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了吸鼻子, 慕成弘嗅了嗅这茶的气味儿，总觉得这味道有些似曾相识。

　　“参见陛下。”

　　舒妃娉娉婷婷地走了过来，对着皇帝褔了福。

　　随后带着人走向了床边摆放好的茶几, 笑道：“皇上来得正好, 臣妾新得了这茶，甚是喜欢，皇上也尝尝。”

　　“这是什么茶？朕怎么闻起来有种十分熟悉的感觉？”

　　慕成弘闻言坐下来，笑着说道，随后拿起茶杯，观察到里面竟然飘着茉莉花，甚为惊讶。

　　茶香混合着茉莉的香气, 格外地清新淡雅, 入口的滋味更是妙不可言。

　　皇帝享受地眯了眯眼睛，赞赏道：“好茶，爱妃这茶当真不错，倒是连朕得的贡品都比过去了。”

　　舒妃闻言, 脸上的笑意更深, 开口道：“这还是忠儿带回来的呢。”

　　“忠儿最近很喜欢找他二皇兄玩儿，说他皇兄在院子里种了一大片的茉莉花, 好闻得很, 还做了这花茶请他喝。”

　　“忠儿对这茉莉花茶喜欢得不得了，就要了一些回来。这不, 臣妾这个做母妃的, 也跟着沾光了！”

　　舒妃的神色温和, 仿佛只是在说小辈儿们一些日常趣事儿。

　　“竟然, 是二皇子院子里的吗？”

　　皇帝闻言自言自语了一句，眸光中闪过一丝探究, 他垂眸又喝了一口茶。

　　盯着手中的茶杯，半晌没有说话，热茶飘起了白色的雾气，遮掩了他的神色。

　　舒妃坐在一旁，也跟着品茶，茉莉的香味让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仿佛回到了过去，那一段天真烂漫的少女时光。

　　曾经，那人也总会带她去家里做客。她会拉着自己的手，在种满了茉莉的园子里奔跑。

　　她们时常一边赏花，一边嬉闹……

　　举起杯子，舒妃垂眸遮住眼底深藏的恨意，一副完全没有察觉到皇上异样的模样。

　　舒妃的房间里，同样摆放了两盆慕子晋送来的茉莉花，她特意将这花儿放到了床边。

　　夜里，等到皇上入睡，鼻翼间也都充盈着茉莉的香气。

　　气味总能牵引出久远的回忆，所以当天夜里，慕成弘的脑海中便一直闪现着过去的画面。

　　他梦到穿着一身常服，还是皇子时候的自己，正站在一片茉莉花田中。

　　一个身着白色罗裙，仙气飘飘的少女背对着他，在花丛中翩翩起舞。

　　少女银铃般的笑声忽远忽近。

　　慕成弘就这么愣愣地看着远处的人，神情中满是怀念与痴迷。

　　就这样，一夜过去。

　　等到第二天，慕成弘在朝堂上，精神都有些恍惚。

　　底下的大臣们似乎也发现了皇上的心不在焉，有些奏报说了几次慕成弘都没有反应，纷纷对视，猜测着皇帝到底是遇到了什么事儿。

　　好在今日没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处理，慕成弘的心思不在朝堂上，干脆就直接退朝了事。

　　下朝后，慕成弘走在路上，鬼使神差地就向着慕子晋居住的宫殿方向走去。

　　还隔着一段距离，他就已经可以闻到茉莉花的香气，这味道让他全身都舒缓了下来。

　　曾经，这是他最为喜欢的气息，却竟然已经这么多年都没有仔细闻过了，直到昨日才恍然地想起。

　　明明这气味，对他来说是那么特别。

　　走到院子的入口，值守的小太监看到皇上来了，立马惊讶地想要跪下行礼，便被皇帝一个手势止住。

　　慕成弘也不让他们去通报，径直走了进去。

　　顺着香气，他很快就到了寝殿的附近。

　　入目，便是大片的茉莉。

　　嫩白色的小花，在风中摇曳着。

　　茉莉的花朵很小，看起来并不起眼，同御花园里那些锦簇的花团，明艳俏丽的色彩，是没办法比拟的。

　　就连带出的香气，也始终清清淡淡的，细细品味，还有一股子奶滋滋的调调，没有丝毫的攻击性，只让人整个都放松了下来。

　　就像是，曾经的某个人……

　　慕成弘忍不住上前又走了几步，才注意到，花丛不远处的树下，还坐着一个人。

　　那人似乎也在赏花，嘴角挂着浅笑。

　　树影的间隙洒下的阳光，似是暖暖的包裹在了少年的身上。

　　对方正看着院子里的茉莉花，眸光温柔。

　　圆而亮的眸子里水波潋滟，粉白的肤色，殷红的唇瓣。

　　此刻，相似的容貌和神态，同慕成弘深埋在心底的某个人奇迹般的融合。

　　“华儿……”

　　慕成弘呢喃出声，克制不住地抬起一条手臂，似是想要触碰眼前的画面，又怕会像水中的泡沫一般，一碰就碎了。

　　直到坐着的那人无意间转过头，看到他之后，脸上才露出惊讶的表情，道了一声：“父皇？”

　　慕成弘回过神来，定睛一眼，不远处的分明就是坐在轮椅上的慕子晋。

　　或许是因为年岁不大，少年的容貌还没有张开，雌雄莫辨，倒是更贴合记忆中，那个曾经站在茉莉花丛中对着自己笑得温柔的女人。

　　相似的容貌，让皇帝的神色有些恍惚。

　　深吸了一口气，慕成弘转头又扫视了一遍身旁大片的茉莉花田。

　　沉吟了片刻，才皱着眉头开口问道：“怎么突然想着在这里种了这么多茉莉？”

　　“儿臣很喜欢茉莉花的香气，这花朵淡雅，儿臣养伤的时候看一看这些花，总觉得很静心，父皇不喜欢？”

　　轮椅上的少年语气有些担忧地询问道，眉眼间还带着小心翼翼，像是怕会惹到他不悦似的。

　　似乎不喜欢那双灵动不乏温柔的眼眸露出这样的怯色，慕成弘摇头道：“没有不喜欢。”

　　心中想的却是，或许，这就是母子连心吧，所以他才会喜欢上他母亲曾经最爱的花。

　　戚尧手里端着花茶的托盘，站在回廊的拐角处，将眼前发生的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注意到不远处皇帝的眼神，嫌弃地翻了个白眼儿。

　　原本还以为这个皇帝是单纯地喜欢茉莉花，但看对方刚刚那个神色，还有面对小反派时候的神情复杂的模样，想也知道事情怕是没有那么简单。

　　大体应该逃不过什么回忆杀，甚至白月光定律。

　　说不定，还和小反派的母亲有关。

　　事实到底如何，戚尧并没深入探究的打算。

　　本来还想着天气不错，泡了茶要来和他家乖乖一起享受生活，做一对快乐咸鱼呢。

　　看来，计划是泡汤了。

　　不过，皇帝终于来了，他们这也算是，钓鱼成功？

　　不打算太多掺和进去，戚尧对着站在不远处的何公公招了招手，将手里的托盘递给他，然后对着何公公使了个眼色。

　　何公公是宫里的老人了，脑子转得快得很。

　　自打皇上过来，何公公脸上的笑容就没落下过。

　　他心地不错，照顾了慕子晋几年，对这个身世可怜的小皇子一直很同情，就盼着他能好。

　　现在有了机会，更希望慕子晋能抓住。

　　于是，何公公了然的点了点头。接过了茶水之后，就装作没有注意到皇上过来了，一边低头走路，一边乐呵呵地高声道：“二皇子殿下，茉莉花茶已经泡好了，今日的茶，老奴闻着格外香！”

　　等到了近前，何公公才一副皇上竟然来了的惊讶模样，赶忙举着托盘哈腰道：“老奴给皇上请安！”

　　说完后，便一脸喜色地说道：“老奴没想到陛下竟然来了，二皇子殿下可是天天念着您呢。您能过来，殿下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陛下，这是用今儿早上二皇子殿下亲自摘下的茉莉泡的茶，陛下可要品尝？”

　　慕成弘闻言，看了慕子晋一眼，见少年眼中明晃晃的期待，点了点头，走到回廊处的椅子上坐下。

　　慕子晋也被宫人推到了桌子的旁边。

　　淡雅的茶香从托盘里飘了出来，伴随着白色的水汽袅袅上升，慕成弘轻轻吐出一口气。

　　他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露出了一个微笑，说道：“这茶看起来不错，茉莉也鲜嫩。”

　　慕子晋恰到好处地露出喜悦的神色，试探着问道：“儿臣之前还让我宫里的人用茉莉花入了点心，别有一番风味，父皇可要试试？”

　　“哦？”皇帝听到用茉莉做的点心，也起了兴趣。

　　不一会儿，下面的人就送来了茉莉花做的鲜花饼还有茶糕，精心地摆放了托盘里，上面还点缀了一些新鲜的茉莉花，看上去十分精美。

　　慕成弘拿起一块鲜花饼，放进了嘴里，调味不会过于甜腻，反而泛着淡淡的奶香气，同花香相得益彰，滋味十分不错。

　　不知不觉就吃完了一块，又尝试了一下茶糕。

　　口感略厚重些，却被茉莉花茶很好地综合，倒也契合相配。

　　慕成弘吃得十分满意，抬起头，注意到一旁的慕子晋始终用儒慕的眸光看着自己，脸上不自觉地露出笑容来。

　　相似的气味儿和容貌结合在一起，让慕成弘在面对眼前的人的时候，总有种回忆中的场景同现实交叠在一起怪异感。

　　一想到这些年，自己实际上早就知道对方的境遇，皇帝刚升起的笑容便微微有些凝滞。

　　半晌后，才随意夸奖道：“皇儿巧思，这茉莉花茶和点心，着实不错。”

　　对面的人却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皇帝的敷衍，闻言脸上露出喜悦的笑容，开口道：“父皇喜欢就好，儿臣以后再做好了花茶和点心，可以差人送去给父皇吗？”

　　“儿臣问过御医，这茉莉花茶不只提神，还行气开郁，对身体很好。儿臣希望父皇可以身体康健，岁岁无忧。”

　　少年的眼中满是真诚，面对这样的一双同曾经的心爱之人一模一样的眼睛，慕成弘的心中终于升起了迟来的酸涩与愧疚。

第30章 演技

　　慕子晋就坐在皇帝的对面, 自然也注意到了对方的目光里的情绪，却只觉得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