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这个时候才觉得愧疚，会不会太晚了？

　　不知道是说对方虚情假意好, 还是说一时兴起更为贴切。

　　对于慕成弘的心理变化, 慕子晋并不在意，他需要的，只是牵动到对方的心绪后，可以为自己提供些什么。

　　只需要给他一个机会，他就会努力抓住，借此一点点的向上爬。

　　所以，慕子晋毫不介意继续陪着眼前的人演绎父慈子孝的戏码。

　　“晋儿, 你……你怪父皇吗？”

　　终究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慕成弘定定地看着对面的小皇子的双眼，似乎想要一直看到他的内心深处一般。

　　而对面的少年没有丝毫的回避，只是抬手，又为慕成弘续上了一杯茶。

　　半晌后, 才道：“原本, 儿臣心里是有些怨气的，儿臣长到现在, 见过父皇的次数太少了。在父皇来看儿臣之前, 儿臣总会想很多，可如今父皇来了, 儿臣却只觉得, 可以知足了。”

　　慕子晋说着, 眼圈泛红地看着慕成弘。

　　眸光中带着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释然和得偿所愿似的欣慰。

　　仿佛千言万语, 都汇聚在这么一双眸子里。

　　他没有说他心里没有怨气，没有唱那些假大空似的好听的词汇。

　　对于这些, 皇帝这么多年已经听了太多太多了。就算说了，也不能让皇上另眼相看。

　　所以，慕子晋换了一个思路。

　　他要让皇帝知道，他是皇子，却更是一个人。受了这么多年的苦，是人总会有情绪。

　　会伤心，会失落。

　　太过虚假，是不能让人共鸣的。

　　谎言的精髓，在于说真话。

　　似假而真。

　　慕子晋就是如此，将一个心中满是委屈，却极度渴望父爱的孩子演绎得恰到好处。

　　果然，自己说完之后，对面的皇帝表情中也带上了动容。

　　至于视觉死角里窥屏的戚尧：……

　　丫的，现在就想冲上去弄死这个老登！

　　MD，还好意思问他家乖乖怪不怪他。

　　你丫把你扔个暗无天日的犄角旮旯，饿他个十来年，天天被人欺负。你TM问问你自己，你啥心情，你咋得个心情。

　　好意思问问问！

　　真想给你个大比兜！

　　戚尧的内心暴躁弹屏，各种优美的中国话层出不穷，脸上却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等骂完了，心里还忍不住感慨了一下，小反派的演技可真是很不错。

　　他可不觉得对方对这个皇上真的会有什么感情。

　　慕成弘也是一样，不见得多真心。

　　毕竟，哪怕对方心绪波动，在同慕子晋交谈的时候，更多的，也是明显带着试探的。

　　这皇宫里的人真让人心累！

　　戚尧撇了撇嘴，突然有些怀念末世里自己只需要贡献武力值的日子。

　　至于那时候需要动脑子的事儿，全都交给发小薛明杰或者白溯就好。

　　他和墨辰，向来都是只负责武力输出的。

　　幸好，他在这里的队友是慕子晋，脑子绝对也是一个靠得住的。

　　三言两语，肉眼可见的皇帝对二皇子的态度又亲近了几分。

　　慕子晋也表现得像一个普通的十五六岁的少年一般，同自己的父亲讲述着他的生活。

　　他没有说起过去受过得苦，只说现在，在上书房课上发生的趣事，日常和戚尧还有慕元忠一同的时候，听到的见闻。

　　听起来零散没有目的，但这样单纯地分享，却更像是一个在同父亲说话的孩子。

　　慕成弘贵为皇帝，虽然有不少的子嗣，但他身在这个位置，就注定了这些皇子和公主在面对他的时候恭敬有余而亲近不足。

　　也就只有慕元忠那个平日里神经大条的，对他会亲近自然些，才会更得他的喜欢。

　　而现在，似乎还多了一个慕子晋。

　　只是对面的少年和五皇子的性情不同，更加温和，看起来就是个乖乖巧巧的好孩子，也愈发的让皇帝怜惜。

　　慕成弘的心情愉悦了起来，或许是在慕子晋这边找到了为人父的感觉。

　　等呆了好一阵子，再站起身来，注意到这院子里除了茉莉花儿外，其他的布置同别的皇子以及宫妃住的宫殿相比，竟然都显得十分简陋。

　　甚至连宫殿上面的匾额都已经褪色，立刻大发雷霆了起来。

　　“内务府是怎么做事的！堂堂皇子的寝宫，竟然这般敷衍，没看着牌匾都褪色了，还有那边的围墙，破落了都不知道给补上吗？要他们有什么用！”

　　内务府主管这些事务的韩公公立马就被叫了来，面对皇上的怒火，吓得赶忙就跪在了地上一边认错一边瑟瑟发抖。

　　戚尧较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这位内务府的韩公公，他也是知道的，惯会看人下菜碟。

　　之前小反派的宫里有什么需要置换的家居日常物品，每次何公公去内务府，都会受那些人的白眼。

　　要领个份例的银子，也是推三阻四。

　　虽说小反派有长公主罩着，但毕竟对方已经嫁了出去，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待在宫里。

　　就算在宫里，小反派也不会因为这样的小事儿，去跟长公主说，计较什么。

　　戚尧和慕子晋都一样，对这些日常生活上的事儿，是比较粗心的，得过且过，并不会因为这些觉得烦恼。

　　慕子晋或许是惨惯了，至于戚尧，则是压根儿就注意不到。

　　他们更多的目光，都是投注在朝堂上的。

　　只是，皇上的这个行为，是一个很好的信号。

　　看来以后他们的日子，会更加舒服了。

　　慕子晋就坐在轮椅上，乖乖地呆在皇帝的旁边，也不言语，求情更是没有。

　　任由皇上自由发挥，享受为自己的孩子撑腰的感觉。

　　慕子晋很清楚，什么对于自己是有利的。

　　对于帝王来说，想要好好养着一个人太容易，尤其是慕子晋。

　　他双腿残疾，身体又虚弱，甚至没有母家的支持。

　　很显然，根本就没有继承皇位的可能。

　　没有人会把宝压在这样的一个皇子身上，所以相比其他皇子而言，慕子晋几乎没有威胁。

　　他所能仰仗的，看起来就只有自己的父皇，而这样的弱势，只要好好利用，是能够激发皇帝为父的权威感的，也是其他皇子不能带来的。

　　等发了一通脾气，又处置了几个宫人，重罚了韩公公之后，皇帝才离开。

　　走远后，茉莉的香气还伴着风追上来，让他隐约可以闻到。

　　想到模样乖巧的二皇子，慕成弘突然停下脚步，对着一旁的刘公公问道：“你说，老二今天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他是真的已经不怪朕了，还是说，在可以迎合朕。”

　　刘公公闻言，眸光闪了闪。

　　他这些日子都在服用二皇子送来的雪参，加到汤药中，果然效果不是一般得好，整个身子骨都觉得比往日里有气力得多了。

　　虽然他在陛下面前得脸，但还真没有哪个皇子见到他，态度那般恭敬。

　　想到这里，刘公公笑着回答道：“那哪能啊！”

　　“陛下，老奴看来，二皇子殿下实在得很，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这亲父子，哪有隔夜仇！”

　　“再者说，殿下心里是惦记着皇上的。

　　前些日子的寿宴，不是还送了陛下您一幅万寿图，那万寿图写起来可不容易，熬心血得很。可见二皇子对陛下您，是孝顺的！”

　　听到刘公公的话，慕成弘也想到了那份看起来极其用心的寿礼，点了点头。

　　“这个孩子有心了，是朕过去忽略了他，让他受了不少苦……”

　　“皇上这是哪儿的话。”刘公公笑着接茬道。

　　“现在二皇子殿下有您记挂着，以后，那可有的是好日子在等着他，殿下的福气在后头呢！”

　　慕成弘闻言，脸上这才露出了笑容，满意地离开了。

　　等皇上离开后，内务府很快就来了人，没过多久，二皇子的寝宫便焕然一新。

　　现在皇上想要弥补自己亏欠了多年的孩子，自然什么好东西都想给他。

　　所以等到了傍晚，宫人又送来了大批的赏赐，看得戚尧叹为观止。

　　“我算是明白，为啥那些后宫的妃子们要争宠啦！”

　　戚尧瘫坐在蒲团上，吃着宫人送来的御膳房特制的美味糕点，一脸惬意的模样。

　　“戚尧哥哥在说什么？什么后宫妃子？”

　　慕子晋自己驾着轮椅过来，就听到戚尧在嘀咕着什么，有些好奇地问道。

　　“没什么。”戚尧坐直了身体，看着对面的少年，咧开嘴笑了笑。

　　“就是想着，皇帝的权力可真大，这日子不就好起来了吗！”

　　“是啊。”

　　慕子晋闻言点了点头，看着戚尧享受地吃着点心的模样，眸光暗了暗。

　　做皇帝的好处，还真的是不少，他早就知道，今天更是浅浅的见识过了。

　　让何公公头疼不已的韩公公，生死不就是皇上一句话的事儿。

　　等自己坐上了那个位置，这些权力，自然就是他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