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了。”奚迟慢声道。
江黎靠在床头护栏上,全身的神经似乎都在这个秋日深夜松懈下来,他应了一声“嗯”。
所以他才说,喜欢冬时令。
不知是被江黎身上的懒意带着,还是这秋夜凉寒催觉,这天两人都没再动笔。
403灯熄得格外早,可某个地方的“灯”却一点到天明——山海一中内网论坛。
高二一班南山、西山两方人马空前绝后的默契,反应过来后,所有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务必要把消息守死,要让一切“不正之风”的苗头掐死在摇篮里!
之前就只是抱件校服笑笑说几句话,论坛都乌烟瘴气成那样子,现在同寝的消息一出,那论坛还能看吗?
不能!
于是王笛一回到寝室,立刻收到廖争的消息。
【廖争:黎哥和迟哥同寝应该有一段时间了,这么久都没被发现,肯定是不想被别人知道!今晚这事是意外,看到的人太多了,四楼以上你处理,四楼以下我处理!】
一个一个目击者追踪完,两方人马才松了一口气。
追踪效果显著,论坛一片风平浪静,直到在离零点还有五分钟的时候——
昏昏欲睡的王笛被祝余疯狂摇醒,一把将手机屏幕怼到他眼前。
手机在黑夜爆发出夺目的光芒。
王笛差点没被闪瞎。
祝余没说话,把手机怼得更近。
王笛定睛一看,迎面一个高楼贴砸过来,标题只有一行大字——你睡了吗?没睡的话都进来听我说:“荔枝”睡了!
王笛:“???”
王笛眼前一黑,颤着手点进去。
【安全度过考试周:本来已经答应了别人一定对今天这事三缄其口的,我忍了,但实在忍不住,今天这句话我一定要说:你们知道“荔枝”睡在一起这件事吗?】
【复习review和不复习preview有个p的区别:???】
【柳江六月水如汤,江边“荔枝”红且黄:睡在什么?什么一起?谁睡在一起?今天还是疯狂星期四吗?照这个流程你不应该在后面跟一句V我50聆听爱情故事吗?支付宝还是微信,我现在就V,马上就V,请你立刻展开说说!】
【新雨山头荔枝熟:总算!总算有人发帖了,我都憋了两个小时了!是男寝那边传来的消息,今晚一班不知名廖姓男子好像去找黎哥有事,结果你们猜给他开门的是谁?是西山那位啊我靠!开门就算了,西山秘书长还穿着睡衣,头发还湿的,一看就是刚从浴室里出来!】
【玩会儿吧姐别真考上了:???】
【区区一个期中考你怕什么,它就考什么:@日啖荔枝三百嗑,日啖你在哪里?这消息太突然了,我一下子竟有些承受不住!】
【同学你在哪个赌场考试:这是不是你们阻碍我复习的花招?!我就像个可怜的学习机器被你们玩弄于鼓掌之间!】
【自向庭中种荔枝:有谁还记得这特么是辟谣论坛吗?!】
【日啖荔枝三百嗑:我大抵是病了,横竖都睡不着,我坐起身来,铿锵玫瑰般的女人竟在被窝里流下一行热泪来,我盯着手机看了许久,才知缘由,皆是“荔枝”二字。】
【无人知是荔枝来:不愧是你,我的啖!我没文化,我只能说一句泪6了下来,这他妈不是真的是什么!什么时候搬的?是不是运动会前就搬了?我就说为什么运动会的时候两人就各种贴贴,敢情原来是这种睡一起的关系!】
【你们复习的时候也是学着学着手机就自动跳到手里了吗:@让龙卷风卷走你们的爱情,卷风别看,是恶评!!】
【喜见鸳鸯结荔枝:楼上你安的什么心?你都让卷风别看了,为什么还要特地@让龙卷风卷走你们的爱情?你不知道这样随便@让龙卷风卷走你们的爱情是件很没礼貌的吗?为什么一定要打扰@让龙卷风卷走你们的爱情?】
……
零点还未过,短短五分钟之内,主楼底下的回复数量已经显示1379。
王笛精神彻底涣散:“你说回复多少条了???”
杜衡:“1423条。”
王笛满头问号:“刚不是还只有1379条吗?”
杜衡:“你问的时候,已经过去3秒了。”
王笛死死扒着手机。
你也知道是3秒,不是30秒。
就3秒这中间的“3”怎么就变成“4”了?
王笛气若游丝:“老祝,你再刷新一下。”
祝余根本不敢刷:“我怕一刷新,‘4’会变成‘6’。”
王笛不信这个邪,戳着食指一刷:“…………”
祝余和杜衡看着他有出气没进气的模样,忙不迭凑过去一看。
“4”是往下走,变成“0”了,可前面的“1”变成了“2”。
翌日,高二一班所有人都挂着巨大的青黑眼圈。
-
论坛沸沸扬扬一个多星期,直到第二周,期中考越发临近才勉强压下点动静。
学校显然对这次期中考很重视,以往每次期中考都是各个年级段分开,你考你的,我考我的,常常是这边刚敲响开考铃,那边教学楼刚结束第一节课。
可这次破天荒的将三个年级段期中考安排在同一天,甚至包括高三,于是情况开始一发不可收。
一开始还只是争分夺秒“提高一分,干掉千人”的高三,在打饭的间隙拿着英语单词本记着,后来就是赶第一次大考的高一,最后莫名其妙发展为没拿书都不好意思进食堂。
在这种“草木皆兵”的时刻,一旦开始卷起来,就开始卷无止境了。
半个班的人一连几天都没能睡好。
一大早,奚迟刚进教室,就听到里头传来对答案的声音。
“这题答案是21,我都代进去验算过了,完全正确。”祝余言之凿凿开口。
杜衡拿着笔在试卷上圈圈画画:“屁,明明是27,你验算到哪里去了?”
杜衡正要和他据理力争,一抬头看见他迟哥从后门走进来,立刻拿着卷子走过去。
他双手摊着卷子,上供似的铺在结束比赛的裁判面前:“迟哥,这张卷子你做过吗?还有印象吗?就是之前老付……”
卷子很熟,奚迟没等杜衡说完,给出答案:“27。”
身后的祝余和王笛都“啊”了一声,同样一个字,可语调完全不同。
祝余明显是自我怀疑,王笛却是语气扼腕。
“我明明验算过啊,哪步不对,”祝余转头看向语带遗憾的王笛,“你差多少?算出来是20几?”
王笛铿锵有力:“3591.6777。”
奚迟:“……”
祝余&杜衡:“……”
那你啊个屁!你扼腕个屁!
王笛一回头,奚迟看见他因为熬夜有些泛红的眼睛,问了一句:“昨晚没睡?”
“睡了睡了,就是没睡够。”王笛拿着眼药水往眼里狂滴七八下,转头看见他迟哥身旁的空位,没忍住。
趁着南山那位还没来,他悄摸走到奚迟身后。
“迟哥。”
“嗯。”
“黎哥最近还有去打夜球吗?”
自从廖争那天喊了一声“迟哥”后,南山一群人也开始跟着喊迟哥,以至于西山他们也跟着改口。
一回生二回熟,王笛现在已经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喊出“黎哥”两个字了。
奚迟摇头,随手抽了一张卷子,闻言看向王笛:“你也想打?”
王笛脑袋差点摇掉:“没有啊,我就是看黎哥最近这几天好像复习得挺累的,以前不是经常看到他考试前后打夜球的帖子吗?我以为他这几天也去打球了。”
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他想知道凌晨起来打夜球是不是可以促进学习效率,毕竟论坛上有人将其命名为极限复习法。
曾有人在实践之后说很有用,因为打一晚上球立刻去考试一般人会死,人在快死的时候会回忆自己的一生,包括课本内容,唯一需要注意的事项就是可能是一次性复习法,考了这次没下次。
奚迟拿笔的动作一顿,几乎是一下子看透了王笛的想法。
“别学。”奚迟说。
王笛:“好嘞。”
王笛立刻颠颠跑回位置上。
四周快速安静下来,奚迟拿着笔在卷子上轻划两下,最终停下。
桑游总说王笛粗神经,但某些时候,他的感觉比一般人都要敏锐。
这两天江黎是有些不对,像是回到了内生热那几天的状态,可他确定江黎身体没有不舒服。
正想着,身旁椅子被拉开。
江黎刚从学生会过来,把温牛奶放在奚迟桌上:“还热着。”
奚迟视线落在那黑白瓶饮料上。
现在该喝牛奶的好像不是他。
“江黎。”
“嗯?”
“你昨晚是不是没睡好?”奚迟忽然开口。
可能也不只昨晚,他隐约觉得江黎这几天都没怎么休息好,可他不知道原因,昨天也问了,江黎也没认真答。
奚迟以为这次江黎同样不会回答,可江黎却“嗯”了一声。
他声音很轻,奚迟怔了怔,一错不错看着他:“原因呢。”
江黎靠坐在椅子上。
昨晚瑞城又下了一场雨,淅淅沥沥的,打落一地枯叶,连窗台上都积着一层水光。
昼渐短,夜渐长。
江黎喝了一口水,偏头看向身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