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他杀申屠谕后,也出现了跟如今类似的灵力亏空的症状,修者的灵力都是一点点修炼出来的,一旦耗干便是回天乏术,岑霁却偏偏将他的身体养了回来,过了很久他才知道,岑霁是放了自己的灵血入药,以自身的气血反哺他。
渡劫期的修士已是半仙之躯,血液是最上乘的滋补之物,那段岁月,姜岁一天要喝四五次药,岑霁就要一天放四五次血。
活了两辈子,姜岁很少有后悔的事,唯一后悔的……大概就是骗岑霁为他杀人。
世间人大多表里不一,皮囊光鲜亮丽,而内里腐朽藏蛆,唯有岑霁,是真正的表里如一。
岑霁是真君子,而他姜岁,是真小人。
“……师尊,您怎么哭了?”佟绮呆呆的道。
“可能是被风迷了眼。”姜岁道:“去把窗户关了。”
“哦,”佟绮走到窗边,就见所有窗户都关的严严实实,哪里来的风呢?
姜岁问:“渡衡呢”
“渡衡仙尊在打架。”佟绮回答。
“……打架?”
佟绮点点头,双眼亮晶晶的道:“师尊您斩杀了魔头绯铃,魔尊不依不挠,非要为绯铃报仇,渡衡仙尊便替您应战了!两人已经打了三场,都未分出胜负,不知今日这一战,能不能分出呢!”
姜岁:“。”
其实姜岁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申屠谕。
上辈子走到你死我亡的下场,谁都没有错,申屠谕甚至在被控制的情况下都宁愿承受万虫噬心的痛苦,身受重伤也没有杀他,若是当时姜岁就知道真相,或许他会抱着申屠谕痛哭一场,而后两人冰释前嫌。
可这段时光太长,长到度过了姜岁的整整一辈子。
而在这漫长的时光里,姜岁已经学不会再去相信任何人。
他不会再相信申屠谕,却也不能再心安理得的利用申屠谕了。
所以姜岁干脆躺在床上用被子盖住脸,声音从被子底下传来,闷闷的:“想去看他们打架就去吧,我这里不用看着。”
佟绮却道:“不行的,我要守着师尊,等仙尊回来了我才能离开,要是我离开的过程中师尊出了什么事,我会难过一辈子的!”
姜岁无语,“我是你师尊,不是一块豆腐。”
佟绮认真说:“您现在比豆腐还脆弱呢。”
姜岁:“……”
成吧。
身体太过虚弱,姜岁很快又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再次醒来,还是被吵醒的——不过这次跟佟绮没有关系。
此时大概是深夜,清冷月光洒满熏着安神香的室内,姜岁慢慢抬起头,看着的就是申屠谕满是干涸血迹的脸:“?”
申屠谕刚把人抱进怀里,也没想到他突然醒了,垂下头看着姜岁,一时间两人相顾无言。
好一会儿,姜岁说:“你干什么?”
申屠谕慢吞吞道:“趁岑霁不在,把你偷走。”
第109章 枯蝶(17)
申屠谕语出惊人,姜岁无言以对。
他有点嫌弃申屠谕这一身的血,皱着鼻尖道:“放我下来。”
“不。”申屠谕说。
他说着就带人往外走,姜岁如今身体虚弱,还知道抓件大氅把姜岁裹住,只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
申屠谕常来落鹜山,对这里估计比对魔宫还要熟悉,很快就带着姜岁离开了留霜小筑,上了最高的天阙峰,姜岁被风吹的眯起眼睛,道:“你和岑霁,谁输谁赢?”
“未分胜负。”申屠谕落在一棵苍翠的柏树之下,“你为什么忽然不理我?”
姜岁垂着眼睑没说话。
上一辈子的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那就让它过去,他也不想再谈起那段不愉快的记忆。
“没什么。”姜岁淡声道:“只是觉得,既然魔界要跟修真界开战,你我还是划清关系比较好。”
申屠谕道:“不会开战。”
姜岁一愣。
“开战本就是绯铃的意思,魔界众魔都过的安安稳稳,并不想拿命去成全上位者的野心。”申屠谕认真的说:“绯铃已死,没了领头羊,主战的就是一盘散沙,不足为惧。”
看来上一世,这场仗申屠谕也是不想打的,所以绯铃才需要给申屠谕下蛊,光凭她自己的本事,根本不可能号令整个魔界为她征战,只有申屠谕这个魔尊才有一呼百应的能力。
只是姜岁现在已经不想去操心仙魔大战会不会再次开始,反正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顶着,他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岁岁。”申屠谕说:“以后我会听你的话,你别不要我好不好?”
姜岁心口有些酸涩。
他抿着唇角,手指轻轻抚过男人俊美深邃的眉眼,道:“可你现在就在不听我的话。”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岑霁受伤的机会潜进来将你偷走,不会还回去。”
姜岁蹙眉:“岑霁受伤了?”
见他这样,申屠谕更是委屈了,浑身简直怨气冲天,“我也受伤了,你为什么不问我?”
姜岁:“……”
“你哪儿受伤了?”
申屠谕将自己的衣服扯开,露出□□胸膛,姜岁就见他身上赤金色的魔纹似乎更加深刻了几分,周围好几处剑伤,那锋利的剑气姜岁很熟悉,正是沉疴剑留下的。
显而易见,这人跟岑霁打完架后连包扎伤口都顾不上,就直接闯上留霜小筑了。
姜岁在自己的芥子空间里找了找,他是个贪心怕死的人,随时总是带着许多保命的灵药,找到止血生肌的,便一股脑给申屠谕塞进嘴里,反正这魔头皮糙肉厚,也吃不死他。
“苦的。”申屠谕说。
“药当然是苦的。”姜岁没好气道。
申屠谕垂眸吻他,将自己的舌尖探进他柔软的口腔中,带着浓郁的药香,姜岁吃过那些药,里面加了许多甘草,其实算不上苦,仅剩的一点苦味却在两人的唇齿之间化开,一路渗透进心脏里。
姜岁无意识的按住了申屠谕的心口,能够清晰感知到对方心脏的跳动,触手也是温热的,跟噩梦里的冰凉僵硬完全不同。
这个吻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因为姜岁一把揪住了申屠谕的头发,喘息着道:“送我回去。”
“不要。”
“……”姜岁无语,“你要是敢把我带走,岑霁会直接拆了你的魔宫信不信?”
申屠谕冷笑:“我与他并没有分出高下,焉知不是他败于我手?若他拆我魔宫,我便将他的落鹜山一刀劈成两半!”
姜岁一把揪住申屠谕的耳朵:“你要拆哪儿?!”
申屠谕这才想起,落鹜山也是姜岁的“家”,臭着脸道:“我就说说而已。”
“送我回去。”姜岁重复,“我暂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申屠谕一顿。
其实他隐隐约约有个猜测,但又觉得实在是太骇人听闻,所以一直压制着没有询问。
姜岁在魔宫里出现的太及时,照他的性格,应该也不会耗干自己的灵力也要杀绯铃,这太反常了。
“岁岁。”申屠谕低声道:“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
好一会儿,申屠谕用跟曾经姜岁说的话回他:“你太笨了,连我为什么道歉都不知道。”
姜岁眼睫一颤。
他看着申屠谕的眼睛,良久缩进了大氅里,连自己的脸都盖住,闷闷的道:“送我回去,不要再来找我。”
“岁岁……”申屠谕脑袋钻进大氅里,跟姜岁鼻尖贴着鼻尖,幽闭的空间里姜岁身上的淡淡冷香也浓郁了几分,申屠谕抱住姜岁,将头埋在他颈侧,“是我笨,对不起。”
姜岁无奈的摸了摸他狗头,“外界都说我杀了绯铃你要来复仇,多少双眼睛多盯着落鹜山?你天天往这里跑,是真想跟岑霁打个你死我活吗?”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过段时间吧。”
“等我身体好一些了,我们开诚布公的谈一谈。”
申屠谕知道姜岁没有不要他,顿时松了口气,偷偷在姜岁后颈亲了下,这才把人抱起来往留霜小筑而去。
刚把人放到床上,外面就响起佟绮的声音:“师尊?”
姜岁:“……”
他简直不敢想象徒弟发现魔尊在他房间时会是什么样的表情,来不及多想,立时按住申屠谕的脑袋把他往床下一推,推门声响起,佟绮端着药碗进来了。
姜岁现在一天要喝五次药,除开一日三餐前,前半夜后半夜还分别要喝一次,佟绮哈欠连天的进来,见姜岁竟然睁着眼睛,惊讶道:“师尊,您一直没睡吗?”
“……刚醒。”姜岁面不改色道。
他接过佟绮端来的药碗,一口气喝干,又将碗放回去,看似镇定实则手心里都冒出汗了——这种背着丈夫和人偷情却被女儿差点撞见的奇怪感觉实在是一言难尽。
“还不回去么。”见佟绮趴在床边,姜岁皱眉道:“你上下眼皮都在打架了。”
佟绮:“我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姜岁心跳快了几拍,轻声咳嗽道:“没有的事,你想多了,赶紧回去吧。”
然而在佟绮眼里她的师尊现在跟个琉璃娃娃一样脆弱,有任何风险都要提前排除,她皱着脸在房间里梭巡一圈,自然是一无所获,姜岁见她没有趴着去看床底下的打算,刚刚松口气,佟绮就已经往床下面钻了。
姜岁:“!”
现在把佟绮打晕说她在床底下看见的一切都是做梦还来得及吗?!
“这下面怎么会有……”佟绮声音惊愕。
姜岁:“……”
先打晕吧!不管了,总比之后她和申屠谕大眼瞪小眼来的好啊!
他手掌成刀,刚要朝佟绮后颈劈去,佟绮已经从床底下钻了出来,双眼亮晶晶的道:“这下面怎么会有一只小猫咪?!”
姜岁:“?!”
他瞪大眼睛,就见佟绮手里捧着的,正是一只双眼赤金、浑身漆黑的小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