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云重因为高烧脑子里嗡嗡的,但他还是捉住他的手,耐心地哄他,“宝宝乖,你先给自己换身衣服,然后拿一个冰袋给我。”
裴雪意听到他的指令,大脑终于恢复了冷静,赶紧翻找出一个冰袋给他。然后才去换衣服。
他手忙脚乱地换好衣服,才想起来卧室里有个医药箱,连忙给邵云重找退烧药。他把退烧药剂冲好,托着邵云重的脖子喂给他。
邵云重就着他的手把药喝了,又要了热水,干燥的嘴巴终于湿润了,说话声音也没那么哑了。
他有了一点力气,在裴雪意的搀扶下,终于能艰难地挪到床上。
裴雪意感觉到他在颤抖,浑身都在颤抖,也许是因为发烧,也许是因为腿上的伤。
他赶紧扯过来被子给他盖上,可是邵云重还是在抖。他哭着拉他起来,“我们去医院吧,我去叫我爸爸,去医院,你得去医院!”
裴雪意觉得,他一定是昏头了,就在刚刚,他竟然还想着把邵云重藏起来,就藏在他的阁楼里,不要让邵怀峥发现。可是邵云重的伤势那么严重,不去医院是不行的。
邵云重一把攥住他的手,“别去,你爸爸如果知道了,我爸爸也会知道的。”
“可是你的腿…”
“我没事,只是骨折了,死不了人的。”邵云重咬着牙说。
他解开睡衣扣子,脱掉一只袖子,把冰袋贴在上臂。他上臂有一枚芯片 ,可以追踪他的位置,芯片是用体温供电的,只要不停的降温,芯片感觉不到温度,定位功能就会自动关闭。
他现在还不能被爸爸找到,他要让爸爸知道,他是不会轻易妥协的。他就是要让他爸爸着急,看看到底是他的命重要,还是其他的事重要。
裴雪意看到他的举动就知道,他大概就是靠这个办法回来的,只要一直降温,邵怀峥就找不到他。
他还是那么倔,即便自己伤的那么严重,也要跟邵怀峥堵这一口气。
裴雪意去夺那个冰袋,“你能不能别犟了,就听叔叔的话不行吗?你觉得你能撑到什么时候?”
邵云重不肯松手,声音虚弱无力,眼神却凶狠,“你什么意思?难道你想跟我分开?”
裴雪意看着他,没有说话。
在邵家,没有人可以违背邵怀峥的意思,这是裴雪意从很小就感受到的规则。
他知道邵怀峥的安排后,选择不告诉邵云重,就是因为不想邵云重因为反抗而吃苦头。
可邵云重还是走到这一步…
裴雪意哽咽着说:“我只是不想你折腾自己,邵云重,你知不知道我很心疼?”
邵云重听到这句话,也几乎要哭了,这一路的艰辛,都因这句话消散。他轻轻地将他抱住,“你放心,任何人都不会把我们分开。哥哥走到哪里都带着你,我们永远不会分开。”
这句承诺就像当初他们被绑架后,邵云重对裴雪意说的那句“哥哥会永远保护你”。
裴雪意在他怀里闭上眼睛,其实他已经很久没有叫过“哥哥”了,因为邵云重只比他大一岁,长大后他越来越觉得“哥哥”两个字难以启齿。
但是在这一刻,他很轻很轻地叫了一声:“哥…”
邵云重已经极度疲惫,只是抱着他,低头在他发顶吻了吻,“阿季,不要走,哪里都不要去…”
他知道爸爸迟早会找到他的,只是时间问题,但是在这一晚,他哪里都不想去。
他只想静静地抱着他,就像小时候那样,两个人就是全世界。
外面还在下大雨,仿佛天地都要在这一夜间倾覆,两个少年就躲在阁楼里报团取暖,倒真有些相依为命的意味。
这让邵云重想起九岁那年,他们两个被绑匪绑架,他和裴雪意被关在一间漆黑的仓库里,两个人也是这么依偎在一起。
那时候他哪里能想到,就是眼前的这个小孩,会成为他今后的人生中最重要的人。他真是一分钟也不想离开他。
这种复杂的情感,究竟是为何?就连邵云重自己也想不明白。就像他在英国知道自己上当受骗了,他内心里对于父亲的欺骗只是愤怒而已,是一个少年被大人摆布的愤怒,是一个儿子被父亲掌控的愤怒,但他却对裴雪意的欺骗有一种幽怨,甚至是委屈的情绪。
他的心头就像蒙着一层纱,让他焦躁不已,只待一个瞬间轻轻地掀开那层纱,从此一切便都明朗了。
这个下雨的夜晚,让邵云重永生难忘。因为就在他抱住裴雪意的那一刻,那层纱终于被掀开,他终于找到了答案。
邵云重最终在高烧和疼痛中陷入昏睡,冰袋还贴在他的上臂,他脸色苍白的吓人,就连呼吸都变得微弱。
裴雪意从他怀里钻出来,摸了摸他的额头,拿开他上臂的冰袋,给他覆在额头上。
然后拨通了邵怀峥的电话。
他给邵云重盖好被子,坐在床前用湿毛巾给他擦脸,“对不起,哥,邵叔叔很快就来了。”
邵怀峥后来一直忘不了那天晚上的情形,当他来到那间小阁楼时,他的小儿子就像死了一样,面色是灰白的。
他一直觉得小儿子是个狠角儿,是个犟种,但直到很多年后,他才意识到,他们邵家还出了一个情种。
邵云重被紧急送到医院,他的腿情况有些复杂,经过几位医生会诊,需要立即开刀。
但是就在即将推进手术室的时候,邵云重突然醒了,他的反应之剧烈,让好几个医护人员都按不住。
他坚决不配合治疗,还扬言宁愿变成瘸子,也不要做手术。今天就算做了手术,他也有一百种办法废了这条腿。
邵怀峥是个十足狠心的人,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人能威胁他。
可躺在病床上的是他儿子。
他到底不忍心,没办法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变成残废,最终还是妥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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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回忆·隔阂
邵云重的手术还算顺利,手术结束后就转到了vip病房。只是他这一番跳窗逃跑、不仅摔断腿还住院的事情惊动了邵夫人。
邵夫人得知消息,连夜从香港赶过来,飞机落地就直奔医院,赶到医院的时候,裴雪意恰巧也在。
他来给邵云重送吃的,按理来说家里佣人那么多,倒也不必麻烦他,但邵云重心里依赖他,所以不肯放他走。
邵云重躺在病床上,整个人透着虚弱,脸色几乎跟那个白床单差不多,即便是一个腿部手术,但到底是开了刀,元气大伤。
他自己不觉得有什么,邵夫人一看他那样子,眼泪就跟着往下掉。
邵云重白着脸傻笑,“妈,你这是干什么,千里哭丧呢?我又没死。”
邵夫人伸手打了他一下,也没敢用力。她哭过了,关心了儿子几句,才注意到身边还有其他人。
那是一个少年,身量很纤瘦,皮肤雪白,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宛如少女般斯文,穿一件质地柔软的中式衬衫,领口绣着青竹纹样。这孩子长得很好,这是邵夫人对裴雪意的第一印象,她这辈子没见过比裴雪意更漂亮的孩子了。
这就是邵夫人第一次见到裴雪意的情形。
裴雪意略有些拘谨地叫人:“阿姨好。”
“嗯。”邵夫人除去第一眼的惊艳,表情有些冷淡。
邵云重能敏锐地感觉到,母亲对裴雪意不满,大约是因为,他这趟跑回来,让母亲觉得,都是因为裴雪意,连带着他的伤势,母亲也算在裴雪意头上了,因此心生不满。
他必须跟母亲解释这件事。
所以他看了裴雪意一眼,勾了勾他的手,“阿季,你先回吧。”
裴雪意能感觉到,邵云重的母亲不喜欢自己,所以他点了点头,便出去了。
邵云重的病房是个套间,他并没急着走,在一墙之隔的客厅里收拾东西,那是要带回去的保温桶。
他听到邵云重的母亲在说话。
“就是那个孩子?他就是让你魂牵梦萦非要回来的那个朋友?你宁愿摔断腿,跟你爸爸犟着不肯去英国,也是因为他?”
“妈,不是。”
“什么不是,你少唬我,你是我儿子,你以为你能骗过我?”
“云重,我真的想不明白,你是缺兄弟吗?你有亲哥哥。就算你觉得千洲比你大,玩不到一起,那你还有那么多表兄弟表姊妹。在香港的时候,你舅舅家那么多孩子,你一个都不理睬。人家想跟你好好相处,你就冷着一张脸,还不许人家叫你哥哥,你怎么就对着一个外人那么上心了?”
邵云重任由母亲数落,想插嘴也插不上。
邵夫人对于裴雪意那个父亲是没有什么好感的,她已经调查清楚了,裴乘风本来都要破产了,就是从他儿子开始接近邵云重,攀上了邵家,才起死回生的。
她忍不住多想一些,“这小孩的爸爸不是省油的灯,谁知道当初接近你是出于什么目的,还不是为了利益。”
邵云重听到这里,可就忍不住了,“阿季不是那种人,他不是为了什么好处故意接近我的。他那时候那么小,能懂什么?他是我在花园里捡来的,当时他走丢了,哇哇的哭,要不是我捡到他,他能哭到天黑。”
邵夫人自小在大家族长大,家里人多,什么事都见过,闻言笑了一下,“他是还小,但他爸爸呢?”
邵云重眉头一皱,“你别这么说他,是我要他来陪我的。你和爸爸这么多年分居在天南地北,你们有想过我的感受吗?至少大哥小时候你们还在一起,他小时候还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我呢?我一生下来,先是跟着你,连自己亲爹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后来你一句话都不交代,就把我扔回来,让我面对一个陌生的爸爸。爸爸那时候多忙你知道吗?整个家里里三层外三层除了保镖就是保姆,只有一个阿季陪着我。你现在又来说阿季居心叵测?”
……
裴雪意听到这里就走了。
邵云重母亲的话,让他感觉到愧疚,觉得自己犯了很大的错。
尽管在邵云重跑回国这件事上,他并没做什么,但他还是觉得,邵云重回来的根源在于他。所以邵云重这次受伤都是他的错。
他将所有的错都揽在自己身上,并因此承担着巨大的愧疚。
邵云重母亲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记耳光,打在他的脸上,让他觉得火辣辣的,还有被人戳穿目的的狼狈。
因为他当初来到邵云重身边的原因,并不光明磊落。尽管当时的他还太小,一切都是父亲的安排,他没有任何的选择。
他几乎是很狼狈不堪地逃离了医院。
因此并未听到邵云重接下来的话。
邵云重对母亲说:“就算阿季当初真是有目的的接近我,那又怎么了?我不在乎。他当时那么小,就算有目的,也是身不由己,都是大人安排的罢了。”
“我不在乎他到底因为什么来到我身边,我只知道,他在我最需要的时候,一直陪在我身边。”
可惜这些话,裴雪意没有听到,如果他听到了,也不会因为这件事困扰很多年,更不会因为这件事跟邵云重有了隔阂。
裴雪意从医院出来,先去了一趟邵家。保温桶是邵家厨房里的,他得先送回去。
走的时候是跟斓姨拿的,他回来的时候,正好斓姨不在,他就直接提着保温桶进了厨房。
厨房里正忙活着午饭,几个佣人一边干活,一边说闲话。
“二少什么时候出院?你们知道吗?听说不出国了。那是不是阿季少爷也要搬回来了?”
“不知道呢,大约是吧。不过也真是够奇怪的,裴家是养不起孩子吗?自己家里好好的孩子,非要养在别人家里。真是为了巴结人,连自己的亲儿子都不在意了,也舍得出去。”
“你说阿季少爷不就跟二少的跟班一样吗?裴家又不是养活不起,干嘛天天在咱们这里懒着。”
“亏得是个男孩,这要是个女孩,不就跟童养媳一样吗?说出去不知道多难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