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星宗的人闻言脸色齐齐一变,恨红更是情绪失控,直接从位置上站了起来:“陆公子,你所言当真?!父亲既然活着为什么不来找我?”
陆延:“他被人所困,寸步难行。”
恨红又是一惊,美目瞪大,垂在身侧的手控制不住收紧,颤声问道:“那他……那他如今在何处?”
陆延:“黄沙门,九曲山地牢之下。”
“砰——!”
他话音刚落,就听邻桌一名男子愤然掀桌,指着陆延怒骂道:“放你娘的屁!哪里来的小白脸书生竟敢污蔑我黄沙门,莫不是想死不成?!”
第234章 祸水东引
陆延听见骂声也不答话,自顾自喝茶,尸傀反手击出一枚暗器打了过去,直接打碎了对方满嘴牙,那人捂着嘴痛苦倒地,差点被血沫子呛死。
尸傀声音冰冷,古井无波:“再敢出言不逊,掀的就是你的天灵盖!”
旁边的几名男子见状顿时拍桌而起,看得出来他们眼中已经带了杀气,但是碍于陆延神鬼莫测的本事只能暂且忍下,憋着怒气道:“这位公子,我黄沙门与你无冤无仇,你出言污蔑在先,又伤我弟子在后,到底是何居心?!倘若不给个说法出来,我等定然回禀宗门,请檀越君出来主持公道!”
后面几句话隐隐带着威胁的意思。
天下剑宗以无妄为首,天下剑修又以檀越为尊,后者俨然成了“仙盟之主”般的存在,但凡遇到了不平事都要请他出面主持公道。
要知道黄沙门早在数百年前还叫黄沙宗,后来并入无妄宗求得庇护就改作了黄沙门,自此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书生惹了黄沙门,某种意义上就等同于惹了无妄宗,无异于在太岁头上动土。
陆延还未开口说话,柳炼青就已经怒声斥骂道:“呸!檀越来了又如何,真当他无妄宗天下无敌了吗?!旁人怕他我飞星宗可不怕他,什么时候连你们这种走狗也敢出来在本少侠面前狂吠了!”
柳炼青这番暴怒并非没有缘故。
按理说上三宗一直是同气连枝的存在,本不该撕破脸皮,然而自从千年前无妄宗率众镇压了魔域尊主扶光后,宗门地位就隐隐凌驾于众人之上,行事日益霸道起来,不仅对下面的门派处处打压,还曾试图吞并。
那些大宗大派尚且有自保之力,但像黄沙门这种三流小派就不好说了,数百年前都渐渐并入了无妄宗门下,如今弟子渐多,已有数万之众,他们倚仗着无妄宗的势力横行无忌,诛妖寻宝时抢夺其余宗门的功劳和宝贝已是屡见不鲜,更甚者起了冲突一剑杀之也不是没有。
数月前飞星宗有一队内门弟子奉命去婆娑境试炼,结果在里面发现一处秘宝所在,不慎被无妄宗的人抢了去,双方发生冲突,对方倚仗人多势众竟直接将为首的几个飞星宗弟子废去筋脉,这笔血仗至今都没有讨回来。
飞星宗数次上门理论,无妄宗却处处偏袒,概因对方实力强横不得不咽下这口窝囊气,就连这次问剑大会也是檀越发号施令,各宗各派不得不来。
柳炼青是飞星宗的少宗主,地位不同于一般弟子,他眼见黄沙门的人口口声声寻檀越君主持公道,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心里的火就腾一声蹿了起来,只恨不得把这几个狗仗人势的东西全砍了!
说话的那人也是一惊,显然没想到世上居然有人连檀越都不放在眼里,随即冷笑道:“好好好,飞星宗果然气势不俗,柳少侠今日的话在下一定带到檀越君面前,保证一个字都不会漏!”
语罢又看向陆延:“那书生,你口口声声说我黄沙门九曲山地牢下关着人,需知空口无凭,今日当着客栈诸位群雄的面,你若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莫怪我们不客气!”
现在凡事都讲究个师出有名,如果陆延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他们就算是立即返回宗门请长老出山灭了这个妖言惑众的书生,也断不会有人说半个不字。
恨红也焦急道:“陆公子,这其中是不是有所误会?我父亲怎么会在黄沙门中?”
陆延轻摇折扇,他眼眸深紫,肤色白皙,生得雌雄莫辨,俊美风流,虽然穿一身普普通通的书生长衫,却莫名让人感觉不是池中之物:
“若提起此事,那就说来话长了,恰好和一则预言有关。”
“天兀年间,圣人掐算,娲天神域血海池中有心魄降世,或可助天下修士重开仙门,三界皆惊。”
陆延一字一顿,便如巨石狠狠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中,刹那间几乎客栈内所有人都齐刷刷看向了他,眼底闪烁着灼热的光芒。
这数百年来修真界风波频起,都是因为那一则圣人预言,试问天下修真者谁不想飞升成仙?在这个仙缘断绝的世道,心魄就是他们最后的希望,可惜推算出这句预言的圣人早就坐化了,世人不知心魄下落,便只能四处争夺,说是杀红了眼睛也不为过。
陆延如今提起这则预言,不管是真是假,都让人心跳疯狂加速。
“说起这心魄啊,实乃上界神物,因为上古时期女娲补天不慎留下了一道裂缝,所以才遗落人间。”
陆延的声音并不大,严格来说甚至有些低沉,可就是因为这样才愈发显得神秘,四周那些客人都不自觉围了过来,屏气凝神听他编……啊不,是说故事。
“原来心魄是上界神物,难怪圣人说它可以帮天下修士重开仙门……”
“也不知此等神物落在了何处……”
“这书生难道知晓……”
“嘘,别说话,听这位公子讲。”
此时众人早已把黄沙门的事忘到了脑后,只想从陆延嘴里多打听一些关于心魄的消息,甭管是真是假,总比没有的强。
而陆延也没有故意卖关子,折扇往人群中指了一圈,继续道:“心魄落入人间,不小心碎成了数片,一片就代表着一份仙缘,散落四周被不同之人所得。”
这话其实是无稽之谈,飞升不飞升的端看个人修为与机缘,千万年前飞升的修仙大能也不在少数,他们就没有心魄,也不知那个圣人做什么非要把心魄和飞升扯在一起,闹得世人互相残杀。
不过心魄也并非全无用处,例如刚才来的那四名血禅宗喇嘛,其中有一个修成了肉身佛,就是因为那尊肉身佛里藏着一片小小的心魄,可惜旁人不知,被陆延悄悄捡了便宜。
有人迫不及待问道:“那些心魄碎片被何人所得?!”
他问出了大家的心声,刹那间聚在陆延身上的目光顿时灼热了十倍不止,如果能够凝成实质,只怕此刻早就把他洞穿了。
陆延看向说话的人,似笑非笑问道:“不如你来说?”
此人心术不正,一看就是好勇斗狠之辈,贪婪两个字都写在了脸上。他见陆延似有不悦,只好尴尬坐了回去,忍下不发。
陆延见没有人打岔,这才继续道:“不知有没有人听说过雷州莫云桀的名号,此人乃是雷州当地的一名剑客,机缘巧合下曾经得到过一片心魄,谁料消息不知怎么传了出去,引来有心之人的追杀,彼时他为了保护妻女便孤身携带心魄引开了刺客,至此下落无踪,销声匿迹,因为此事太过隐秘,所以知道的人寥寥无几,而当初追杀莫云桀的人就是黄、沙、门!”
陆延说着声量忽然拔高,折扇哗地一收,直接指向人群中立着的一名年轻男子,众人下意识看去,发现是黄沙门的嫡系二弟子飞石。
飞石一惊,涨红了脸道:“你!你胡说!这件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陆延闻言居然认真点了点头:“我又没说和你有关系,只不过这件事和你的师父——黄沙门门主沙万里有关,当年便是他带队追杀莫云桀,最后又将人囚在了九曲山地牢之下。”
飞石脸色难看:“你的意思是我师父为了抢夺莫云桀手中的心魄,所以将他囚禁在了地牢下方吗?简直荒谬!暂且不提我师父天性淡泊早已闭关不过问世事,九曲山下根本就没有什么地牢,哪里能囚禁人?!”
他说着将目光落在人群中的一名女子身上:“云女侠,去年你游历时还曾来九曲山做客,你可曾看见什么地牢?!”
被飞石点名的女侠闻言微微皱眉:“九曲山我都逛遍了,确实不曾看见什么地牢。”
这书生莫不是在胡说?
陆延却大笑出声,指着飞石一个劲摇头:“蠢蠢蠢,你不曾见过又不代表没有,九曲山后有一处禁地名唤通天井,井旁有一座石碑,上刻‘九曲之中无直处,曲径尽处皆为直’,井下布了机关障眼法,只要破开便是地牢了。”
飞石心中大惊,上前一步质问道:“通天井乃我黄沙门禁地,便是师父也不会轻易入内,你一个外人怎么知晓?!”
恨红怒视着他,双目几欲喷出火来:“这么说九曲山下真的有地牢了?!”
飞石自知失言,顿时一噎:“可……可我幼时贪玩曾经去过那井下,并不曾发现什么机关障眼法!”
“蠢材蠢材!”陆延又摇头叹道,“那井壁上刻的是玄阴阵,你只用将八卦图中间那块碎了一半的砖石按下去,再按照天、雷、水、山、泽这几个方位的走向来破阵即可,不过那水位的图案缺了一块,你那时尚且年幼,估摸着也是看不懂的。”
唰!
飞石脸上血色尽失,看陆延活像看鬼一样,这人知道他九曲山的禁地也就罢了,竟然还知道那井壁下方的砖石碎了一块、水位图案残缺,就像亲眼所见一般,让他浑身冷汗直冒。
众人见飞石这般神情,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指着他骂道:“你们黄沙门真是好本事,自诩名门正派,结果背地里做下这等囚人夺宝之事,简直无耻之尤,沙万里那个老东西呢?速速让他把心魄交出来!”
骂了这么一大通,其实后面一句话才是要紧的。
飞石哪里不知道自家这下是捅了马蜂窝,脸色涨红的辩解道:“什么心魄,我从来不曾见过,而且师父他老人家一直不喜杀生,怎么会做下此等恶事?”
一道声音陡然插了进来:“他不愿意做,却有人指使他做。”
飞石下意识看向陆延:“谁?!”
陆延语气轻飘,往人群中扔下了一个超级无敌巨型炸弹:
“无妄宗宗主,檀、越!”
“哗——!”
满场震惊。
第235章 又一片心魄
陆延当初在魔域的地盘上对檀越出言不逊都有人冒着风险站出来替他说话,更何况如今是在客栈里,毫不夸张的说,人群直接炸开了锅,周遭议论声四起。
“这个书生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竟敢对檀越君出言不逊!”
“肯定是魔域妖人派出来蛊惑我们的!”
“大家并肩子上,不信打不过他一个!”
陆延闻言也觉得很有道理,一本正经点了点头:“好,你们一起并肩子上,看看能不能打得过我。”
他语罢将折扇一收,对着手指吹了口气,装模作样要出招,人群见状吓得哄一声退了大半步,中间直接让出一个真空圈来。
陆延乐了:“我说话你们又不听,让你们打架又不敢上,真是没劲,呐,瞧见我这张幡没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可是我祖传的算命功夫,断不会有错,而且我可以用项上人头担保,无妄宗宗主檀越手中就有一块心魄!”
他最后这句话便如晴空霹雳,让大家心中齐齐一惊,现在外面都在传闻魔域中有心魄的存在,世人个个打破了脑袋往里面钻,没成想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檀越手中居然就有一块吗?!
有人已经开始呼吸急促起来:“这么说檀越君为了夺得心魄,所以指使黄沙门门主去追杀莫云桀?”
陆延淡定吐出一个字:“是。”
檀越不是想剿灭魔域吗,陆延就先把这滩水弄浑,让他来个名声扫地,看看那群名门正派是不是真的愿意为了他一句话就去和魔域拼个你死我活。
“光凭你一面之词,我们为什么要信?”
“你们爱信不信,我在给人家姑娘找爹,又没给你们找爹,白白听了我的卦象不给钱还反过来质疑我,现在的名门正派都这般无耻了吗?”
陆延一句话险些把这群人气得吐血,偏偏他们忌惮陆延的本事不敢上前,只能一个个神色憋屈地站在原地,把牙咬得咯吱咯吱响,而恨红失魂落魄跌坐在长凳上,大脑一片空白,显然没想到事情居然会是这样。
她的父亲为了一块不知道是真是假的心魄就惹来仇杀,在地牢中被白白禁锢数年,倘若是假便罢,万一是真,她孤身一人又该如何去救?
这么一想,顿时万念俱灰。
陆延见这出闹剧演得差不多,唇角微勾,终于大发慈悲准备收场,从座位上站起身道:“时辰不早,在下便先回房休息了,诸位若有想算命的,明日自备万金来此处寻我,在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童叟无欺,不过有一个条件,与心魄有关的事一概不答,告辞。”
语罢对着众人拱拱手,又看了一眼恨红,这才扛着自己的算命幡转身上楼,尸傀亦跟随在后。
是夜,月明星稀。
陆延将窗户开了半边缝隙,盘膝坐在矮桌后方打坐修炼,他大概估算了一下时辰,对站立一旁的尸傀道:“等会儿我有客人要来,你先回房吧。”
尸傀一身黑衣,加上屋内并未点灯,整个人几欲融入黑夜,他声音低沉的问道:“陆延,你到底想做什么?”
这个人身上有太多不可掌控的因素,尸傀罕见感受到了一种不安的情绪。
陆延目光古怪地看向他,带着几分兴味:“你什么时候也有好奇心这种东西了?”
尸傀一顿,随即不再言语,转身离开了屋子。
后半夜的时候,陆延结束修炼,点上了一根灯烛,他晃了晃手中冒着青烟的火折子,头也不回的道:“恨红姑娘既然来了便请进吧,外面更深露重,冻坏了反倒是不美。”
他话音刚落,一抹纤瘦的身影便从窗外悄无声息翻了进来,赫然是恨红,她双眼通红,明显哭过一场,整个人憔悴了许多,进屋也不落座,只是站在远处定定看着陆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