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等风来》的花絮照片变成了海边那支焰火棒。
拿着它的手无论怎么看都是男性的,手指修长,骨骼明显,所以许多人在看到的第一眼时会理所应当地认为那是姜换本人。
但是31号晚上,他们坐在海滩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时,它一直都在喻遐手里。
跨年烟花秀的最佳观景区人头攒动,焰火棒是入场时志愿者发的,他们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藏在了人群中,越走越偏,直至最后烟花升起时,喻遐和姜换能在阴影中偷偷地牵手,让姜换拍下了这张照片。
现在目睹姜换珍重它,彼时的画面浮现在眼前,喻遐到手边的关于面条的疑问也跟着更改,发出去时变成了:“头像怎么换了啊。”
“拍得好。”姜换回得很快,“你家教结束了?”
喻遐的思绪立刻跟着姜换引导走。
“准备回去到图书馆查点资料。”喻遐拍了张公交车窗外的景色给他,“今天试课的结果还行,大概从星期四开始。”
姜换说:“男学生啊?”
喻遐:“学妹,和我还是一个高中的。”
姜换看不出心情地回复他:[呆]
喻遐:“男学生又怎么啦?”
姜换正在输入中,过了会儿说:“我也想当你的学生。”
喻遐:……
喻遐:[晕]
-
东河大学的图书馆内移动信号一向不好,而校园网又因为使用人数过多间歇性罢工,网络断续,喻遐忙于查找资料,后来就一直没看过手机了。
等从图书馆离开,他才看见姜换给自己的回复:“小喻老师好冷酷。”
边暗想姜换最近是不是看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喻遐边难以抑制地笑。他说“我去工作了”,骑车前往游泳馆准备开始兼职。
游泳健身馆的大部分顾客来自于大学城的学生与附近居民,期末周到来,本就受冬天影响而人数缩减的恒温泳池比以往更人烟稀少了,安全员从四个减到了两人。这天是喻遐与简晧值班,寥寥的几个熟面孔在泳池内,他俩就站在一起聊天。
简晧很健谈,经过半年多的磨合,两人也从单纯同事变成了可以多聊几句的朋友。
他先聊聊最近与女友的争执,简晧的女友就是东河大学的研究生,学材料的,比喻遐大一级,已经提前一步开始愁找工作与毕业。
相比她,虽然开着游泳健身馆,但是简晧明显就有点落后对方,并且开始焦虑了。
“我承认我和她差距是比较大,大家想着一起努力,可我总落在后面……”简晧挠了挠头发,“你说怎么办?”
他说的自己,却阴差阳错戳中了喻遐的痛处。
喻遐也不知道怎么办。
好在简晧并未真的要他现在就提出任何建设性建议,自我开解道:“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先看她找哪里的工作吧,我也不能为了她就放弃一切,你说是不是?”
“嗯。”喻遐点了点头。
他也想:确实,不能让姜换为了我,就做出和以前不一样的选择。
“啊对了,还有一个事儿,喻遐。”简晧突然想起了什么,看着喻遐问,“那天我和小丁一起吃饭,她才告诉我说你家里遇到点儿困难,当时是挺缺钱的,才介绍你来我这儿做兼职。能问问是什么问题么?”
或许他出于对半个员工的心理状态评估,或许是真的关心,但喻遐相信简晧的出发点不坏,于是也诚实地说了父亲因为见义勇为反而运气不好被砸伤脊柱和脑部的事故。
简晧“我.操”一声,猛拍喻遐:“你怎么之前不告诉我啊!”
“慢慢的就适应过来了,再说已经在做康复治疗,没什么的。”喻遐笑了笑,“皓哥,不是把你当外人,我心里有数呢。”
简晧嘟囔几句,又说:“你当时就是把我当外人,早说,我就想办法给你涨点工资。”
不过抱怨归抱怨,简晧知道喻遐的性格就是如此:哪怕到了绝境,第一反应都会先努力自救,而非四处求人。假使别人这次帮了他,喻遐在以后一定十倍百倍地报答回来。如今滴水之恩报以涌泉已经快成为空话,但简晧明白,这是喻遐的坚持。
话又说回来,若非喻遐始终抱有这样的坚持,丁幽寒也好,简晧也好,不会像现在这么诚心诚意想要帮助他、想他过得好。
所以简晧叹了口气说:“以后你把我当哥们儿,别再自己扛了,有事开口。”
“只要你别开除我就行。”喻遐笑着说。
简晧夸张道:“怎么可能!”
为了表达自己真的很在乎喻遐,简晧立刻决定下班后请喻遐搓一顿,叫上今天轮休的丁幽寒和女友,四人结伴去了游泳馆附近一家烤肉店。
喻遐有日子没见过丁幽寒,女生的头发变成半长不短的狼尾,性格却一点不改,刚见面就热情地搂住喻遐脖子。
“你小子,好久不见,有没有想姐姐啊?”丁幽寒不客气地问。
等喻遐说了想,她才放开,数落喻遐太保持社交距离,根本没把他们当朋友。简晧在旁边当捧哏,两人出够了气,简晧才为喻遐介绍自己的女友。
简晧道:“喻遐,这是汪思南。”
喻遐点了点头:“学姐好。”
“南南,这是你学弟!”简皓热情地拉关系,“他也是东河大学的。”
汪思南名字温柔,人也清秀,戴一副无框眼镜,披肩长发和白皙皮肤看上去气质干净又有书卷气。她听简晧提起过喻遐,现在知道是东河大学的学弟,刚保研,这会儿便自然而然地问喻遐哪个学院。
“建院。”
闻言,汪思南的瞳孔不易察觉地收缩片刻。
她眨了眨眼,慢慢地“哦”了一声。
-
烧烤吃得久,简晧又叫了两瓶啤酒与丁幽寒一起喝,晚饭结束已经接近九点。喻遐给喻庆源发了个消息说自己去医院,抬起头,对上简晧问他什么打算。
“去看看我爸。”喻遐如实说,“你呢?皓哥。”
经过一顿饭,丁幽寒在中间不停地充当气氛调节剂,简晧与汪思南那点儿小矛盾已然暂时偃旗息鼓。他握着汪思南的手放进自己羽绒服口袋,说:“我和南南去看个电影,诶,就看那个《触礁》,她喜欢文艺片。”
汪思南抿嘴一笑:“许为水是我很喜欢的导演,他的每一部作品我都看了。”
语气温柔,声音轻缓,但喻遐的直觉不合时宜地敲击耳膜,让这句话变得紧绷,仿佛要扎破一张平整却薄如蝉翼的塑料布,尤其意味深长。
“学弟,”汪思南对着喻遐问,“你看过这部电影了吗?”
喻遐愣了愣:“看过了。”
汪思南说:“太可惜了,我还说你要不跟我们一起呢。”
邀请函犹如荆棘扎成,尖刺环绕,喻遐倘若接过就会顷刻鲜血淋漓。他不知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错觉,简晧对他非常好,汪思南和他更是第一次见面,可喻遐莫名其妙地觉得汪思南对他说话总是若有所指。
肯定是他最近压力太大了,喻遐想,朝他们两人很客气地推荐:“电影很不错的,学姐你喜欢许为水的风格一定会看得开心。”
“谢谢你啦。”汪思南说。
和他们告别后,喻遐沿着大路走去地铁站。
沉寂一晚的手机在这时振动,他拿起来,发现是姜换的电话。喻遐赶紧接起,迫不及待想跟姜换分享今天自己又收到了善意的对待。
听完这些,姜换仍然是那副慢半拍的语气:“你看我说过,你就是很好的。”
“我觉得还是因为遇到你了。”喻遐踩着树的影子,随姜换语气的节奏脚步变缓,“所有的好运气都是你带来的。”
“哪有。”姜换说,“别故意神化我,不吃这套。”
喻遐就笑出了声,问:“杀青了,之后我什么时候能见你啊?”
“不是刚见过?”
“每天都想。”喻遐说,好像电话的方式比当面更让他能直白地告诉姜换他的想念。
不用看他的眼睛时,浓郁的爱即将把喻遐吞没。
绝顶的窒息与甜美快乐矛盾地混合,秘密关系也和“特别”“唯一”相伴相生。
“我找个时间过去。”姜换说。
对面有风声,他在外面,喻遐想了想,刚要问“这么冷的天你没在屋里吗”,姜换突然很认真地说:“喻遐,答应我一件事。”
“嗯?”他没有任何犹豫地,“好啊。”
怎么这么容易哄,可姜换今天并没有趁机调侃他,反而愈发严肃起来。
“最近有奇怪的人跟着你,或者找你,马上告诉我。”
第四四章 “你拿什么保护他?”
“嗯?”喻遐的声音依旧懵懂天真,有种不设防的愚蠢,“没人跟着我啊。”
不远处有工作人员喊自己的名字,姜换来不及为他解释太多,只得说:“那你觉得哪里不对,遇到了什么很反常的事,记得跟我说一声。”
喻遐乖乖地答:“好的。”
“有点事,先就这样。”姜换简短地说完,仍等喻遐先一步挂断电话。
被一根羽毛挠着喉咙似的痒,很不舒服,这种感觉困扰姜换已有好几天。他听了会儿电话那头的忙音,工作人员又喊了一次,姜换应着,拿起放在阳台的香槟杯转身进了宴会厅,戴起社交面具投入假笑与寒暄。
《触礁》的公映票房半个月突破了三千万。
不仅远超投资方的意料,连许为水都有点被惊讶到了。他们的预想中,这部题材和情感都相对边缘的电影能收回成本已不可能,只求叫个好,为来年冲击各种电影节和奖项做准备,根本不是为了赚钱。
哪知现在不仅成本收回了,照现在的走势,似乎很有可能赚一点。
投资方大喜,拜托许为水牵头办一场庆功宴。
《触礁》主创中,许为水作为英籍华人,国内大部分城市对他都一样,叶协徽土生土长的首都平京人,可平京的场地不太好批。再说三位主演,姜换和谷非雨都是星岛长大的,蔡紫桐来自北湾,它和星岛并称为两岸三地的“星湾”。
所以选在星岛再合适不过了。
时隔三年,姜换终于踏上星岛的海港,重返觥筹交错中。
谷非雨醉得最快,他至今也没个助理所以蔡紫桐和经纪人扶着他先去酒店套间休息。投资方只在最开始露了个脸就去了下一场应酬,这会儿酒过三巡,场中都是电影剧组的工作人员们,气氛热烈极了。
被摄影组的几位老师拖着喝了两杯,其中一个认识褚红,却不熟,故意揶揄姜换,拿他和褚红开玩笑:“小褚又去哪儿啦?也不来陪你。”
“去厄瓜多尔了。”姜换一板一眼地答,用装着气泡水的杯子和他碰了碰。
如此再次绕场一周,喝水都喝得有点烦闷。
要不先回酒店吧?
这念头一经出现,迅速沸腾。趁现在没有人抓着他谈天说地,姜换看一眼张安妮在远处与两位莱恩驻星岛总部的高管交谈,打消了“要不跟她提一句”的想法,他将香槟杯放回桌面,转身走了。
庆功宴举办地点位于星岛著名的万悦酒店21楼宴会厅,电梯有3部随时待命,姜换快到时,看见电梯外站着个人,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