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屿伸手帮他拿过本子,就见翻开的那一页画着很多圆圈,还有一些杂乱的线条,像是扭曲的人体。
“这是画的……刺玫?”元屿好奇问:“下面的这是谁的尸体吗?”
姜岁大学报的英语专业,但他本人对这个专业没什么兴趣,更喜欢去隔壁美院蹭课,美院有个老教授还挺欣赏他,觉得他很有艺术细胞,愿意收他当关门弟子。
“你竟然能看出来。”姜岁抬起眼睫,微微偏头,“元小鱼,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
“要真是那样就好了。”元屿叹气,“这样我就能时时刻刻永永远远跟你在一起了。”
姜岁:“……”
姜岁说:“要真是那样的话,我肯定立刻吃阿苯达唑片。”
元屿笑着追上去,握住他的手说:“这个是你新画的草稿吗?”
“嗯。”姜岁点头,“我要去挑一些画材,你陪我去吗?”
姜岁请求别人的时候,永远不会说“你能不能陪我去”“你能不能帮帮我”这种句式,而是说“你陪我去吗”“你陪我吧”,带着一种很难诉诸于口的亲昵,每次元屿听见的时候,都觉得自己的心脏要化掉了。
“我记得家附近商场里有个挺大型的画材店,吃过饭去好不好?”元屿和他一起走在校园的斑驳树影之下,暖阳将他们的身影拖得很长,几乎要融在一起,“中午阿姨过来做了红烧牛腩香煎带鱼金沙玉米还有一个炒青菜。”
元屿在学校附近不到四百米的地方买了一个一百多平的公寓,面积不大,但足够他们住了,因为自身厨艺实在差劲,所以请了保姆阿姨定时来做饭和打扫卫生。
好一会儿元屿没有听见回应,低下头才看见少年脑袋一点一点的,完全是在下意识的跟着他往前走,睡的迷迷糊糊。
元屿心里叹口气。
昨晚上姜岁来了灵感,画到大半夜,今早上又赶早八,不困才怪。
“岁岁?”元屿抱住他,“我背你回去好不好?”
“不要!”姜岁一个激灵,醒了,“才不要,上次你抱我的照片还在校园网上挂着呢,我才不想再次出名。”
元屿心里轻啧一声,很烦那些好事之徒,小情侣之间搂搂抱抱的不是很正常么?偷拍下来到处发就算了,还非要热烈讨论,害的姜岁都不肯在学校里跟他亲近了。
“我不困。”姜岁晕晕乎乎的说:“我靠着你走。”
元屿一边往前走,还要一边注意不要让他摔了,却半点不觉得烦,两人慢慢的回了公寓,保姆阿姨刚好把菜摆上桌,道:“吃完后把碗碟收进厨房就好了,我晚上来收拾。”
元屿点头,跟阿姨告别,捏捏姜岁的脸颊,“岁岁?到家了。”
姜岁努力睁开眼,元屿带他去洗了个手吃饭,姜岁实在太困,饭后没多久就沉入了黑甜的梦乡。
元屿给他盖好被子,出门的时候正好看见窗边姜岁还没有画完的油画。
一片漆黑的、压抑的海,海中有幽蓝色的光,似乎要挣脱一切束缚去追寻自己想要的自由,然而那光中有的,只是一尾小小的鱼。
姜岁的脑袋里似乎总有些奇思妙想,画的东西也很压抑混乱,别说是表达的意思了,就是画的东西也常常让人看不明白。
元屿把窗帘拉上,进了书房处理公司的事情。
一直到下午四点,姜岁睡眼惺忪的穿着脱鞋出来找他,元屿才关掉电脑,端了杯水给姜岁,道:“我们现在出去么?”
姜岁打了个哈欠,点头。
于是他们出门去画材店。
逛了画材店,两人还顺便去超市采购了一番,购物车里装的全是姜岁爱吃的零食,不在家里住有个好处是,不管吃再多零食都不会有人管了。
不过随着年纪的增长,姜岁好像也不怎么喜欢吃零食了。
元屿拎着大包小包的和姜岁一起往家走,天上已经挂上了一轮清冷的弯月,姜岁低着头在在认真的踩地上的格子玩儿,他总是会有这样那样的奇思妙想,自己跟自己也能玩儿的不亦乐乎,元屿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唇角已经悄悄弯起了。
好像只是看见这个人,就会很开心。
“元小鱼。”走在前面的人忽然转过头,在银白的月光下了眉梢眼角都带着几分缠绵悱恻似的,“我刚刚想起来小时候玩儿捉迷藏,轮到我当猫的时候,你就这样跟在我后面,生怕我找不到你。”
元屿说:“找不到我你会难过。”
姜岁:“才不会。”
“好吧,看不见你我会难过。”元屿从善如流的改口,“现在想起来,那竟然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这么快,他们已经认识了十六年了。
“岁岁,一直没问过你。”元屿倾身在姜岁额头吻了下,“当时为什么会选择我当你的朋友?”
幼儿园里那么多小朋友都喜欢姜岁,姜岁却只选中了他。
姜岁故意道:“因为你看起来就很听话。”
“……”元屿莞尔,“那也很好。”
“骗你的。”姜岁撇撇嘴,他继续往前走,步伐悠闲散漫,“只是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你,元小鱼,说不定我们上辈子就见过呢。”
元屿说:“那我上辈子肯定也爱你。”
姜岁没有回音。
每次谈及爱情,他总是沉默,元屿也不在意,只要人在他身边,那就已经是很好的事情了。
元屿收拾买回来的东西,姜岁坐在沙发上继续画自己的画,元屿从背后靠在他肩上,道:“看你画画还挺有意思的,你教教我?”
姜岁:“没天赋,不教。”
“教教我,岁岁。”元屿蹭了蹭他的脖颈,微微冒出来胡茬扎的姜岁皮肤有点痒,他受不了的将手里的笔交给元屿,“那你来画。”
“给你画毁了怎么办。”元屿说:“我自己买了笔和颜料。”
姜岁愣了下,“什么时候买的?”
“在你选铅笔的时候。”元屿抱住他,“姜老师,可以指导一二吗?”
他将自己买的颜料拿出来,姜岁看了眼,是人体彩绘颜料,水性的,很好洗掉,他迟疑:“你是不是买错了?”
“没有。”元屿脱掉自己的上衣,抵着他的额头说:“你给我在这里画一条鱼怎么样?”
他握着姜岁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姜岁呆了下,耳尖通红,抬眸骂他:“下流。”
“又不给别人看。”元屿软下声音,贴在姜岁耳边说:“求求你了,岁岁,给我画一个好不好?”
“……”姜岁眼睫颤了颤,“那你躺好。”
元屿躺在床上,姜岁坐在他腿上,正在调颜料。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月光倾斜满地,元屿能够看见姜岁微微垂下的、纤长的睫毛,连清冷月光都偏爱他几分一般,落在他身上,便显得格外温柔缠绵。
他调好了朱红的颜料,手指在元屿的小腹上轻轻一按,“能不能放松点?”
元屿原本就绷得很紧的小腹瞬间绷的更紧了,他轻轻喘息着说:“可能做不到。”
湿润的笔落在了小腹上,微凉,柔软,随着握笔之人的动作而动作,姜岁画的很专心,元屿额头上都渗出了细密的汗,手指紧紧揪着床单——什么叫自讨苦吃,这大概就是自讨苦吃。
好在一条小鱼很简单,姜岁很快就画完了,他看着那条在男人小腹上活灵活现的小鱼颇为满意,起身想要离开,元屿却一把扣住他手腕,下一瞬天翻地覆,姜岁已经变成了躺在床上的那个。
“元小鱼?”姜岁动了动手腕,“你干什么?”
元屿垂眸欣赏自己身上的那条鱼,道:“很好看。”
“我画的,当然好看。”姜岁轻哼一声,“但是你这样我有点难受,松开我。”
元屿将他的手按在床单上,俯下身去吻他修长的脖颈,轻声说:“既然是教学,老师做了示范,学生当然应该进行临摹。”
他抬起姜岁的下巴,很有礼貌的问:“岁岁,你想我画在哪里?画在同样的地方好不好?”
少年的脸染上一层羞赧的红色,抿着唇角骂他:“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变态吗?”
他不知道,他躺在床上黑发凌乱眼尾通红骂人的样子,只会让人更加兴奋。
“岁岁,如果你不选的话,我就帮你选了?”元屿哑声说,他手指抚过姜岁心口,刚要说话,姜岁就道:“不行!不能画在这里!”
他似乎慎重的思考了一瞬,委委屈屈的翻过身,“画在背上。”
少年背脊白皙而单薄,可以看见清晰的蝴蝶骨,分外漂亮,月光下恍若盈润的美玉,元屿忍不住顺着脊椎一路亲吻,姜岁有些难耐的扬起脖颈,喘息着说:“你要画就……嗯,赶紧。”
元屿有模有样的拿过了画笔,落下第一笔他就看见姜岁的背脊在颤抖。
姜岁的皮肤比他要敏感许多,反应也要强烈很多。
“……你能不能,快点。”姜岁咬着唇小声说:“很痒。”
元屿却没在姜岁背上画那条自由自在的鱼,而是用红色的颜料,在少年的腰椎上画了一朵绚烂的、开到荼蘼的玫瑰花。
雪白的肌肤、微微凸起的骨头、艳丽的颜料,简直美的令人心悸。
元屿吻那玫瑰周围的肌肤,他将玫瑰拥入怀中,揉成一团柔嫩的汁液,听破碎花瓣哭泣般的喘息,晶莹的露水沿着花瓣一路滴落,于是暧昧的空气里,他闻见了很甜的香。
第二天姜岁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腿根上被写了个奇怪的字,看半天,才认出那是只写了一半的“正”字。
数了下笔画,姜岁勃然大怒,把元屿踹下了床。
等他发现元屿把那条红色的鱼和玫瑰拍照打印出来放在床头欣赏时,更是气的一整天没跟元屿说话。
但元屿觉得那朵仿佛从少年腰椎之上野蛮生长而出的玫瑰,确实艳丽夺目,生机勃勃,又死气沉沉。
就像他的心上人一样。
第90章 【番外】燕至
文禾的墓谢燕至曾经托人专门修葺过,所以姜岁时隔将近一年后回到这里的时候,并没有看见野草蔽孤坟的荒凉,而是花开似锦,姹紫嫣红,一片热闹。
姜岁对文禾的了解少之又少,也不知道文禾喜欢什么,所以贡品都是买的自己喜欢的水果,谢燕至没有告诉他这么贵的水果放在这里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被人偷走,毕竟小少爷的积极性是不能被打扰的。
谢燕至看着他像模像样的烧了纸钱,在坟前念念叨叨,等凑近了他才听清楚,姜岁在跟文禾说自己近来发生的事情。
“谢燕至,你说这世界上真的会有阴曹地府吗?”姜岁忽然扭头问,“如果有的话,文禾是不是已经投胎了?她要是投胎了,那我给她烧的纸钱会归谁?阎王爷吗?”
谢燕至说:“虽然很想附和你,但我是个无神论者。”
姜岁:“……”
姜岁撇嘴说:“你这人好没意思。”
“……嗯。”谢燕至低声说:“我这人确实没什么意思。”
“诶……我不是那个意思。”姜岁见他似乎有些低落,连忙解释:“我只是随口一说。”
谢燕至说:“天快黑了,下山吧。”
哪怕谢燕至的腿有些跛,走这种山路也比姜岁要稳得多,姜岁被他牵着一路下了山,戳了戳他的背说:“你之前不是说要给我编花环吗?”
这时候的山野里最不缺的就是野花,各种各样叫不出来名字的野花随处可见,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农活儿做得多,所以谢燕至做各种手工都很厉害,不多时就编好了一个精致的花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