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泽川闻言倏地从水池里抬头,红着眼眶看向他,那一刻里面的情绪浓烈到令人心惊,甚至带着几分偏执:“我为什么不能喜欢他?”
薛晋上前一步,因为过于愤怒,他直接摘下眼镜重重扔到了地上:“他是蒋博云的小情人!你说你为什么不能喜欢他?这种人可以为了利益靠近蒋博云,当然也能为了利益靠近你!”
喻泽川蓦地低吼出声:“他不是!”
喻泽川攥紧拳头砸在水池边缘,胸膛起伏不定,他额头青筋暴起,声音低哑的重复道:“他不是……”
喻泽川咬牙切齿,但更多的不是恨,而是不甘,这一刻薛晋莫名觉得对方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每个字都在颤抖哽咽:
“薛晋,我不信……”
“我不信我这辈子就遇不上一个好人,我不信我这辈子只能被骗……”
“一个蒋博云就够了,为什么还要来一个陆延?”
喻泽川不愿意相信那些是假的,他红着眼摇头,不肯承认:“我不能被骗两次,薛晋。”
他脸色惨淡,却固执重复道:“薛晋,我不能被骗两次,不能……”
真的不能……
他对这个世界毫无留恋,假如连得到的最后一丝温暖都别有目的,喻泽川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薛晋站在原地,胸膛起伏不定:“陆延呢?”
他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皱眉问道:“陆延在哪儿?”
提起陆延,喻泽川终于安静下来,好半晌才吐出一句话:
“他在我手上。”
薛晋眼底闪过一丝慌乱,还以为他想杀了陆延,连忙上前攥住喻泽川的肩膀道:“泽川,你听我说,先不要急着动手,我们的目标是蒋博云,你千万别在这个时候轻举妄动!”
薛晋不想陆延死,或者说,他觉得对方罪不至死,也不至于让他们手上沾血,绞尽脑汁劝说道:“陆延……陆延当小情人也有可能是被蒋博云逼的,你没必要因为这个杀他……”
喻泽川打断道:“你放心,我不会杀他的。”
他轻扯嘴角,语气嘲讽:“我怎么会杀他呢?”
他还有很多问题都要找陆延求证,在没得到答案之前,他不会让对方死的。
薛晋直觉不对劲,然而无论他怎么追问,喻泽川就是不肯说出陆延的下落,他最后只能徒然捡起地上的眼镜,心事重重地离开公寓。
薛晋不是不知道,陆延就藏在喻泽川家里。
但他能做什么呢?
放了陆延?可他仍不知道对方的底细。
抓起来?那样似乎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薛晋忽然有些恨这个世界,他想不明白,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把一个好好的人逼成了这幅疯癫模样。
长夜漫漫,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格外煎熬,只有躺在卧室床上的男子毫无所觉。陆延的身体抗药性有些差,普通人喝了最多昏睡几个小时的药,他却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晚上。
期间喻泽川检查了所有陆延送过来的东西,就连那盆被他珍而重之放在电脑旁边的仙人掌,也硬生生连根拔起,将里面的土壤仔细筛查了一遍——
最后什么都没发现。
这个答案不知道是好是坏,喻泽川只感觉自己糟糕的心情依旧得不到半分拯救。他独自坐在漆黑的客厅里,不知在想些什么,最后拿起茶几上冰凉的匕首,悄无声息推开了房门。
锋利的刀刃抵住床上沉睡的男人,动作格外熟练。
很明显,喻泽川不止一次想要杀掉陆延,但他每次都下不了手。
陆延从昏迷中醒来,面对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他察觉到脖颈处锋利的刀刃,被那种沁凉的温度冻得控制不住打了个激灵,而这一举动也暴露了他苏醒的事实。
喻泽川察觉异常,垂眸看向陆延,结果就见对方用那双墨色的眼眸怔愣看着自己,又是那副无辜到可恨的模样。
“你终于醒了。”
喻泽川将手中刀刃抵得更紧了几分,他缓缓倾身靠近陆延,冰凉苍白的唇就抵在耳畔,每个字吐出时都带着热气,偏又让人冷到了骨子里:“你再不醒,我就真的以为你死了。”
咬牙切齿的一句话。
陆延知道喻泽川已经知道了真相,可他仍有些拿捏不准对方的心思,总之还活着就不算太糟糕:“你想知道什么,我可以给你解释。”
他的内心甚至有些轻松,这种头顶悬剑的日子终于可以结束了。
喻泽川却忽然发出一阵沉闷的笑声,他反手收起刀刃,将脸埋进陆延颈间,唇瓣贴近脆弱的动脉,仿佛在思考怎么狠狠咬下去:“如果我不想听你解释,只想让你死呢?”
那柄刀在黑暗中像蛇一样游走,最后隔着被子抵住了陆延的腹部,声音低低:“陆延,我想杀你呢。”
陆延提醒道:“你该杀的是蒋博云。”
喻泽川一顿:“可我更恨你,怎么办?”
陆延静默:“你是该恨我,我没告诉你真相。”
喻泽川没想到陆延什么也不辩解,他伸手扼住男人的咽喉,然后缓缓收紧力道,目光阴郁:“你早在刚搬来的第一天就认出我了,是不是?”
陆延语气平静:“是。”
喻泽川的指尖忽然狠狠颤抖了一瞬,他脸部肌肉抽搐,似乎是想扯出一抹笑意,但是僵到根本调动不了任何表情,只有逐渐猩红湿润的眼眶,仿佛要滴出血来:“那你接近我……”
喻泽川的声音忽然哽住,重重喘了口气,黑暗中有什么滚烫的液体砸在陆延脸上,凉凉的,终于艰难吐出剩下的半句话:
“那你接近我也是另有目的?”
但凡陆延说一个“是”,就代表他对喻泽川所有的好都是假的,盖成高楼的积木猝不及防被抽走最底层的支撑点,结局只会轰然倒塌。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过了短短一瞬,就在喻泽川已经等得有些烦躁的时候,陆延终于开口打破这种令人窒息的沉默:“不是。”
颈间的力道松懈了几分。
但喻泽川很快就发现了问题,他倏地收紧指尖:“你敢说你搬过来的时候没有认出我吗?”
原身在银川集团上了好几年的班,如果说认不出喻泽川,未免太过虚假。
陆延感受到窒息的逼近,无意识仰起了头颅,他注视着喻泽川通红的眼眶,心知自己这次的胜算远比任何一次都要来得大,艰难出声:“认出来了……”
“就是因为认出来了,所以才一直接近你……”
喻泽川的心越来越沉,越来越沉,陆延接近自己原来真的另有目的:“为什么?”
陆延无声动唇,艰难吐出了一句对喻泽川来说不啻于惊雷的话:
“我喜欢你。”
“我七年前就喜欢你了……”
陆延很喜欢喻泽川说过的一句话,“要骗,就骗一辈子”。他撒第一个谎的时候良心难安,后面却释然了,撒谎不被发现,于他,于喻泽川,都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坏人伪装起来,做一件好事,他还是坏人,但如果他伪装了一辈子,做了一辈子好事,谁还能说他是个坏人呢?
这个借口上一局用得太唐突,用在这一局,却刚刚好。
第38章 困
七年前,是原身刚刚入职银川集团的第一天。他因为早上快要迟到,慌慌张张跑进电梯,结果不小心撞到了喻泽川,但并没有受到任何惩罚。
喻泽川只是淡淡看他一眼,就收回视线离开了电梯。
那次相遇在原身心中,其实是情敌的第一次正面交锋。
但如果放在偶像电视剧里,就是平凡职员和上流贵公子的浪漫相遇。
端看当事人想怎么解读。
陆延现在想解读成一见钟情、多年暗恋。
“我和蒋博云在一起是被逼的,搬家也是为了躲开他,没想到这么巧遇见你……”
陆延在濒死的窒息中编织着温柔的谎言,因为这一天在心中构想了无数次,他说的比任何一次都要情真意切、都要合乎情理:
“我知道你恨蒋博云,我也怕你恨我,所以一直没有敢告诉你真相……”
“你杀了我吧。”
陆延语罢闭上双眼,似乎是做好了等死的准备,他能感觉到脖颈处的指尖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后终于彻底放开。
“当啷——”
黑暗中响起刀刃被重重掷地的声音,清脆、刺耳。
陆延下意识睁眼,只见喻泽川死死盯着自己,嘴角扯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喜欢?”
一个连真相都不愿意告诉他的人,嘴里说的喜欢真的能信吗?
喻泽川险些笑出声:“你喜欢我什么?”
陆延的求生欲很强:“全部。”
喻泽川显然不信,语气更加讽刺:“全部?我的全部是什么?”
“你说你喜欢我,你又了解我多少?”
“你知道我最喜欢吃什么,最讨厌吃什么吗?你知道我最喜欢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最讨厌哪种颜色,又最憎恨哪一类人吗?”
一连串的问题把陆延问沉默了。
完了完了,这些问题果然又来了。
他上辈子就死在这几道题上了,这次可千万不能再翻车。
喻泽川见他不说话,眼神黯了黯,一缕头发从额前悄然滑落,明明神情桀骜,却偏偏让人觉得狼狈惨淡。
他轻扯嘴角:“你看,你什么都不知道,又凭什么说喜欢我?”
陆延毫无预兆开口:“你最喜欢吃黑巧克力,最讨厌奶油蛋糕。”
喻泽川身形一僵,那道声音却还在继续:
“你喜欢穿黑色的衣服,最讨厌亮色……”
“你还喜欢暖和的地方,所以办公室的窗户一定要向阳,下雨天的时候会一个人坐在房间看电影……”
“你讨厌别人骗你,所以你最恨撒谎的人。”
陆延每说一句话,喻泽川的脸色就变一分,直到最后一个字音落下,他的神情已经复杂到不知该作何表情。
这些喜好不是什么秘密,当初在公司里只要仔细留意,都能找秘书打听出来,区别只看你有没有这个心。成败在此一举,如果答案还不对,陆延觉得他会拉着所有人一起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