心中下意识的心安,又合着眼睡了一会儿。
不过须臾,他猛然睁开了眼睛。
看着面前眼含笑意的人,秦小满叠起了眉头,恍然之间竟是觉得好似是在梦中。
他赶紧撑起腰,杜衡连忙伸手扶他起来:“你、你怎么回来了?”
杜衡歉意一笑:“你相公不才,未能进殿试,所以早早打道回府了。”
秦小满闻言舒展了眉头,忽而笑了一声,他反手握住杜衡的手:“平安回来就好,中不中又有何相干。”
他看着眼前的人,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你瘦了。是不是吃了苦?”
杜衡握住放在他侧脸上的手,合上眸子温存了片刻:“我只是太想你和孩子了而已。”
秦小满伸手抱住了杜衡:“回来了就好,无妨,都无妨。”
“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我总是做些乱七八糟的梦,而下看着你好好回来我就放心了。许是肚子里这个小崽子闹我才如此。”
“小崽子月份大了,会闹腾也是常理。如今我回来照看着,想来是不敢再胡闹了。”
秦小满笑了一声,旋即又高兴起来,拉着杜衡说县里的事情:“堂哥家里的孩子生了,是个大胖小子,堂叔一家可高兴了。你现下回来正好赶得上吃酒席。”
杜衡点头:“是大喜事。”
秦小满说了一通,晃然才想到:“我们家承意呢!”
杜衡笑道:“在园子里,有个小胖子在门外哭,方才去接进来了,两人这会儿正在园子里栽桃树。”
说着,他从身旁拿起个小橘子:“咯,承意给你留的。”
......
杜衡落榜之事很快传遍了相熟之人,看着县里此次赴考的举子陆陆续续的返县,倒是也未有人说风凉话亦或者是嘲讽,听闻消息的都或多或少的宽慰了一番。
会试非同小可,不中者如过江之鲫,杜衡初次下场落榜实属常事,就是那些皇族宫亲进场都有落榜的,杜衡一路考到现在的天资也足以夸耀。
那些个人自是不敢说什么,毕竟自己也比不得旁人强。
诸人皆未有深究落榜的缘由。
倒是这日,杜衡去县府里领取这月的举人月银,叫人短住说了几句。
县里为了让举子乡绅感沐朝廷恩德,让知县压这这些地头蛇,月举人和秀才的俸禄需得本人亲自到县里取用,美其名曰增进县学士与县官的关系。
银钱数目不大一点,倒是月月叫人笑脸相迎的跑前跑后,且还不能不去领。
诸乡绅也是心照不宣知晓这是县府压人的手段。
杜衡进了县衙,合该前去户房典史门子寻典史领取月钱,今儿典史告假不在,便只有主簿待其劳。
县里有两个主簿,一个是秦知闫,另一个是位叫马有才的主簿。
名字有才,本身却是没什么才,顶着个童生的功名,早年间还是花钱捐的。
不过和知县七拐八弯的能攀上个远得不能再远的亲,便在县衙里混到了个主簿的差事儿干。
比起秦知闫,此人更会拍马屁,又唯知县马首是瞻,倒是更得知县信重一些。
此处的信重,自是办些自家宅里不利于官声的私事。
马有才和秦知闫隶属于同一职位,属竞争对手,自是一直就面和心不和。
杜衡客气进了办事门子,自是预备找秦知闫就把月钱领了,正准备做登记之时,坐在另一头的马有才轻咳了一声:
“杜举人是来领这个月月钱的吧。黄典史不在,他告假之前不事情嘱托给我了,你到我这儿来办便是。”
杜衡看了秦知闫一眼,见他点了点头,这才过去。
“如此便劳烦马主簿了。”
“不麻烦。”马有才慢腾腾的从柜子里取出登记手册:“杜举子长途跋涉前往京都会考才辛苦。欸?话说回来,杜举子怎的这般早就赶回了县里,可是家中有事?”
杜衡看着人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模样,演技未免拙劣。
然则人家重心也不在装上,他听得出来,这是有意笑他会试落榜了。
杜衡也未遮掩,径直便道:“实乃不才,无缘此次殿试,这才回了县城。”
马有才哎呀了一声:“瞧我这办事当真办糊涂了。”
他手上拿着册子,却没递给杜衡:“犬子不才秋闱堪堪中榜,我倒是没想过他能有出息面见天子,竟不想还未回来。杜举人是县里举子一辈的翘楚,合该是那个面见天子的才是。”
杜衡微微一笑,他在秋闱上名列前茅,知县曾大肆褒奖过。
因秦知闫手底下出了两个举子,秋闱后知县有意的重用秦知闫,倒是有些冷落了儿子也中了举的马有才。
本就跟秦知闫不对付的马有才心中自是更为气恼,此次春闱秦之枫因受伤未能参考,他又接连落榜,倒是马家之子秋闱之时垫底的反而一举上了会试榜单。
家里出了个贡生,马有才自是得意。
而今有着机会,他如何能不酸杜衡几句,顺道把秦知闫的脸也给打了。
左右是家中有了依傍,入仕指日可待,自是再不必忌惮两个举子。
杜衡恭贺了一句,也未见气。
他能走到今日,见过太多小人得志的嘴脸了,自是不会将这三言两语放在心上。
倒是在前头的秦知闫听到这话脸色并不多好看,开腔道:“还劳马主簿快些把月钱结给杜举人才是,杜举子家中夫郎有孕,还得杜举子照看。”
马有才睨了秦知闫一眼,并不买他的账,原就是刻意说给他听的,自是不会那么轻易放了人:“杜举子不曾说忙,秦主簿倒是通晓他的心思,莫非是杜举子肚子里蛔虫?”
秦知闫手中的笔紧了又紧。
马有才又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不想我家那一直不如何拔尖儿的小子还有这等机缘福气,杜举子学识渊博,你说能不能用这句话来说一嘴?”
“马举子厚积薄发,自是能称得起这句赞。”
杜衡看着马有才说了几句竟还不尽兴,拖着给他结钱的功夫阴损,他也逐渐失了耐心。
“不过马主簿当也听说过一句话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机缘和福气次数有限,许是这回用了下回便没有了,还得是自己肚子里东西才稳妥。”
马有才自是参不透杜衡这话是什么意思,只当是他说自己儿子过得了会试也过不得殿试,他嗤笑道:“便是下回没了机缘,凭着得到的机缘也比许多人强了。”
杜衡笑了笑:“是矣。”
马有才未再多言,把钱一并结算好后丢在了桌子上,其倨傲之资连掩都懒得掩了。
过了些日子,杜衡前去书院里报请了一声,他已经不打算继续在书院里就读。
倒不是因为会试落榜受了打击损了自信不愿意再继续走这条路。
若要再次参加会试是三年以后,光景还长。
这两年在书院里学的东西已经够多了,而今有了会试下场的经验,他并想再将绝大多数的时间都放在书院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