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制片人也有些懵,发现完全和秦骁没有聊到一个频道上去,“我不是来让你去找他做采访的,我知道你们是前队友,但你们不是关系不太好吗?”
明明是过来问八卦的,结果本人却毫无察觉的样子,还很积极地想要当掮客。
“我们关系挺好的啊。”秦骁不太明白,脸上原本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了,“是他这么说的?”
“可能有什么误会吧。”制片人也不敢保证,“要不你直接问问他?”
这当然是个很不错的建议,可是秦骁挂掉电话之后,却没有立刻行动,四下寂静,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包围着他。
他突然发现,或许事情没有他想象的那么轻松,而结果又意外沉重。如果让他骤然失去一份友谊,他好像不一定承受得起。
而且最关键的是,直到现在,他都还没明白关客尘在生什么气。
关客尘不是那种小气的人,在某些方面,他甚至很是慷慨。
那时候,秦骁和他都离开了公司,秦骁去了外地的影视城,加入演员工会,等了一段时间,就开始拍戏,有时候还会有一两句台词,他也挺高兴,还会把片场的照片发在朋友圈和微博上。
其中有个群头,找他拍了好几次之后,很是赏识他,跟他说,这么年轻,不要消磨了青春,最近电影学院在办暑期的表演培训班,那里面都是专业的老师授课,让他也去报名学习学习。
建议得很好,但是报名费太贵,再加上那段时间还得脱岗,更是要损失一笔收入。群头热心是热心,但给钱是另外一回事,没那个闲钱来买股秦骁,只是劝秦骁不要轻易放弃机会,还把那个培训班的招生截止时间不停转发给秦骁看,增强一些紧迫感。
秦骁也是有些烦躁的,最后就不客气地回复:“都说了没钱啊,你难道让我去贷款啊?这才多少天就要上万块,我真去不了。”
关客尘问:“什么贷款?”
秦骁才发现,消息发到了关客尘那里,尴尬地解释发错了消息,又转发了那个表演培训班的消息给关客尘看。
“这种学院办的短期班确实是为了创收,”关客尘评价道,“我以前上音乐学院,暑假的时候也有人来上这种课,我们老师随便拿了几个平时上课的PPT过去糊弄一下,一个老师上几节课,就能拿到一笔钱。”
“哦,那好像也没什么可去的,跟以前公司找来的老师区别也不大。”秦骁说,“我其实也没有很想去,还那么贵,我怀疑这个群头说不定有回扣,才那么热络一直催我。”
本来这个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但是在报名的最后一天,秦骁的手机收到了一条报名成功的信息,提醒他准时去学校报道,还会给他们办临时的出入证,让他赶紧上传照片方便办证。
知道这件事情的就三个人,秦骁自己没报名,群头又在给新剧组招募演员,还问秦骁要不要去,那唯一剩下的,就只剩那一个了。
秦骁加了那个负责的老师,原来也是表演系的助教,想要原路退款,人家却说合同上写了不能退,只能去上这个课。
收益的确是有的,甚至很多,可能那些本科学生听得已经没有兴趣的陈词滥调,在秦骁那里,却是从未有过的新鲜体验。更重要的是,给他们授课的老师,的确如关客尘所说,本身就是在电影学院里有正职,出来赚个外快的。培训了几个月,短期班解散,秦骁重新回到影视城的出租屋,却接到了老师的电话,说有个小角色,问他有没有兴趣去试戏。
他后来问过关客尘,明明说是创收糊弄的短期培训班,为什么还要给他报名。
“因为突然想起来,这种课好像没什么意义,但你也没有上过。”关客尘说,“那些靠着名气进三大影视院校的童星,现在倒是一个比一个多,成天不去上课还能顺利毕业。你凭什么就不能去了。”
“但是钱我暂时还没办法还你。”秦骁咬着唇,思忖了半天,最后只能发出赖账不还的声明,“你到底哪来的钱,不会去贷款了吧?”
“没有。”关客尘否认,但也没有讲自己是哪里来的钱,“你也别还我了,不欠我的,我把圆圆送去猫咖打工换的钱。”
这话当然是胡说八道,圆圆要是去了猫咖,虽然甜美可爱,但估计得把猫咖里的咖啡机和奶茶桶都忙出火星子,才能赚到那么多的报名费。说不定还得扣除掉打翻杯子的损耗。
所以说,秦骁能成名,第一步就与关客尘息息相关,如果没有关客尘自作主张的报名,他演戏的路要难走很多。
等等……秦骁不太有印象了,他连忙开始翻起了跟关客尘的聊天记录,甚至还有支付宝里的打款记录,看着那些零零散散的数字,有的备注了,但更多的没有。
他一直觉得欠了关客尘很多的人情,但或许现在了来看,他欠的不止是人情,还有很多钱。甚至这么久的时间里,他都没有想起来过。
秦骁突然想,也许制片人说的是真的,关客尘在他看不见的时候,已经生了他很久的气。
这对于关客尘来说并不公平,在他们之间,秦骁现在才是赚得比较多的那个,可是这却导致了秦骁理所当然地,不把那些零碎的金钱当回事,这一笔笔积累下来,欠的不知道有多少。他倒好,只记得给点猫粮钱就完事了。
秦骁抽了一张纸,开始计算起来。
第43章
老关又来了,刚进来不到半个小时,就开始站在卫生间门口,大声呼叫小关。
“你的猫在喝马桶水!!”他冲着关客尘告状,“你赶紧把它弄走!”
圆圆这时候已经不喝了,关客尘给了它一个“滚出去”的眼神,又用脚轻踢了一下圆圆的屁股,这猫就很识时务地溜走了。
老关上完厕所出来,看圆圆在他腿边转悠,也有了几分兴趣,问关客尘:“怎么感觉你的猫现在胆子变大了,不像上次一样怕人。”
“它之前长时间就面对我一个人,突然来人当然怕了。”关客尘漫不经心地说,“最近这段时间除了我还经常有别人过来陪它玩,慢慢就变得活泼多了。”
话一出口,关客尘就后悔了,马上,老关就如他所料,问了起来:“谁啊?你还认识哪个人能让你带他回家?女朋友?”
最后三个字让关客尘很不满意,马上纠正了一下自己的性取向:“我没有女朋友,告诉过你了我是同性恋。”
“好好好,那男朋友?”老关换了个字眼。
“也不是,至少现在已经不是了。”关客尘眼睛往下看,“之前跟你提过的,是秦骁。”
老关回忆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个人,之前关客尘还让他帮忙介绍去殡仪馆打工,是存在关客尘口头上的,偶尔过来看猫的前男友。最近很火的电视剧里,也有这个人。
“红了就把你甩了!”他这么自顾自地下了定论,“没事儿子,你回去继承家业,让老爹我轻松一下,你也能身价翻个几番,明年登上富豪榜让你前男友追悔莫及……”
关客尘说:“是回去继承你的麻烦事吧,您这次突然过来不就是又有问题了吗?”
老关尴尬地抓了抓头发:“做什么事情没有麻烦,出现问题解决不就是了。你怎么不看公司赚了多少钱。”
话是这么说,但他也开始抱怨起来,那块墓园的用地是一早就核定好了的,本身的规划也是殡葬用地,谁知道对面的酒店,自己不先打听好,等酒店已经开业,才发现对面的墓园也快要建好,闹腾起来,说影响了他们酒店做生意。
“前几天还把更远的小区居民也撺掇过来了,说什么虽然墓园离他们小区有三四公里,但是按照风水学说,也对小区的住户不利。我真他妈服了,搞得我这次过来还带了个风水先生。”老关说,“怎么这么封建迷信!人死了都烧成灰了,还有什么吉利不吉利的?!”
这话从老关嘴里说出来,说服力很是不足,尤其是关客尘一想到最近自己也不太顺利,倒霉到一块儿去了。
“你去庙里拜一下吧。”业务上他不太精通,还是从封建迷信的角度出发给建议,“或者让你的风水先生也改改家里的格局,说不定运势就变了。”
话音刚落,关客尘的手机就短促地响了一声,他拿起来一看,是条文字信息,但盯着看了半天,没有回复,但是回卧室去换了身衣服,准备出门。
看起来心情也好了很多,猫看他要出去,连忙迈着小短腿跟在后面,关客尘穿鞋的时候蹲下来,额头抵在猫头上,想要亲一下圆圆,但很快想起这张嘴不久前还在喝马桶水,立刻将猫推开,并嘱咐圆圆记得刷牙。
“我会跟秦骁说的,他就会觉得你很不爱干净,不会喜欢你了。”关客尘这么威胁道,又揉了一下猫脸,“怕的话就去刷牙。”
关客尘离开了有一阵,老关都没有反应过来,半晌才想起来给风水先生打电话,说怀疑自己儿子失恋之后中邪了,在家自顾自跟猫说话。
风水先生劝老关相信科学,又跟他解释,现在很多年轻人都是这样的,喜欢和宠物说话聊天,主要还是独居给害的,等以后结婚生孩子就好了。
“他好像是同性恋,以前我们当他说着玩,没放在心上,结果我现在才发现好像不是假的。”老关痛心疾首,“怎么办,这能改命吗?我可以给你加钱。”
“……”八字先生说,“我们还是讨论一下你们那个墓园的纠纷吧,我现在觉得那个容易多了。”
将关客尘叫出去的,自然是秦骁。
他一开始想得很简单,只是要把钱给算清楚。
秦骁也没有谁可以求助,只能自己在那里算账,倒是许一若看他在那里咬着笔头写写画画,问他在干嘛,让他小心一点,不要把妆面给弄花了。
“如果你有个朋友,以前他过得不那么好,缺钱的时候,你经常借给他钱,他那时候也说了要还。”秦骁小心翼翼,提起了这件事,用的还是那一套无比俗气的“有一个朋友”套路,“后来他成名了,赚得也比你多了,可是钱一直没还,你会生气吗?”
许一若没有回答,因为她觉得自己的舌头很宝贵,不是用来说废话的。
“但你把他当成很好的朋友,可能你也不缺钱,就是想要他一个态度……”秦骁想想,又补充了一些新的信息。
“那你给了你的态度了吗?”许一若问。
“我正在给,”秦骁也有自己的思路,完全没有意识到人称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我准备先算算到底欠了他多少钱,一笔一笔还给他,然后再告诉他,之前确实是我疏忽了,以后一定补偿,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的,尽管说。”
许一若翻了个白眼。
“我不知道他,反正我最讨厌有人说后面那句,听起来就是那种酒桌上的糊弄,要补偿现在给不行吗?还什么以后,无聊。”
“那我现在补偿什么呢?翻倍还钱给他?”不知道为什么,秦骁觉得关客尘不会满意。
许一若冷笑:“呵呵,以身相许吧。”
她知道这话一说出口,秦骁肯定会让她不要胡说。
秦骁说:“你不要胡说,人家是男的。”
“哦,原来是男的啊,那可真让人意外。”许一若想,如果丢掉了这份工作,也去不成马尔代夫,她可能会考虑报名学相声,专门当那个捧哏的。
“他要是女的,我们说不定还真结婚了。”秦骁感叹,“我以前还这么跟他说过。”
“你还说过这话?!”许一若都快捧不下去了,站起来用无比诧异的眼神看着秦骁。
“对啊,”秦骁还不以为意,“以前住在一起嘛,比如他洗衣服的时候,或者给我泡面里加蛋的时候。”
这下藏都不藏了,直接就暴露“那个人”是谁了。
许一若也不想藏了,再憋在心里,觉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总有一天,会给自己惹出个大麻烦。
而且,眼看一个傻子在面前说一些离谱的话,哪怕处于人类的责任感,也是会想要纠正一些离谱的认知错误的。
她不禁开始佩服起了张姐,大ip男主都能帮秦骁拒掉,那时候其实她不太能理解,现在看来,似乎确实是个正确的决定,完全避开了被公开处刑。
“你谈过恋爱吗?”她话锋一转,问了秦骁一个已经被重复很多次的问题。
秦骁果然也有点不耐烦了:“没有啊,我说了很多次了没有……”
许一若其实也需要他的回答,之所以问那句话,只是为自己接下来的理论起个头。
“你没有,所以你在这方面的钝感惊人,完全不知道谈恋爱的氛围感在哪里,还好你没有去演那种感情戏很多的剧,不然肯定是一场灾难。”许一若说,“那个公关公司的专家说对了,你完全没有恋爱经验,甚至好像连那种对一个人朦胧的喜欢、crush都没有,这太可怕了。”
但是和专家的意见相反,许一若认为,这件事的可怕之处,并不是秦骁哪天欲望疯涨突然变成了海王/炮王/嫖客,而是事到如今,灾难就在眼前了,他还在纠结着多久之前欠了关客尘的钱。
“哪里可怕了?”秦骁还在问。
“你刚刚拿我来举例子,但我根本不会这样,”许一若说,“不会给了多少钱都没有算过数,不会成天往人家的家里跑,还想瞒着张姐,也不会丢了个同款手链还到处找,还有,现在都这么多工作了,钱都找上门求你接了,你搁这儿还想欠了人家几分几毛?”
她拿起桌上那张纸:“这什么玩意儿?圆圆绝育费未知,网上搜索均价约800元?大哥我求你去巴结一下人家品牌艺术总监,这八百我给你出了。”
这钱当然是不用许一若出的,不过秦骁却是得心事重重去工作了。
可能是受了心情影响,他笑起来也是淡淡的,不太有活力,摄影师却挺满意,说要挖掘秦骁的另一种形象。给秦骁穿的衣服也颇为大胆,秦骁一边摆着造型,一边想着许一若刚刚使用的排比句手法。
他也不傻,听得出来许一若那明摆着的意思,所以工作一结束,还没有来得及卸妆,他就开始跟许一若解释:“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你看,时尚圈的gay都开始喜欢你了,今天狂拍你,刚还特意来找你合影。”许一若看着秦骁,“他们看人可真准。”
“他不是gay!”秦骁把话说完,“他前几天还跟我说了的,都跟别人地下恋爱分手了。你不要再揣摩这方面的事情了。”
终于变成许一若愣住了,她原本以为,秦骁会极力否认,然后她跟秦骁就这个问题大吵八百回合,秦骁这个恐同深柜因为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怒而将她开除,她回去以后改做自媒体博主爆料娱乐圈ABCDQ艺人的诸多事……结果,就这么不否认了?
“我以为你要说你不是。”许一若说。
“我也没说我是啊,”秦骁只是有些为难,“我得回去好好想想才能回答,但起码我知道他应该不是。”
刚刚两眼放空拍照的时候,秦骁也的确在想一个问题,这个问题不是今天才出现的,那天被公关公司的专家给气得出走,半躺在汽车座椅的靠背上,他也在想着。关于一些很美好的词语,比如情窦初开,比如怦然心动,又比如许一若说的什么crush,仿佛突然到来的车祸,这些感情呢,都去哪里了?他实在不知道。
好像终于醒过来,发现自己的生命里,其实缺了非常重要的一环,缺少了一种原本应该存在的感情。爱,原本在张姐的耳提面命中,是最危险最不该有的,会带来无限危险的,但之所以会这样强调,换个角度来想,不就是因为爱这个东西,在最灿烂的季节,如同干旱的草地上掉落的一颗火星,很快就会烧得燎原,才会到处都贴上防火的标识,来严令禁止吗?
它明明应该是最热烈最容易燃烧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