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华依旧弓着身子:“从华愿请教。”
紧接着,从砚明抬手缓缓抚摸着神像,手指抚摸着上面流畅的线条,最后落在神仙捏着桂花的手掌上:“传说当年无修当年做这神像的时候,正巧塑到这双手的时候仇敌追杀已至,全身上下,独独这双手是后人添上去的,没有无人骨为形,狗尾续貂般残破或缺,从华你说,如今这残缺的神像送到了我这里,该当如何做解?”
闻言,身旁的从志明立刻听出了他的意思。
他的目光阴狠地盯着从华身上,神像缺一对掌骨,那如今这里刚好有一对。
从华默了两息,旋即:“既能为家主珍宝添彩化神,从华万死不辞。”
似乎早已等待从华这么说一般,当他的话音一落,哐啷一声,他的身下便立刻扔出一把银色的刀刃。
“这是吞银刃,断骨削铁如斩牛毛,你既说要效忠,那么现在就证明给我看。”
从华猛然抬脑袋,目光直直盯着从砚明,铿锵有力:“为家主效忠,从华万死不辞,区区一双手而已,又有何不舍。”
紧接着,他双手微微露出衣袖,两只手掌握拳向前递送。
在他露出的皮肤上,一道道盘虬般的伤疤格外明显,那是不久前,他给从砚明以身试药之时留下的。
从砚明低头看着,眼中微微泛起一丝波澜。
从华微微催动内丹,一股绛紫色的真气从他体内涔涔溢出,攀附在吞银刃上渐渐飘在空中。
从华满头汗珠,目光却格外坚定:“能为家主神宝增彩,从华无上荣幸!”
一旁的从志明悄悄看着,奸笑在他那张布满伤痕的脸上,更加恐怖狰狞。
话音刚落,从华立刻催动真气,那吞银刃如同一阵破风般,径直冲他毫无遮拦的手腕间刺去!叮。
吞银刃没有像从志明意料到的那样落下来,而是猛然刺进了青玉地缝中。
从华的双手还举在胸前,毫发无损。
从志明低声:“家主……”
从砚明无悲无喜地望着从华的额角上的汗珠:“怕了?”
从华咬牙:“怕。”
从砚明轻捋白须:“怕为什么还要刺?”
从华面不改色:“家主说的话,从华就要做。”
闻言,从砚明默了两声,又道:“我再问你一句,满庭芳那些人出逃,到底是不是你所为?”
四目相对,从华紧盯着从砚明的眼神没有一丝退却撼动。
空荡荡的大殿里,回荡着他洪亮的声音:“满庭芳一事,从华自始至终便毫不知情,也无一丝一毫参与,如若从华有半句虚言,通络神仙在上,定叫我五雷轰顶,犬撕狼咬,筋骨寸断,不得好死。”
忽然,从砚明笑了起来。
他缓缓捡起地上的吞银,拿在手里打量着:“这把刀,割断我九个孩子的喉咙,这刀实在是快,他们死的时候,甚至都来不及叫我一声父亲。”
说着,他缓缓抬起从华的手腕,用刀尖在他的旧疤上来回摩挲着:“他们的死,要怪就怪他们心思太多,欲念太重,做我的孩子,又如何能把自己拿在手里呢?小华你就比他们聪慧得多,你放得下,但有的时候我实在害怕。”
忽然,吞银刃的刀尖猛地抵在从华的脉上,一道血丝涔涔地从他皮肉上渗出。
从砚明苍老的眼球一动不动盯着他:“我越是信任你,我就越是害怕,小华你说,你会不会也有那么一天,站在我的背后,像我那九个孩子一样,猛然向我举刀?”
从华恭声道:“那就先请家主割断从华脖颈,我愿化以厉鬼,守护在家主身侧,做条咬人的狗。”
闻声,从砚明收回了刀尖,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极其刺耳,就像是用木刺割凌着另外一块木头。
旋即,他把吞银刃递到从华的手中,低声说:“若有什么心思,你也千万要藏好了,要是被我发现,我会叫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知道么?”
“是。”
身旁从志明立刻:“家主!满庭芳一事尚无定论,千万不能这么轻易地放过他!家——”
忽然,从砚明冷峻的目光立刻刺过来,从志明马上闭上了嘴。
“满庭芳的人质逃亡,你和从华肩上都有责任,你若是想要我杀了他,意思是不是也要让我杀了你?”
从砚明连忙低头:“家主饶命!我只是替家主分忧,并无——”
从砚明迫不及待打断:“分忧?那些孩子跑了,从华立刻领人拷打问讯,你除了领着你的兵马在元京四处招摇外,又做了什么?”
“我……”
话音未落,从砚明极其厌恶地挥了挥手:“滚。”
从志明心中徒然一惊,忿忿不平地看了一眼从华:“是。”
待他走了,从砚明又重新看向从华:“听前线的消息,五城督守在路上似有回退之意,想必是已接到那些孩子的消息,从华你怎么看?”
从华答:“这步棋已是废棋。”
从砚明点点头:“而如今心缇已毁,恐怕不久五城的仙台就会脱离金麟台的控制,现在又该如何?”
良久,从华道:“福禄书。”
闻言,从砚明立刻露出极为赏识的目光:“哦?”
“家主自始至终便是两路并行,一是挟持五城人马修补心缇咒,二是逼迫卫玄序交出福禄书。”
从砚明:“卫玄序不肯,又该当如何?”
默了两息后,从华静声答。
“那便让各城督守,围攻不羡仙便是。”-另一侧。
卫玄序踩着伏霜剑在高空中破开云层,划过一道长长的痕迹。肖兰时就那么手忙脚乱地站在他的后面,一边歪歪斜斜,一边时不时地大喊:“师父!要命啦!我要掉下去了!”
终于,伏霜剑落了地。
肖兰时连忙扒拉草丛:“呕——”
卫玄序在身后冷眼看着:“你学术不精,日后还要多加练习。”
肖兰时那袖一抿嘴,摆摆手:“练不了练不了,我恐高啊。”
“可以克服。”
肖兰时立刻梗起脖子:“克服?怎么克服?这就好像人有三急,尿意来了你挡都挡不住,你克服一个给我看看?这怎么克服?”
卫玄序若有若无白了他一眼,转身就敲响不羡仙的门。
见状,肖兰时也巴巴地跑上去。
一抬头,“不羡仙”三个熟悉的大字又重新浮现在肖兰时面前,许久未见,再抬手看见它时,心里竟然生起了丝丝紧张。
元京一程,细细回想来,竟然像是度过了几载春秋一般。
未几,哗啦一声,蓝色的结界里面探出一张守卫的脸:“敢问是哪位?可有期约于我看看?”
话音刚落,那守卫一抬眼,看见卫肖二人的时候,眼里的疲倦尽数被惊喜所取代:“卫公子!肖不要脸的!你们回来啦!”
肖兰时立马不乐:“肖不要脸的你骂谁!”
守卫立刻嚷声高喊:“宋伯!宋伯!公子他们回来了!”
未几,宋烨急急忙忙就从不羡仙里迎出来,连忙把手里的扫把放在一旁,满是激动地拥上来,见面第一句话:“瘦了。”
卫玄序低眉问:“不羡仙一切都还好么?”
宋烨激动的手止不住在卫玄序肩上拍:“好好好,一切都还好,不要担心。”
“宋伯,萧关的百花疫情况如何了?”
“临扬和广饶治疗百花疫的药方下来了,也给了萧关许多,除了已感时疫的人之外,萧关全境内已经两日没有新增病患了,也算是控制住了。”
卫玄序点点头:“辛苦你了宋伯。”
宋烨摆摆手:“嗨!这算说的什么话,你们远去元京一趟,跋山涉水的,我就这么在家里守着,和你们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话音刚落,肖兰时立刻像箭一般冲上去,抱着宋烨的肩膀大喊:“大伯!你怎么就知道问候卫玄序,我呢?我不是你心尖尖上的人了吗?”
宋烨被他扯得踉踉跄跄,笑骂道:“你这小子,这些日子不见你,不羡仙倒是清净。”
肖兰时立刻露出一副好委屈的表情:“那我走?”
宋烨连忙:“别别别,饭已经给你们烧上了,你至少吃了再走。”
说着,他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一样,向两人背后打量去。
可目光所及之处,空无一人。
问:“其他人呢?”
忽然,卫玄序和肖兰时二人都默了声,眼里露出一抹哀悯。
宋烨立刻会意,轻叹一声,道:“先吃饭吧。”又看向卫玄序,“玄序,你随我来一下。”
肖兰时看着两人神神秘秘的,忙问:“怎么了?什么事还得背着我单独说?”
宋烨没理他,摆摆手:“你去吃饭!”
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肖兰时闷闷不乐地撇撇嘴。
他正要走,忽然。
“哥哥,换馍馍是在这里换吗?”诶?
肖兰时转身一低头,看见一个浑身脏兮兮又破破烂烂的小脏孩,他站在不羡仙的门前,手里像是攥着个什么东西,正仰头满是期待地看着自己。
“小孩儿,你说什么?”
闻声,那个小脏孩小心翼翼地张开手掌,递给肖兰时看。
在他两只瘦弱的小手中,两块石头咬合成一块,中间严丝合缝得几乎没有一点空隙。
肖兰时一下子就认出来,那其中一块,是宋烨天天拿在手里当宝贝的那块石头。
只见小脏孩眼睛眨巴眨巴,奶声奶气地说:
“有人说,合上这石头,就能换两个馍馍。我合上了,来要馍馍。”
◇ 第129章 你去想办法
肖兰时不知道小脏孩说的到底是什么,但是能听明白他肚子咕咕叫是什么意思,看这小孩讨喜,于是就领着他进了不羡仙的小厨房。
小厨房里备下的菜几乎都凉了,肖兰时立刻又重新起了锅灶:“你等等我啊,我给你热一下。”
小脏孩乖巧地站在一边,垂涎欲滴地点点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