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回自己家看看么。”顾鄢问:“我们要在D城停留两天。”
姜岁却兴致缺缺,不是很想去,顾鄢道:“我要去你家找点东西。”
姜岁立刻睁开眼睛:“什么?”
“一点资料。”顾鄢说:“我听说你母亲有个实验室,是你继父投资的,研究什么天文?”
姜岁:“……是天体物理学。”
“多大区别。”顾鄢挑眉,“我要去那实验室走一趟,拷贝点数据,我听说你很多时候都跟母亲住在实验室里,不想去看看吗?”
“你从哪里听说这么多关于我的事情?”
顾鄢避而不答,只是道:“大小姐,给我带个路?”
姜岁微微蹙眉,看向窗外飞速流逝的风景。
恍惚间他好像穿过了时光的洪流,行走在灯光冰冷的走廊,耳边是无数意义不明的嘶吼,他看见邵繁站在走廊尽头,垂眉低目的在本子上记录什么,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温和又疏离的笑了,说:“早安。”
他跟邵繁擦肩而过,面色冷淡,邵繁也不在意,仍旧很温柔:“可以谈谈吗?”
姜岁停住脚步,“谈什么?”
邵繁将笔别在白大褂胸前的口袋里,垂眸认真的看着他:“你和沈曜慈的事情。”
……
姜岁这辈子唯一后悔的事,大概就是十八岁生日的那天晚上,当着邵繁的面,和沈曜慈上床。
第50章 玫瑰(11)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是一辈子都不愿再记起那段混乱的记忆。
沈曜慈一直觉得他对邵繁与众不同,这种刻板印象大概就是来源于此。
姜岁撑着额头,前方已经可以看见高速收费站,过了这个收费站,就是D城的地界了,随着眼前的建筑物越来越熟悉,过去的记忆也纷至沓来。
姜岁的继父没有自己的子嗣,谁都觉得他好运,因为母亲的高嫁而实现了阶层的极大跨越,甚至成为了姜家的继承人。
但他其实并不跟着继父学习如何管理公司,也不经常住在姜家那座繁华的庄园里,而是常年和母亲一起待在实验室,母亲总有各种各样的研究要做会议要开,所以去接小姜岁放学的人每天都不一样,有时候是母亲带的研究生,有时候是看门的保安大叔,直到邵繁的出现,小姜岁才终于有了一个固定的“家长”。
他会准时去接姜岁放学,给姜岁开家长会,周末的时候带他出去玩。
邵繁和小姜岁以前见过的人都不一样,身为大家族的少爷,说是含着金钥匙出生也不为过,但别的纨绔还在飙车开趴泡嫩模的时候,邵繁已经以十九岁的年纪考上了博士,堪称天才,性格平和、稳重、包容,很少有情绪起伏,起码姜岁认识邵繁十五年,唯一见他动怒,就是他十八岁生日那天晚上。
姜家小少爷的成人礼,宾客自然如云,觥筹交错衣香鬓影,是最上流的名利场,晚宴结束,有人提议要另外给姜岁庆祝,于是一群年轻人又从姜家的庄园到了KTV。
对此姜岁没什么兴趣,连那晚有什么人他都已经记不清了,或许说他从来就没有记住过,明明是寿星,却只靠在角落里百无聊赖的玩儿贪吃蛇。
有人起哄要给姜岁敬酒,姜岁心情不太好,便喝了一杯,后来的事情一发不可收拾,所有人都怀着某种不可宣之于口的目的给姜岁灌酒,他酒量很差,第三杯的时候就已经不行了,不知道谁抱住了他的腰,在他耳边说话,呼吸急促又颤抖,很激动似的。
但很快那人就被其他人推开,他踉踉跄跄被人拉来扯去,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儿,邵繁就是这时候进来的。
姜岁记得他穿着干净的白色衬衣和黑色外套,推开群魔乱舞的一群少爷小姐,握住了他的手腕,说:“你该回去睡觉了,岁岁。”
邵繁一来,其他人就都安静了,不敢再继续放肆,不只是年龄和身份上的差距,更因为这个看上去温和的没有棱角的男人,在某些时候,其实会给人很强的压迫力,那种威压让他们都不敢造次。
但姜岁不一样。
他抬起晕着水汽的眼睛看了邵繁一眼,语气冷漠:“我的事不用你管。”
“不要任性。”邵繁扶着少年,包厢里五颜六色暗淡的灯光落在他立体而深邃的五官上,像是温润的玉石,却又坚硬的不容反驳。
“岁岁,你喝醉了。”邵繁再次说:“跟我回去。”
姜岁抬手去推他,邵繁纹丝不动,抱住少年要带他离开,姜岁挣扎的很厉害,可是没人敢救他,直到姜岁胡乱的抓住了谁的手,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我不要跟他走,救我。”
他声音很小,有些颤抖,任谁听了都不忍心拒绝,沈曜慈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扣住了姜岁的手腕,对邵繁道:“他不想跟你走,你没听见吗?”
在场众人都知道前段时间闹的沸沸扬扬的八卦——邵繁拒绝了跟姜家的联姻,而且拒绝的理由也很有意思,那就是他已经有心上人了。
在外界的传言里,沈曜慈便是邵繁的那位心上人,毕竟沈曜慈为了邵繁多次出手打架,邵繁也曾为了沈曜慈多次退让。
如今这关系暧昧的三人聚在一起,还起了冲突,实在是精彩的一出好戏,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生怕自己遗漏了一丝一毫的细节。
“曜慈,他喝醉了。”邵繁仍旧很好脾气,“他父母也会很担心他。”
沈曜慈道:“但他也不想看见你,松手。”
邵繁没松,沈曜慈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冷着脸就一拳砸了上去,邵繁偏头躲开这一拳,沈曜慈却又抓住他的衣领将人摁在了茶几上,戾气横生:“我说过多少遍了,如果你对他没意思,就别招惹他,邵繁,你他妈的是听不懂人话吗!?”
“我们之间的事情似乎也用不着你来插手。”邵繁反手推开沈曜慈,眸光冷淡了几分,“你似乎总是认不清自己的身份。”
两人在包间里大打出手,姜岁就趴在茶几上冷眼旁观,旁边有人犹豫着要不要报警,姜岁说:“你们继续留在这里看热闹,是也想挨两拳头吗?”
众人作鸟兽散,不敢掺和进来,毕竟不管是邵家的公子还是沈家的少爷,他们都惹不起。
这场架打到后面两人谁也没有讨到便宜,都挂了彩,头破血流的瘫在地上,姜岁起身往外走,被邵繁绊了一下,踉跄着坐在了他腰上,他听见邵繁闷哼了一声,觉得挺有意思,于是垂眸捏住邵繁的下巴:“老师。”
“你还是不愿意救我,是吗?”
邵繁唇角微抿,偏开头不愿意去看姜岁,“我做不到。”
“那你也不愿意跟我在一起吗?”姜岁捧着他的脸,跪在柔软的地毯上,呼吸间带着很淡的酒气,他跟邵繁鼻尖贴着鼻尖,“不喜欢我吗?”
“你还太小了。”邵繁说:“你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我知道。”姜岁喃喃道:“只是我想要的,你不肯帮我。”
他吻了吻邵繁的唇。
邵繁愣住了,就像是一潭死水忽然被人投入了无数细小的石子,泛起无数细小的涟漪,他抓住姜岁的手臂,“姜岁,谁教你的?”
姜岁舔了舔邵繁的下唇,眯起眼睛道:“我还会更多,你要看吗?”
他跪坐起身,在茶几上挑挑拣拣,找到了那杯之前不知道是谁送到他手边的酒,酒里下了药,他知道,所以这杯他没喝,这会儿倒是派上了用场。
姜岁喝了口辛辣的酒,喂到邵繁嘴里。
他第一次做这种事,不太熟练,酒液撒的到处都是,把邵繁胸前的衣服都打湿了,邵繁明明有推开他的能力,却不知道为什么没动,只是哑声说:“岁岁,够了,我带你回去。”
“不喜欢我,是因为喜欢沈曜慈吗”姜岁轻声问。
“我……”邵繁才说了一个字,姜岁已经道:“可惜他现在喜欢我。”
他摇摇晃晃的站起身,看东西都不太清楚,走了两步就往地上摔,沈曜慈连忙把人接住,姜岁缩在他怀里,像是一只荏弱的猫,但不管是沈曜慈还是邵繁,都很清楚,他是要人命的毒蛇。
被他缠上,就一辈子都无法逃脱。
姜岁吻上来的时候沈曜慈没有拒绝,甚至控制不住的扣住他的后脑勺吻的更深,姜岁对于接吻的了解还仅限于碰碰嘴唇,沈曜慈教会了他什么叫做真正的吻。
就像是一场侵略战役,要打开城门,要让他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沈曜慈握着姜岁的手腕,碾磨他泛着水光的唇,纠缠他的舌,舔他的牙,好像要将他口腔的每一寸都占为己有,汹涌的欲望就像是滔天的浪,谁也没有控制住。
事实上,姜岁很快就后悔了。
因为沈曜慈很凶,茹毛饮血的兽类一般,叼着他脖子将他压在身下不准他逃离,痛的姜岁面色发白,抓紧了地毯,他骂沈曜慈越凶沈曜慈就越狠,像是喝了那酒的人是他。
哪怕是如今想起来,姜岁还是想给沈曜慈两巴掌,骂他活儿是真的很烂,自那之后如非必要给点甜头,他绝不肯让沈曜慈再上床。
“在想什么?”顾鄢的声音响在姜岁耳畔,将姜岁拉回了现实。
“一点不愉快的事。”姜岁抿唇说。
事实上这件事,对他对邵繁对沈曜慈来说,都不太愉快。
他痛的要死,邵繁被药效折磨,好不容易缓过神来拎起酒瓶就又给沈曜慈开了瓢,直接把人砸晕过去了。
邵繁那时候的表情竟然仍旧非常平静,脱下自己的外套裹着姜岁,抱着他往外走,姜岁意识不太清醒,还和往常一般眷念他,在他脖颈间蹭来蹭去,含糊的叫他老师。
“我不记得教过你这些。”邵繁抱着他走在狭长昏暗的走廊里,姜岁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听见他有些冷淡的声音:“姜岁,你太不乖了。”
再之后的事情,姜岁就更不愿意回想了。
沈曜慈就是一条疯狗,招惹了就甩不掉,成日里粘着姜岁,甚至还在家里大闹一场,让他爹去姜家提亲,老实说,姜岁对此无所谓,跟谁在一起都可以,反正都是一样烂透了的活着,继父和母亲也没什么意见,两家父母相谈甚欢,都要定下婚期时,邵繁从门外进来了。
他很有礼貌的跟长辈们打招呼,然后当着他们的面带走了姜岁,婚约不了了之,沈曜慈再也没找到姜岁,而后就是病毒爆发,全球沦陷,沈曜慈才在丧尸堆里找到了浑身是血的姜岁。
沈曜慈吓坏了,检查他有没有受伤,许久姜岁才回过神一般,说,血是邵繁的。
邵繁死了。
……起码姜岁觉得,邵繁应该是死了的。
明明早该死了的人,如今竟然好端端的活在幸存者基地里,姜岁倒真是挺好奇,他的这位老师,到底是怎么逃脱的。
下午两点,小队抵达D城。
这座城市规模巨大,人口也是全国前三,也就意味着这里走出去三步就能遇见两只丧尸,任何地方都是不安全的,顾鄢这次便没把姜岁等人留下,而是带着一起行动。
他带着姜岁、常致和白萄一起去姜岁母亲名下的实验室,其他人则是分开去搜寻物资、寻找幸存者。
姜岁记得在很小的时候,母亲的实验室很小,也只有一两个研究员,后来嫁给继父,新的实验室占地面积很大,设备也非常先进,很快,名不见经传的小学者变成了科学界冉冉升起的新星,想要登门拜访结交的人无数,母亲却仍旧沉浸在自己的研究里,从不维护这些世俗关系。
顾鄢推开已经生锈的铁艺门,院子里竟然到处都是尸体。
白萄蹲下身检查了一下尸体,惊愕道:“全都死于异能。”
尸体已经腐烂的差不多了,白森森的骨头架子暴露在外,血肉已经被老鼠和虫子啃噬的坑坑洼洼,空中还有苍蝇盘旋,哪怕是露天的情况,那股腐尸的味道也十分刺鼻。
姜岁拿袖子捂着鼻子,站的很远,顾鄢不在乎这些,又检查了好几具尸体,这些丧尸已经死了很久,全部死于同一种异能,身上有利器造成的洞穿伤,但看不出到底是什么样的利器,因为每一个伤口都是不规则的。
顾鄢微微蹙眉。
他看着这伤,怎么有些眼熟呢。
常致给姜岁拧开了瓶盖,道:“岁岁,要不你就别进去了,里面肯定更难闻。”
“没事。”姜岁淡声说:“我母亲还在里面,去看看她。”
常致愣住了。
顾鄢暴力破开实验室的门,里面也是安静的几乎有些异常了。
丧尸和人类不一样,除非被爆掉大脑核心,否则它们不会死,所以即便是被关在建筑物里没有食物和水,它们也能活下去。
但眼前这个实验室却如同一座寂静的坟墓,里里外外,一个活物都没有。
顾鄢打开手电,转头对姜岁道:“大小姐,这儿你熟,过来带个路,我要去储存资料的地方。”
姜岁对这里确实很熟,他带着众人穿过走廊,七拐八绕后停在了一个房间前,他站定在门口,不知道在想什么,顾鄢问:“就是这里?”
“嗯。”姜岁让开身体,道:“里面应该有丧尸,小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