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初贺在一旁,抓住白皎一侧的手,耐心地给他报着数踩台阶。
白皎的另一只手漫无目的地抓了几下,最后终于摸到扶手,不确定地碰了几下后才牢牢抓住。
大庆心里直叹气,白皎这硬件条件确实有点差了。
“皎儿,你得多吃点胡萝卜,可不能挑食。”
白皎有点茫然,“我不挑食的,我什么都吃。”
大庆当他是在嘴硬,笑了笑,放慢了脚步等后面的两人。
磨蹭许久,终于到了白初贺那一层,白皎听见白初贺转动钥匙的声音,才稍微松开一直紧抓着白初贺的手。
白初贺按下灯光,足够明亮的光线漫出。
“终于到了。”白皎松了一口气。
大庆住了一晚,对白初贺这套房子相当熟悉了,一进门就大大咧咧地开暖气脱外套,脱到一边,扭头一看白皎还拘谨地站在门口。
“皎儿,咋不进来。”
白皎咬了咬嘴唇,再次来到这套房子,何复曾经说过的话不可避免地回响在耳边。
身前传来细微的动静,白皎低头,看见白初贺将那双他穿过的柠檬黄的拖鞋拎到他面前,伸手越过他身后,关上了门。
“我的东西你都可以用,不用顾忌别人。”
白皎这才放下心防,换好鞋进了房。
大庆正在弯腰在电视机底下的柜子里翻洗漱用具,拿了一套给白皎,“皎儿先去洗漱,热水器开好了。”
白皎点点头,迫不及待地钻进卫生间,想洗把热水脸,白初贺在身后嘱咐他,“别洗澡洗头,擦擦就行,免得着凉。”
白皎苦巴巴地答应了一声。
大庆想把外套放好,一转身又卡壳了。
他昨晚睡的是白初贺的卧室,这会儿习惯性地想进,又想起今天多出个人。
大庆瞄了一眼白初贺卧室对门的那间房间,“要不...我睡客厅沙发吧,挺大的,够睡了。”
卫生间传来潺潺水声,白初贺垂眼道:“没事,你就住我的卧室。”
大庆见他这么说,也不再说什么,“行。话说狗儿你觉不觉得皎儿下车的时候好像想说什么,我看他当时有点犹犹豫豫的,是不是认床啊?”
“嗯。”白初贺回答道,“想小狗了吧。”
大庆一开始没反应过来,随后才明白白初贺说的应该是白家养的那条杜宾。
白初贺望了一眼外面的天,阴沉沉的,很像白皎因为杜宾不在而跑出去的那晚的天气。
“我出去一趟。”他忽然说。
大庆回神,“这么晚了,都快下雨,你出去干啥啊,万一淋雨了咋整。”
白初贺低着头,已经开始换鞋了。
“他淋的雨更多。”
卫生间内,白皎把外套脱了下来,手机从口袋里滑到了地上。
他一下子想起来什么,心里的焦虑感慢慢升起。
白皎点开微信,手机左上角的时间显示已经是零点过了。
这个时间,宋姨一定休息了,不能再发消息打扰她。
白皎努力压制着心里的焦虑感,但那些令人慌乱的感觉不减反增,他很想给宋姨发消息,问问小狗晚饭吃了多少,现在休息没有。
他克制住了这种冲动,心不在焉地快速洗漱完,抱着外套出来,却没看见白初贺。
“大庆哥,初贺哥呢?”
大庆正在望着窗外,“噢,你哥说出去一趟,马上就回来。”
...
白初贺打车到了岭北水苑,凌晨的网约车服务费倍增,手机上的订单跳出来一个略微有些夸张的数字。
白家的那一栋静悄悄的,还亮着一些灯,但里面的人大概已经休息了。
不知道留在阴家巷的白皎有没有睡下。
他一边想着,一边用最轻的声音打开门,慢慢地进去。
今天的一切在脑海中复苏。
临走时,大庆欲言又止的表情他看在眼里,他明白大庆想对他说却又迟迟不知道该如何说的东西是什么。
大庆想说,即便是现在,他们也还不能百分之百地确定白皎就是小月亮。
他都明白。
白初贺在客厅里望了一眼后院,没看见杜宾的身影。
杜宾晚上有时候会呆在白皎的房间,白初贺轻手轻脚地上楼,发现白皎换给自己的那间卧室果然微掩着门。
他打开门,点亮灯,趴在书桌下的杜宾一下子醒了过来,伸着舌头,黑豆眼转了转,仿佛在寻找白皎的身影。
没关系,白初贺想。
就算最终白皎不是小月亮,那也没关系,这些不会影响到他的感情。
哪怕他仍然会继续这场漫无止境的寻找,继续只属于他一个人的苦行。
白初贺走过去,刚想摸摸杜宾的头,眼睛却被桌面上亮晶晶的反光晃到了眼。
他下意识地看过去。
一条无比眼熟,却又有些陌生的项链,正静悄悄地躺在桌面上。
第78章
这间卧室里的灯光已经足够明亮,明亮到白初贺站在门口时就能看清杜宾项圈上的花纹。
闪闪发光,但不如此刻面前书桌上的这条项链明亮,甚至刺眼。
啪嗒一声,白初贺手里握着的钥匙掉在了地上,在柔软的地毯中发出一丁点不易察觉的声音。
顶灯真的已经足够清晰。
白初贺的手指慢慢动弹了一下,项链那根白金的链子因为他的动作而时明时暗。
他终于伸出了手,悬在那根项链上,指尖在他没发觉到的地方轻微颤抖着。
那条白金的链子比稍显朴素的吊坠要精致得多,但两者一样闪闪发光,不相上下。
书桌下的杜宾翻身起来,或许是不明白另一位主人为什么长久地站在桌前,它双爪扒着书桌边缘站了起来,和白初贺一起安安静静地看着那条项链。
杜宾的眼中映出白初贺的身影,那只悬而未决的手最终没有落下去,而是盲人摸象般摸索到书桌上的台灯,吧嗒一下按下开关。
又一道明亮的灯光迸射出来,让那根项链显得更加华光夺目,闪亮到让双眼刺痛不已的程度,让人无法忽视一分一毫。
白初贺终于收回手,指尖试探着,轻轻碰了一下那根项链。
他太过胆怯,没有去碰那颗眼熟无比的吊坠,而是碰了一下白金的细链。
冰凉但不锋利的触感传来,灯光下折出浮光片影,宛如梦境。
他的手像被火燎到一般,猛地缩了回来,因为动作幅度太大,手肘猛地撞在了实木的靠背椅上,关节处传来钻心的痛意。
白初贺没有躲开,反而继续用手肘抵着椅子,继续摧残被重击过的关节。
无数感官向他传递着疼痛的信号,提醒他,这绝对不是梦境。
那颗小小的、孱弱的、漂亮的月牙吊坠在光下,熠熠生光。
这是小月亮的项链,是他亲手替小月亮戴上,小月亮视若珍宝,甚至都不肯给他人多看一眼的项链。
白初贺终于鼓起勇气,将那颗吊坠握在手中,白金细链冰凉又缱绻地贴着他的手臂垂落。
他试着捏紧,钛钢的月牙挤压的掌心,再一次传来疼痛。
但他觉得这种疼痛感不够强烈,无法让他摆脱那种如坠梦境的感觉。
白初贺的脊背像是被施加了无形的重荷,压得他不断地沉下身去,最后只剩双膝点地,额头抵着桌角,跪坐在书桌前。
“是初贺?怎么回来了?”
卧室门口传来声音,但无法传到白初贺的耳中。
他像是失去了一切感官上的能力,能感受到的只有那颗吊坠紧握在手心中的感觉。
“初贺?”门口的宋姨又叫了一声,伸手将门推开,望向屋内。
杜宾蹲坐在书桌前,一声不吭。
宋姨有些困惑地拉了拉肩上的外套。
静悄悄的房子内虽然看起来没有什么光线,但如果上了三楼的话,就能发现宋琉和白远的卧室门缝下亮着微弱的光。
这个家,今晚彻夜难眠的不止是白皎与白初贺。
宋琉白远与宋姨也迟迟没有入睡。
宋姨得知白皎发烧的事情后,心立刻提了起来,听见白初贺说在车上马上到诊所后,才安心了一些,但并不能完全放下心。
接到电话的时候,她正在三楼的起居室里,陪宋琉整理着杂物,白远也陪在一旁。
宋琉和白远在三楼的卧房是一个大的套房,几乎占了三楼一大半的面积。套房里除了卧室和卫浴外,还联通着一间起居室,和几间放置衣物杂物的隔间。
那些隔间中,有一间上了锁,就连在白家呆了十几年的白皎也没有进入过,宋姨猜测白皎可能甚至不知道父母的起居室里有这么一间小小房间。
今天是白皎第一次出远门,而且是去南市,连白初贺恰好也在今天外出,这套岭北的房子第一次在节假日没有任何孩子的声音。
宋琉虽然在白皎和白初贺面前维持着还算寻常的模样,实际上,在白皎和白初贺都离开后,她就不可避免地陷入了比白皎还严重的焦虑状态中。
白远推掉了今天的应酬,一整天都陪着宋琉呆在家中。
在两个孩子都离开后,宋琉先是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但看不进电视上的节目,又转去厨房料理了一遍已经处理了好几遍的备菜,最后上了楼,打开了这件上了锁的杂物间,坐在里面一遍又一遍地整理其中的物件。
白远什么都没说,和宋姨一起陪着她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