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撇了撇嘴,把剑接回来:“你根本用不着我救,有什么好谢的。”
他有些不大高兴,毕竟在最意气风发的年纪遇到了一个比自己还厉害的人,心里多少有些不服,悄悄打量陆延一眼,心中更是冷哼:小白脸,长得居然比自己还俊!
“六师弟,不得无礼!”
旁边一名男子皱眉轻斥了一句,他明明容貌极是温润,但气质偏偏有种矛盾的孤僻,对陆延赔礼道:“道兄莫怪,在下藏慈剑仙门下二弟子檀越,这位是我六师弟,扶光。”
他们虽是无妄宗这一代的佼佼者,但毕竟年轻,出门游历在外难免遇上什么修真大能,倘若一言不合将他们杀了毁尸灭迹,届时天大地大宗门想要追查也是极难,陆延一看就实力不俗,何必得罪。
陆延深深看了檀越一眼,但并没有瞧出什么:“诸位下山可有什么要事?”
檀越颔首:“并无,只是奉师命将几位师妹护送回天欲宗,顺便游历除魔。”
无妄宗乃剑道大宗,天欲宗修的却是音杀之术,二宗情谊匪浅,故而时常派弟子互相切磋比试,他们这次下山就是为了将几名上山学艺的天欲宗师妹护送回家。
陆延点点头:“原来如此。”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争吵声,原来是那群狼妖中有一头即将临盆的母狼,临死前产下了两只狼崽子,那些百姓气愤想要打杀,却被几名心软的弟子拦住,故而引起了争端。
“狼妖并非天生成妖,概因机缘造化不同,或成灵兽,或成妖兽,这狼崽子才刚刚出世,并未行恶,你们何苦打杀了它。”
“俺不管!这些狼妖吃人,狼崽子长大了肯定也吃人!打死了事!你们不是无妄宗的弟子吗,为何要拦着我们除妖?!难道和邪魔外道是一伙的?!”
“你!”
一名女弟子怀里抱着两只懵懵懂懂的狼崽子,气得脸色涨红,她跺跺脚,干脆跑到檀越面前恳请道:“檀越哥哥,这狼崽子才刚刚出生,打杀了多可怜!”
檀越皱眉瞥了她一眼:“妖就是妖,畜生就是畜生,你如何能保证它长大了不会残害百姓?莫要多管闲事,杀了便是。”
这些村民就在无妄宗山脚下的镇上住着,倘若闹到长老面前,既损宗门名声,也显得他们处事不果断。
女弟子被檀越斥了一番,闻言低头含眼泪,抱着怀中嘤嘤低鸣的狼崽默然不语,她姿容不过仅有几分清秀,肤色冰雪般清透,一头长发是罕见的霜色,倒添了几分另类风情。
其余弟子碍于檀越威严,也不敢多说什么,一时间面面相觑,便有些冷场。
扶光见状走上前,直接把她怀里的狼崽子提溜了出来,发现还蛮胖嘟嘟的,乐了:“这狼崽子倒是挺可爱的,可惜咱们养不了,倒不如放归山林,是死是活由它们的造化,银婵,你说好不好?”
这些狼崽毕竟是成了精的狼妖所生,身上多少沾点灵气,比寻常兽崽健壮,倘若命好,不喝奶也能活下来。
银婵闻言终于破涕为笑,红着眼睛用力点头:“那就听六师兄的。”
旁边一名村民见状不依,大声嚷嚷道:“凭什么!狼妖可是吃了我们不少人,凭什么放了,我不服气!”
扶光心中没什么善恶观,行事全由本心,闻言挑眉看向那人,吊儿郎当的:“不服气你就和我打一场,谁赢了听谁的,怎么样?”
那村民气焰顿时灭了下来:“你你你……你可是学过仙法的,我怎么打得过你!”
“既然打不过那还不闭嘴!”
扶光原本想把那两只狼崽子丢进树林,但又怕村民暗中跟上打杀,思考一番,干脆往怀里一揣,推了银婵一把:“师妹,咱们走!”
银婵闻言就像打了胜仗的将军,轻哼一声抬起头,也颇为得意的道:“走!”
檀越也没说什么,一行人朝着山下走去,直到天色渐黑,这才在一处溪边歇脚,生起火堆打算凑合一夜。
陆延一直在旁静静随行,不过并未引起怀疑,因为下山的路就这么一条,总不能无妄宗的人走了就不许旁人走,他在离众人七八米开外的溪水边生起一堆火,然后从已经解锁的系统商城中兑换出纸和笔,坐在一块石头上垂眸写着些什么。
【开启修改模式,补充人物生平。】
【叮!请选择小说人物!】
【应无咎。】
【叮!选择成功!您可在已存在的文本中对小说人物进行补充修改,不可影响最终走向!】
【确认。】
陆延捏着笔,在融融火光中认真落下了第一行字:
【应无咎的少年时期很是风光,听那些师弟师妹谈论,他是无妄宗这一代弟子中天资最好的一个,不过此时的他尚且顽皮,还没有以后那么厉害,十几只低阶狼妖就够让他头疼很久了。】
【银婵,我终于见到了这名女子,她是天欲宗音幻长老的爱徒,平常总喜欢跟在檀越屁股后面跑,但檀越似乎并不怎么喜欢她,然而前世的时候,檀越似乎因为她的死陷入了魔障。】
陆延写得专注,丝毫没发现自己已经成为别人眼中的一道风景,几名女弟子聚在一起望着他窃窃私语,随后又捂着微红发烫的脸颊嬉笑打闹,对陆延很是好奇,但多半还是因为他那张颠倒众生的皮相,因为多了几分成熟稳重,瞧着竟比宗门内最俊俏的六师兄扶光还要胜上几分。
银婵烤了一些烫烫的糖饼,修真者在辟谷阶段可以数月不食,她却不在意这些,随身的须弥锦囊里总是藏着许多甜食,先给几个馋得不行的小师妹发了一圈,又给檀越,檀越不吃,她只好递给扶光,扶光倒是很给面子,两三口就吃了个干净。
“六师兄,咱们要不要给他也分一块,瞧他浑身是血,怪让人不忍心的。”
银婵吹了吹手里一个用火烤得金黄发烫的糖饼,用油纸包着递给扶光,扶光撇嘴:“你怎么这么爱管闲事,要送你自己去,叫我做什么?”
银婵歪头看着他:“我以为你们比较熟呢。”
扶光气得一噎:“我都不认识他,哪里和他熟了?!”
银婵疑惑:“南陀师兄和檀越师兄之前和他搭话,他都淡淡的爱答不理,和你说话时才有笑意,你们俩不熟吗?”
扶光只觉得莫名其妙,他无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想难道自己不仅招女人喜欢,还招男人喜欢?
银婵催促道:“六师兄,你去不去啊,不去我就去了。”
扶光劈手夺过她递来的饼子,嘀咕了一句麻烦,然后径直朝着陆延的方向走去,他明明是好意送东西,但态度偏偏凶巴巴的,倒让人觉得是挑衅:“喂,你吃不吃饼?”
陆延没想到应无咎会过来,他把纸笔收好,眼底出现了似有似无的笑意,火光融融,让那张颠倒众生的脸显得有些模糊,声音清润带着磁性:
“你吃了吗?”
扶光下意识抹了把嘴角的糖饼渣,被这人笑得有些羞恼:“你管我吃没吃。”
陆延接过糖饼,终于不再盯着应无咎看,这人脸皮有些薄,再盯估计就真的恼了:“多谢。”
然而这下却换扶光盯着他了,目光古怪又好奇,半晌后才问道:“你受伤了吗?衣服上怎么都是血?”
他说着无意识摸了摸腰间的锦囊,想起里面好像还有师尊给的伤药。
陆延微微摇头,轻声道:“不是我的血。”
四周夜色无尽,他沉默望着应无咎,火堆发出细小的噼啪声。
是你的血。
第246章 命运怎可更改
奚年曾经告诫过陆延,不许做出任何改变书中人物命运的事,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应无咎。
陆延捏着手中温度灼热的糖饼,目光定定看向应无咎,带着让人看不懂的复杂:“你很喜欢救人?”
扶光皱眉:“为什么这么问?”
陆延:“如果我说将来有一日,你会因为救人给自己带来灾祸,甚至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你相信吗?”
扶光闻言笑了一声,他或许觉得陆延在危言耸听,又或者根本不觉得自己会沦落到那一日,反问道:
“我既然愿意救那个人,说明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既然如此又有什么代价是不能承受的?”
不,应无咎,不止是一死。
陆延心想死是世间最痛快的事了,最痛苦的事是生不如死,那些人毁了你的骄傲,毁了你的修为,将你投入剑炉受七百年折磨,桩桩件件都比死亡要来得诛心。
但就像稚童不懂人生悲苦,天之骄子未知人心险恶,此刻的应无咎眼中只有头顶上方明晃晃的太阳,又怎么会去思考太阳是如何坠落的呢?
翌日清晨,众人继续赶路,这条山路很快就走到了尽头,入目是一片繁华的市镇,陆延不能再明目张胆跟着应无咎等人,便分开选择了另一条路,始终与他们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仙门弟子下山游历,一是为了斩妖除魔,二是为了替宗门扬名,应无咎等人本就是无妄宗新一代弟子中的佼佼者,这一路走来杀了不少妖魔,渐渐传出不小的名声,而其中又以他和檀越为最。
如此又行了一段时日,恰好碰上阴雨连绵,实在不便赶路,陆延择了一处客栈落脚,又幻化出几块灵石让小二帮忙跑腿买了干净衣衫,换上后坐在楼下靠窗的位置点了一桌酒菜。
大多数修真者是不必食用五谷杂粮的,但架不住有口腹之欲,所以茶楼酒肆依旧兴盛热闹。
陆延听着窗外的细雨声,不紧不慢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然而就在这时,外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约摸有二十多名身穿盔甲的骑兵在客栈门口翻身下马,一边掸着身上的雨水,一边骂骂咧咧进店避雨。
为首的是一名身穿金色轻甲的少年将军,只见他眉目冷峻,气势不凡,和属下在大堂内找了空桌落座,又点了一堆酒菜,倒也没有什么扰民之举,只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陆延觉得那人模样眼熟,像极了故人,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恰好小二上菜,陆延状似不经意问道:“小二哥,那位军爷是此处的将军吗?”
小二笑吟吟道:“您是外乡人不知道,那位穿金甲的将军名唤湛流,能征善战,一杆金枪立下赫赫战功,乃是我们水吟国一等一的勇士呢,连国主都亲自下旨把他召为驸马,当真是了不起!”
他说着竖起大拇指,证明自己所言非虚,随即又压低声音道:“不过啊,这位将军不大想当驸马,和公主处不好呢。”
水吟之国……
陆延总算明白自己在哪里了,他仰头饮尽杯中酒,复又看向坐在邻桌的那名将军,眉眼和尸傀有九分相似,只是更加鲜活生动。
外间雨水渐大,陆陆续续又有人进来,那几名士兵见状干脆起身抖开一张通缉画像,挨个桌子比对,粗重的声音压过了客栈里的窃窃私语:
“水吟城内有妖孽横行,擅披人皮,容貌绝色,无分男女,如今城内已发现数十具被吸干精气的尸体,听闻此妖最惧雨水,众人凡遇形迹可疑者速来上报,官府必有重赏!”
那名士兵一边说,一边拿着画像在大堂内四处比对,但凡看见容貌出众的男女便目光如炬地打量许久,只见画像上是名绝色女子,也不知是不是妖孽易容时的装扮。
士兵最后停在了陆延面前,无他,形貌太过出色,沉声命令道:“你,站起来!”
陆延稳稳坐在位置上,一动也不动:“军爷怀疑我是妖孽?”
如今世道讲究个民不与官斗,士兵倒是少见胆子这么大的人,冷笑一声道:“老子怀疑你又怎么样,长得比娘儿们还俊俏,说不定就是那妖孽变的,来人,带他去雨中淋一淋!”
妖孽喜欢披人皮,遇见雨水,形迹就藏不住了。
旁边立刻出来两名士兵准备押住陆延,然而他们还没来得及碰到陆延的肩膀就陡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道掀开,像麻袋一样顺着大门飞了出去,砰砰两声重重砸在雨地里。
客栈众人见状俱是一惊,那名拿着画像的士兵更是脸色大变,立刻后退指着陆延震惊道:“你你你!你居然真的是妖孽!!”
陆延多少觉得有些好笑:“这年头会点术法的人便要被叫做妖孽么?你既知妖孽可化作绝色美人,又怎知她不会为了躲避追捕而故意扮丑?”
他说着看向客栈角落里坐着的一名白发老妪,指尖蓝光闪现,嗖地弹了过去,后者原本步履蹒跚,见状脸色一变,竟是一个凌空跃起开了陆延的攻击,而后方的墙上则出现了一个足有核桃大小的黑洞。
“哗——!”
四周哗然声一片,没想到那名老妪看似身形笨重,居然有如此好的功夫,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杆金枪忽然裹挟着破风声刺来,原本在桌边落座的湛流毫无预兆和那名白发老妪打斗了起来,刺、挑、戳、勾招招致命,狭小的客栈瞬间变成了战场!
那杆金枪在湛流手中已经使得出神入化登峰造极,白发老妪渐渐不敌,显露了妖形,半边脸都是骇人的骷髅,只见她朝湛流猛地吐出一口毒雾,趁众人躲散时往外逃去,滂沱大雨中身上的人皮被渐渐冲刷下,是一团漆黑暗沉的东西。
陆延目光一凛,指尖蓝光弹出,恰好交织成丝丝缕缕的捕妖网,不偏不倚将那名逃窜的老妪罩入其中,只听一声凄厉刺耳的惨叫,捕妖网渐渐缩小,里面出现了一只蜷缩成团的狐狸尸首,早已腐化成了一堆白骨。
“千年白骨成精,修为来之不易,可惜害人性命,自寻死路。”
陆延声音低沉,摇头将捕妖网收了回来,围观众人这才反应过来,面前这名男子哪里是什么妖孽,分明是得道的仙长。
湛流反手收回金枪,略显诧异地看向陆延,然后示意部下去收拾妖孽尸首,迈步走到了他面前开口道谢:“多谢仙长出手相助,不知在何处宝山修行?方才部下无礼,还望勿怪。”
陆延自打认识尸傀开始,对方就一直是那副冷冰冰的死人模样,难得听见这么一长串带有人情味的话,他笑着拂开桌面凌乱的茶杯,做了个请的手势:“将军请坐,在下不过是个算命书生,恰好学了几年术法,担不起‘仙长’二字,我姓陆,单名一个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