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经闻没什么厨艺可言,冰箱冷冻层有钟点工冻上的高汤冻块和红烧牛腩,他只需要把米饭煮上,然后解冻它们加热即可。
但其实,萧经闻有点紧张。
好像又回到了刚谈恋爱时候手足无措的时候。
不过当初的情况是没有经验,不知道谈恋爱要做什么,甚至第一次接吻还是被林从沚掰过脸去亲。但现在是——他会不会再次觉得自己这个资本家无药可救,会不会后悔,会不会这次只是异国他乡艳阳天、冰淇淋、鸡尾酒、婚礼对他造成的迷幻效果,待到屿城的大雨一浇,就清醒了。
另一边,林从沚没想那么多。
因为他呆滞在萧经闻的卧室里了。
这栋房子五年来几乎没有变化,卫生间连哪层抽屉里摆着什么都没变过,淋浴间的架子,左边放洗发水,右边放沐浴露也没变过。林从沚一路坐车坐飞机又坐车,洗完澡后习惯性地裹着浴袍去卧室里找睡衣。然后……
好吧这栋房子还是有所变化的,变化就在萧经闻的卧室里——
谁会把这种风格的油画挂在卧室啊!
虽说在塞维利亚看画展的时候,他提出回国后看一看那幅《被蟒蛇缠绕的水晶吊灯》,但没想到真迹这么快就看见了。此时此刻,就在萧经闻的卧室里,正对着床。
这幅油画他目测一米五长,算是比较大尺寸了,重要的是这幅画的内容,把这样一幅冷色、暗色的油画挂在卧室……属实有点变态。
但不得不说,林从沚再次看见这幅画,依然喉咙滞涩,尤其当他明白这幅画是萧经闻买来纪念自己成功‘弑父’之后。
艺术品就是这样。起先林从沚惊叹于这幅画的光影处理以及收放自如的笔触,他看的是绘画者高超的技术。
但当作品之上出现另外的思想,那么他所看到的是灵魂。
因为许久没下楼,萧经闻有点担心。上楼后卫生间里没有人,卧室的门半开着,他一走进来便知道怎么回事了。
“我……我把它取下来吧。”萧经闻有些局促。
“你是怎么想的?”林从沚收回视线看向他,还是笑了出来,“你居然……把这种风格的画挂在卧室,你夜里起床不会吓一跳吗?”
萧经闻见他笑了,才放心些,说:“还好,习惯了。”
又问:“你今晚跟我睡吗?跟我睡的话,我现在把它取下来。”
林从沚凝视他,淡淡道:“萧经闻,你又不是第一次跟我谈恋爱了。”
第31章
自然不是。
人是会成长, 但有一部分是固定的。
比如林从沚一想到五年里萧经闻保持着锻炼习惯,身上肌肉紧实漂亮,就思绪失控;也比如萧经闻从商多年, 面对他初恋男友,还是连话都说不明白。
按理说三十几岁的总裁合该遇事冷静,控制好自己的言行。想到这,萧经闻自嘲地笑了下,他叹气, 说:“你自己找睡衣吧,有两套睡衣裤是你的尺码。”
“嗯。”林从沚微微垂眸, 心里是五味杂陈。此前刚分手时, 林从沚觉得两个人的感情在大大小小的争吵里消磨殆尽,所以临到分手那天,他觉得萧经闻对自己应该不再有任何留恋。
他“嗯”完这声,手指捻了下浴袍的腰带, 又说:“其实, 画不用摘。”
萧经闻回过头看向墙上,说:“不是说夜里起来会吓一跳?”
“也还好。”林从沚说,“没那么夸张, 我们真的不需要再因为对方改变什么了, 别说你今年33岁,我都也快30了。”
林从沚说这话是真心的。
这些年在船上看着各色各样的人,旁观他人的生活,在世界各地的画廊卖画,也有些画被拍卖行收走。
那时候他终于走出学校, 也走出林泠玉的姜饼屋。小王子看过这世界或美好或灰暗的样子后——他说不清究竟是心底里还爱他,还是岁月教会他包容和共存。
总之他再次看向萧经闻的眼睛:“没关系, 这画挺好的。”
“……等一下。”林从沚愕然,以为自己看错了,“这么感动?”
萧经闻别开脸不看他,外面阴云密布,显得卧室里的灯格外亮,他那点微小的情绪无所遁形。
刚刚他发现萧经闻的眼睛不太对劲,眼角盈盈折了道光,像藏着泪。
林从沚抿掉唇角的笑,走到他面前来,但萧经闻这时候有点不想面对他。自己确实情绪失控,确实险些要掉眼泪,他憋回去了,想离开卧室自己去调整一下。
于是他说:“别…我先下楼,你换衣服。”
林从沚直接抬起手臂抱住他脖子。
青年身上是他的沐浴露味道,林从沚刚刚吹干的头发,发梢卷在他侧脸,温暖的皮肤和熟悉的一切。
一层浴袍本就没有裹得很严实,动作幅度导致胸口敞开了半片。萧经闻低下头埋在他肩膀,贪婪地抱着他,嗅他身上的味道,用嘴唇蹭开他颈窝的浴袍布料,像饿了半个世纪的吸血鬼,紧紧贴着他。
屋外风雨未停。这间卧室里五年前的记忆扑面而来,曾经多少个夜晚在这里缠绵,看着对方的眼睛沉沦,听着对方的声音高/潮。
一个拥抱不够,一个吻也不够。
五年前林从沚大放厥词潇洒坦荡说我们就坚持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五年里他也确实潇洒,喝酒看海晒太阳画画。
他不想萧经闻,他希望萧经闻也不想自己。
但真的五年不见,重新抱住这个人,又回到了起点。
那个‘爱他’的起点。
急促的呼吸声伴随着‘当啷’的皮带金属扣响。萧经闻圈住他转过身把他堵在墙上,任由他抽掉自己皮带,手伸进去胡作非为。
那条浴袍早已被掀去旁边地上,接吻的声音填充在这卧室,好像在填充这里五年的缺口。
林从沚不是内敛感情的人,他的家庭教育是拿得起放得下,今朝有酒今朝醉。不计前嫌不计后果,他林从沚想抱就抱想亲就亲。
湿漉漉的天气,侵袭万物的台风。五年前分手也是这样的天气,暴雨大风取消了大部分航班,地铁被淹,学校停课。
曾经的画面闪回,五年前在这间卧室里收拾林从沚的行李,五年后在这里互相用手抚慰,出来的瞬间,林从沚腿软,被萧经闻固定在怀里。
幸而萧经闻手臂力道足够扣着他,他凑过去亲了亲他喉结。原本萧经闻想让他去冲洗一下,他自己的残留问题自己去另一个卫生间解决,但林从沚只是腰腿没劲,他们画油画的,手上功夫还不错。
这下好了,饭菜再热一遍。
晚上林从沚早早睡下,他太累了。
萧经闻的床很舒服,外面432hz的雨声是神在唱摇篮曲。空调25度,他陷在被窝里,房间空气中有很淡的助眠的香薰味道,一切都是最舒适的状态。
他睡得很沉,萧经闻处理完工作洗过澡进来卧室的时候他依稀醒了一下,床垫下陷,是萧经闻上来了。半梦半醒着的时候,林从沚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只凑到萧经闻怀里,呢喃了句什么,又睡了。
因为持续的强降水以及大风天气,Gleam进入休假状态。
网拍顺利结束,只是支付平台方提出一张补充协议,希望提高反扣点率,并且在此基础上与Gleam拍卖公司开展长期定向合作。也就是此次网拍的利润,线上支付平台希望拿高点回扣,但他们向Gleam提出的好处是,未来七年内不与任何拍卖公司合作网上竞拍。
对此,Gleam高管们这几天和萧经闻开会讨论。
又因为恶劣天气,他们只能开线上会议。
另一边,辛决也只能跟林从沚视频聊一下学生们的进度。
画室没有放假,学生们几乎每天都淋得透潮的过来画画。没办法的事,绘画、乐器、舞蹈,都是一日不可松懈。每天都要画画,每天都要练琴,每天都要练功。
“给我看看陆珏今天的素描。”林从沚说。
他在一楼客厅,笔记本电脑搁在茶几上,他坐在沙发和茶几之间的地毯上。
“陆珏……”辛决在那边捏着手机挨个瞧他们画上的名字,“哦这张。”
林从沚眯了眯眼,凑近屏幕,说:“镜头拉上边一点。”
画室的地上铺着大家的素描写生,林从沚拧着眉毛,离远看了眼后,又叫辛决拍近些。
复读生总是画室老师最焦心的,林从沚叹气,说:“叫她再回去画画石膏,这肖像的五官都有问题,尤其那个耳朵,你找五官石膏给她写生,叫她画耳朵之前去石膏上摸一摸耳朵是怎么转的。”
辛决应下,又给他看了另外几个复读生。
大部分复读生的绘画能力都不错,毕竟去年已经集训过了。他看了几张,尚且满意。
“要不明天我还是过去一趟吧。”林从沚说。
“别了别了。”视频通话那边,辛决坐下喝了口水,说,“雨太大了,而且不至于,还没到集训的时候呢,不用这么紧张。”
林从沚啃了两下指甲,说:“看看色彩。”
“色彩没画。”辛决说。
“为什……”林从沚问一半,“哦,湿度太高了。”
“可别提了,光湿度高也就算了,我这儿空调抽湿加上除湿器,其实还可以。但他妈的昨晚上窗户漏雨了,地上的颜料盒全给淹了,附近的文具店今天都没开门,颜料都没地儿买。”
林从沚哑然。
辛决叹道:“今年不知道怎么回事,雨下得要人命。”
“是啊……”林从沚怅然,“今年确实……”
他跟辛决在视频上聊了一会儿,辛决要去给学生改画了,林从沚说这两天他还是想办法过去一趟。
给辛决带班是个意外,去年回来屿城开画廊的时候,辛决是少有的登门的买家。他买画是假,求才是真,说听闻五年前那个毕业作品在Gleam拍出19万的林从沚到屿城了,希望他能过来带班教学生。
其实当时林从沚很不爽,淡淡地告诉辛决,那是Gleam的人自己抬上去的价格,他毕业作品的买家就是Gleam现在的总裁。但后来聊了一下,辛决讲了一下他这边学生们的情况,最后还是说动了。
辛决画室里的那几个复读生确实是林从沚的心结,他不知道余拾景现在如何,也不知道杨青芝的事情对他有没有影响。
林从沚从地上爬起来,合上电脑,准备上楼让萧经闻给他八卦一下。拍卖会那天余拾景跟卢比菲那些旧臣在Gleam闹事,收场之后有没有发生什么,虽然已经决定了尊重他人命运,但多少还是有点好奇。
他知道萧经闻在开会,先去冰箱里找个饮料。
说真的他原意真的是找个饮料喝,但萧经闻这个冰箱一打开,第一个闯进他视野的,是一瓶冰到起雾的香槟。
这酒蒙子哪儿受得了,直接拎出来,然后抱着它上楼,到三楼的书房。他要去问萧经闻,这瓶能不能喝。
书房门没锁,他屈指叩了两下门,然后拉开一条缝看进去。萧经闻没戴耳机,线上会议里其他人的声音直接从扬声器传出来。
听上去是和国外代理公司的会,Gleam今年有在欧洲开设分公司的计划。
萧经闻眉头拧着,林从沚知道为什么,因为这会儿说话的这位仁兄,不晓得哪里的口音,既有披萨味又有咖喱味,听得萧经闻很累。
萧经闻说英文有一种懒散的性感,他的吞音很自然,没有刻意的某种发音方式。
怎么说呢,林从沚忽然感受到了这个年纪男人的魅力。
萧经闻说完一段话后,林从沚用食指敲敲他电脑边缘。
会议已经持续了一个小时,萧经闻没能第一时间切换语言。他抬头,相当自然地询问他:“Yes,darling?”
林从沚拎起香槟,顺着他的语境问:“Daddy plea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