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二点头,在他去审问时,仍皱眉思索。
忽然,他目光一凛,转头看向正在被审但死也不肯开口的胡人小头目,用胡语沉声道:“乌烈率主力去攻打武定关了?”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胡语,但听钱校尉和这些胡人说时,发现自己确实就是会,兴许是没失忆时学过。
胡人小头目虽抵死不透露,但听到这话,脸色明显一变。
裴二不由眯起双眸,心知自己猜对了。
难怪被伏击的这帮胡兵这么好打,原来乌烈此次目的不在他们三个小关隘,精锐和主力都被带去攻打武定关了。
钱校尉和永胜的校尉闻言,脸色瞬间也都凝重。武定关虽然易守难攻,但那是在守兵充足的情况下。
眼下他们三个都清楚,武定关只剩一万多守兵,其中还包括后勤。虽不至于是空壳子,但情况着实也没好到哪。
关键是他们不知道乌烈大王子到底带了多少人去攻打,但推算的话,起码应该不下于八万。毕竟胡人不知道武定关守兵被调走一事,敢去攻打,必然做了充足准备。
而且据裴二说,胡人内部很可能缺粮,今年冬定会拼死攻打大周。这还是裴二那位娘子通过胡人扔病死的羊,推断出来的。
若真是这样,乌烈定会猛烈攻打武定关,若长安再迟迟不把调走的守兵还回来,武定关恐怕撑不了十天。
可就算知道这些,他们又能怎么办?
钱校尉摸一把脸,道:“咱们这点人,到乌烈的主力面前根本不够看。”
何况长安那边不调兵,郡守不调兵,他们底下的人就算着急又有什么用?
没见陈将军给郡守写信后,严郡守直接送了个监军过来,这还不如不求援。
裴二拿出地图看了一会儿,凝眸道:“乌烈率大军如果要久攻武定关,随行带的粮草必然不够,若中途运粮,定会从已经沦陷的宣城……”
忽然,他收起地图,对钱校尉道:“再去审,问他们粮草何时运来。”
钱校尉忙又去审,那小头目依旧咬死不答。
但裴二很快从几个胡兵口中问出,乌烈军中昨日供的饭食,量就已经有所减少。
“果然如此。”裴二眯起眼眸。
看来乌烈拖这么久没去攻武定关,一是想声东击西,引武定关的士兵支援永丰等关隘,使武定关空虚;二就是随行粮草不充足,他一直在等粮草。
这样推算的话,很可能……
“粮草今日就会送来?”他立刻抬眸看向那小头目问。
小头目瞳孔倏地一紧,脸色发白,目光下意识闪避。虽一句没答,但对裴二来说,却是都答了。
他当即对钱校尉两人道:“你们押送这些人先回去,我带人去烧粮草。”
说罢掉转马头,吩咐张虎道:“整兵!”
钱校尉两人刚要阻止,却见他已经带着张虎等人驾马飞奔远去。
钱校尉目瞪口呆:“这裴二兄弟真是打起仗来不要命啊!”
刚才伏击他们虽然打得漂亮,但胡人毕竟有两万多人,而且军中也有骑兵,他们同样损失不小。
比如裴二带来的那三百骑兵,完全没受伤的,只有一百五十余人。对方就带这点人去烧粮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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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茫大漠深处,裴二率一百五十余骑,直奔胡人粮草可能经过的路线,打算等夜晚,借风势用点火的箭烧掉粮草。
虽然只有一百五十余人,但他目的本就不是攻打,而是从远处火攻后再迅速撤离。骑兵胜就胜在速度快,应该能做到。
正思忖间,忽然右侧方土丘后冲出一队人马,直冲向他手下骑兵,顷刻将队伍分隔。
裴二顿时只和张虎等七八名骑兵一起,其余骑兵均被冲隔在后方。
他当即勒马转头,看清来人,不由眯起眼眸:“蒋和。”
蒋和骑在马上,冷笑一声,语带恨意:“裴二,你也该为我弟弟偿命了!”
说罢手持长枪,带着身旁二十余人,直冲向裴二。
第65章
大漠孤寒, 朔风吹动枯草,卷起一片肃杀。
张虎见那些黑衣护卫犹如死士,持刀或持枪驾马冲来, 当即带身旁六七人上前迎战。
这些人也确实是被训练过的死士, 即便冲杀时,脸上也只有冷漠。
蒋和同样俯身驾马,目光死死盯着裴二,快逼近张虎他们时, 忽然冷沉开口:“拦住他们。”
那二十名护卫立刻掉转方向, 眨眼就困住迎战的张虎等人。
而先前被冲开的骑兵此刻也被其余护卫远远挡在后方, 这些骑兵之前能在胡人中冲锋陷阵,全仰赖裴二给他们训练过阵型, 加上裴二指挥得当。但论单打独斗的本事,他们明显不是这帮经过特殊训练的死士对手,加上没了裴二指挥, 一时顿落下风。
蒋和用极短时间就将他们分别围困,一一对付, 自己同时骑马奔至“落单”的裴二面前, 目光森冷,手中长枪直刺向裴二咽喉。
今天他定要亲自杀了此人,为弟弟报仇!蒋和握枪的手背青筋突起, 带着重重恨意想, 然而——
裴二向右微一侧身, 轻易避开刺来的枪尖,同时右臂瞬动, 握枪的手腕一转,长枪携带万钧力道, 轻易挡开对方枪身。
蒋和竟瞬间被枪身传来的力道震得手臂一麻,不由错愕。
裴二面无表情,右手握枪指着他,语气平常,却犹如挑衅:“你弟弟死有余辜,你替他报哪门子的仇?”
蒋和森冷怒视他:“你——!”
“莫非你干了跟他一样的事?”裴二不等他说完,就继续道,并且——
“不过你枪法太弱了。”他语气平静,却莫名像居高临下地嘲讽,“真正的枪,应该这么用!”
话未落,长枪瞬出,劈空刺向蒋和眉心,快得不及眨眼,仿佛空气都被刺破,发出撕裂声响。
凛冽杀意直扑面门,蒋和竟被骇得一时僵在马上,完全无法动弹。
就在这时,他后方一个一直骑在马上没有动作的黑衣护卫忽然抬手,举起一种裴二从未见过的弓弩。
弩箭瞬间射出,破空声啸耳!
裴二余光一直注意那个一直不动的黑衣人,发觉他拿出弓弩丨的瞬间便立刻偏身闪避,同时急转枪身,去挡射来的弩箭。
蒋和危机瞬间解除,回神后,惊觉自己竟出了一身冷汗,大腿克制不住打颤。
这是他有生以来离死亡最近的一刻,没有人不怕死,蒋和也不例外。他咽了咽唾沫,立刻将正在围杀张虎等人的二十名护卫喊来十几人,一起对付裴二。
先前他还想自己一个人杀死对方,现在却是不敢了。
另一边,二十几名围杀的护卫忽然走了十几人,张虎等人的压力骤减,裴二这边却是瞬间危险。
且蒋和有意要将他和张虎等人分开围杀,带人拼命将他往远离张虎等人的方向逼困。
不多时,张虎等人就已看不见裴二身影,心中不由焦急,可偏偏又被黑衣护卫困住。
但对裴二来说,最危险的,却是那个拿着铁弩一直紧紧跟的黑衣护卫。
就在他被围困之际,黑衣人又连发数支弩箭,其中一支堪堪擦着他右脸射过,在脸侧留下一道血痕,另有两支擦着甲衣射过。
此弩箭威力甚大,射中甲衣的两支竟直接将甲片震碎,也得亏是射中的是边缘,否则恐怕不止皮肉会被射穿,骨头都会被射裂。
裴二面色冷寒,心知应该先解决那个拿弓弩的黑衣护卫。但他被蒋和等十余人围攻,黑衣护卫又只跟在不远处,一直保持距离,远超出长枪所能到的攻击范围。
他俊眉紧蹙,边设法突围边思索。弩箭每次能射出的箭有限制,就在黑衣人低头上箭时,他目光一凛,忽然转枪丨刺中一名攻来的护卫,紧接着寻到间隙,手中长枪猛地掷出。
正给弓弩上箭的护卫忽感一股寒意袭来,猛一抬头,瞬间被长枪贯穿咽喉,双目不由睁大,僵立片刻,“砰”地从马上摔下。
这一变故来得太快,围攻的护卫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同伴已死,不由震惊。
但裴二长枪掷出,手中一时只剩黑铁弯刀,刀能攻击远比枪短。
蒋和当即抓住机会,对使枪的护卫喊:“快,趁现在!”
七八名用枪的护卫立刻同时出手,裴二弯腰向后躲过数枪,可仍被一枪丨刺中肩部。甲片挡不住长枪威力,应声而碎。
刺中他的护卫目光一亮,可随即,裴二一把攥住枪身,猛地拔出,带出血后,又迅速将枪杆往自己方向猛拽。
持枪护卫一时震惊,被猛拽过去。同时黑铁弯刀一闪,寒芒顷刻划破护卫喉咙。
裴二一把夺过长枪,脸上身上都被方才护卫溅了血,眼神凛冽,犹如地狱中走出的杀神。
饶是这这些护卫都是经过训练的死士,此刻也不由被他神情骇住。
裴二夺得枪后,当即枪尖横扫而出,连挑数名护卫,将其尽数刺下马。
其余护卫见状,不由都惊退。
蒋和急忙怒喊:“不准退!他只有一个人,我们这么多人,怕什么?!”
他这一喊,众护卫这才又硬攻上来。
可裴二却越战越厉害,沾血的面容俊冷凛冽,仿佛不知疲惫,更不知伤口疼痛。又连挑数人下马后,他借转枪的功夫,冷笑对蒋和道:“你挑这种时候下手,实在愚蠢。你以为我死了,胡人攻破防线后,你还能活?”
蒋和此刻也被他连挑数人的身手震惊住,但听了他的话,又咬紧牙关,硬声道:“你死了,才是我立功的时候!”
话是这么说,可心中早已骇然。他从没想过眼前这个曾被他看不起的小兵,竟有这般厉害的身手和本事,不说自己,他们这么多人竟都围攻不下。
裴二转枪又刺中一名护卫,面无表情:“那我就更好奇了,你如此奋力想杀我,真的只是为弟仇?”
说着他眉峰一冷,转身一记横扫,枪身砸在正欲偷袭的蒋和腰侧,力道之重,竟将对方直接掀下马。
随即枪尖直指对方咽喉,冷声质问:“吕公公这些护卫为何听你命令,跟来追杀我?说!”
蒋和猝不及防摔下马,随即又被枪指,瞳孔不由紧缩,可嘴上仍硬气,咬牙道:“要怪就怪你知道得太多。”
裴二眯眸,立刻明白:“是为官盐的事?你果然也参与其中。那个吕公公跟你们是一伙的?你们背后——”
忽然,一记冷风袭来!裴二忙侧身闪避,可仍被枪身砸中头,他本能调转枪尖,瞬间将偷袭者刺死。
可头盔在刚才打斗时就已经掉落,这一击令他脑中瞬间嗡鸣,眼前阵阵发黑。
他一时看不见眼前景象,不由抬手捂住头。可疼痛却愈发剧烈,周身一阵阵冒出冷汗。
不是被枪身打中后疼痛,而是脑海深处像有什么要钻出来似的疼,仿佛头要炸裂!
裴二原本以为只需缓一会儿就好,可身体却越来越摇晃,终于意识模糊之际,他身体一歪,直直摔下马。
不,不能倒下,不能昏迷,蒋和还没被杀死。
他得活着回去,沈姑娘,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