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多的人被卷入一种无名的恐慌里。
“你们快看房子上的门牌!有人见过吗?”
“一共一百二到二百三十八……黄铜门号和哭河村的倒是完全一样,可是哭河只有一百一十九户,这里的这些房子……就像是村子里被隐藏的另一半一样……”
“你们还记得那个疯老太太吗?她不是天天在街上喊什么二百三十八号吗?她不是说她儿子就住在二百三十八号吗?”
议论声越来越大,忽然,一个粗犷的男声爆喊一声:“你们别他妈吵了!”
人声瞬间安静下来,齐齐看向角落里蜷缩成一团的那个男人,一件汗衫松松垮垮地挂在他身上,他满脸的胡茬,眼下两团青黑,两只眼球不安地左右转动着,似乎像是在思考什么。
有人指着他低声说:“那不是疯老太太的小儿子吗?前两天在大街上还好好的,怎么现在突然成这个样子了?”
旁边人连忙:“嘘——”
男人呆滞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眼神看上去像是看到了什么怪异的东西,他低声喃喃:“我娘她……她……”
默了几息,他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一个女人忙问:“疯老太太怎么了?你倒是说呀。”
闻言,男人立刻凶狠地瞪过去,把说话的女人瞪得一惊,立刻抿住了嘴。
人群里,一位拄着拐杖的乡老颤颤巍巍地走出来。
男人看到老人,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样,一下子扑跪在老人面前,哭喊着:“齐老!我娘她……她……”
老人用苍老的手掌拍着他的肩:“你不要急,你慢慢说。她到底怎么了?”
忽然。
男人的哭声回荡在寂静的村落中,和周围无处不在的白烟混迹在一起,更加显得有种难以名状的怪异。
“她被河妖吃、吃了……!她一直往河边走,我在后面追,然后河里就突然出现了一只好大的怪物……!我看见那怪物了,我真的看见那怪物了,它一口就把她吞了……连骨头都没剩下……那些怪物……就在哭河里……对!就在这些黑漆漆的水里头!”
老人肃声:“胡闹!卫公子都说过,萧关根本没有河妖,一派胡言!”
男人泣不成声:“齐老,真的……我没有说谎,你相信我,他卫玄序和王韩两家根本就是一伙的!根本不把咱们的命当成命……你相信我……你真的要相信我……”
老人愤恼地向地上拄了两下拐,扯着喉咙喊:“这些年卫公子替萧关做了不少好事,修田粮,建东街,你们这些人哪个没有受过卫公子的恩惠?这件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谁都不许妄下断言!”
话音刚落,白雾里出现了两排红蓝,正逐渐向荒村逼来。
王琼先是出现在众人面前,他领着身后一众王家弟子,喊道:“各位亲老,萧关突然出现这荒村,实在怪异,为了保护大家安全,还请大家速速离去。”
人群中。
“这地方到底是什么?!你王家不先给大家一个说法,反而是赶着大家走,督守府是什么意思?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要赶着大家走吗?!”
“对啊!这一切也太过蹊跷了,你们必须要给个说法。”
“还有你们韩家,一个劲地要抓人当祭品,前些日子刚找到人,后来又突然说人死了,又要开始全员排查,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萧关到底要死多少人你们才满意,能不能给个准信?不要让我们这些不值钱的命天天活得提心吊胆!”
“对!这位兄弟说得对!哭河离奇消失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河里到底有没有河妖?这座突然出现的荒村是怎么回事?仙台祭品到底是怎么死的?仙台到底还要祭奠多少人?这一桩桩一件件,你们王韩两家都要给我们一个说法!要不然我们誓不罢休!”
“对!誓不罢休!”
“决不罢休!!”
一片喧闹中,韩珺韩林领着一众韩家弟子踏上荒村,与绯红的赤袍分排而立。
韩珺站在最前面,冷眼看着对面七嘴八舌的萧关百姓。
王琼走上前,扯着嗓子宽慰:“请大家稍安勿躁,督守府一定会给大家一个说法!请大家暂时不要着急,这里不知道会有什么危险,请大家先在两家的护送下回到萧关!大家一定不要恐慌,督守府一定会给大家一个说法!”
“你拿什么给?督守王昆呢?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怎么不来?怎么就派你这个毛头小子来?”
“对!叫督守王昆来!”
王琼声音吼得嘶哑:“还请大家稍安勿躁!不要惊慌!”
可这话轻飘飘的,就像是一片羽毛落在急流之中,还没等稳稳地飘下来,便摇晃两下立刻被水流吞噬得无影无踪。
一片混乱中,根本没有人在听他说话。
突然,一个血气方刚的汉子愤怒地拨开人群,挥起拳头直冲着王琼而来:“我爹就是这么死得不明不白!七年了你们都没给个说法!”
叮。
在拳头落在王琼身上之前,一道湛蓝色剑尘横劈在两人之间。
挥拳的汉子身体猛地一颤,低头不可思议地看了一眼自己胸前的剑洞,便一头向地上栽去。
王琼惊愤地吼道:“阿珺!你疯了!!”
就在几天前,同样的场景就这么如出一辙地上演过,就在王琼的面前——那个无辜的妇人也是这么被韩珺冰冷地贯穿。
汉子应声倒地,看得不远处的韩林眉头紧皱。
他连忙要说什么,却被韩珺先一步抢走了话头:“刚才这人,公然违抗督守,意为心思叵测图谋不轨,企图扰乱秩序置萧关百姓性命于危险之中,按照萧关旧例——”
“当斩。”
韩珺冰冷的声音响彻在人群中,将沸水般的人声突然降到了冰点。
倒下男人的鲜血正一寸一寸渗进土地里,所有人都心有余悸地看着尸体收了声,愤懑却又顺从地按照王韩两家的安排离开荒村。
人影散乱中,王琼拉住韩珺的手臂,急道:“阿珺你不能这样。”
韩珺缓缓转身,反问:“我应该怎样?”
王琼:“你刚才杀的那个人,还有前几日的那个妇人,他们根本就没有犯什么罪,他们只是想要个说法,罪不至死啊。”
“别傻了,”韩珺似是轻叹,“从有督守府的那刻起,就注定有人做什么都是在犯罪。”
语罢,韩珺挣脱王琼的手,跟随韩林走进白雾里。
王琼站在原地,看着他湛蓝色的族袍渐渐被烟雾模糊成一团色彩,眼神里露出无尽的疲惫。
-
王韩两栋楼阁大门紧闭,百姓心中愤怒无处宣泄,素来清净的不羡仙这几日也被人声鼎沸所包围。
密密麻麻的人头围堵在不羡仙门前,要向卫玄序讨要一个说法。
齐老双手搭在龙头拐杖上,岣嵝着脊背站在人群的最前端,紧盯着慌忙跑进不羡仙的门卫背影。
在他身后,有人喊:“疯老太太的小儿子呢?让他出来。让他站在最前面和卫公子对峙,有什么事情得说清楚了。”
话音未落,随着一片赞同声中,男人便被无数双手推搡着站在了齐老的身旁,表情诚惶诚恐,望上去更加憔悴了。
齐老望向他:“孩子你不要怕,有什么就说什么,我这老不死的还在这儿,给你撑着腰,谁也不敢拿你怎么样。”
男人感激般地看向齐老,恭敬地站在他身后。
吱哟一声。
不羡仙的大门又重新被拉开。
人们的目光齐齐投向走出来的人影。
卫玄序只穿了一件藏青色薄衫,头上也未曾梳冠,略有些狼狈地披散着青丝,他脸上还有一片红印,像是被什么打过一样。
“卫公子出来了!”有人喊。
话音刚落,只见不羡仙的大门忽然又被拉开,肖兰时双手捏着一件披风,追着赶着要盖在卫玄序的肩上,满脸焦急。
见了他,男人立刻激动地指向他:“他!我认识!前日他来到我家,是我的结拜兄弟!”
肖兰时转头看了男人一眼,一边尴尬挥手,一边将披风好不容易拢在卫玄序的肩上。
紧接着,宋石也从门口探出脑袋,满脸沮丧:“呜。抱歉肖肖,我一个没注意,公子他就自己跑出来了。”
肖兰时挥挥手:“没事,这里交给我。你去和剩下几个门卫,把不羡仙周围的结界都再检查一遍,不要让人趁机浑水摸鱼进了不羡仙。”
“好。”宋石连忙应道,招呼着门卫一溜烟儿转回不羡仙。
紧接着,肖兰时把卫玄序挡在身后,一脸干笑地对着眼前的百姓:
“那个、大家中午吃了吗?”
第50章 卫曦他好娇
“那个、大家中午吃了吗?”
卫玄序在身后醉声:“没有。”
肖兰时低语:“谁问你了!”
说着,他又将目光投向黑压压的人群。
嗯。
那人看上去很生气,那人看上去也很生气,还有那个、那个。
嗯。
大家都很生气地来了。
见无人应他,他假笑得脸都僵了:“知道大家都很忙,但是卫公子今天他脑子确实不太好,你们从他的这个……这个外在仪容仪表也能窥见他这个精神状态哈——不如今天先请大家暂时回去,等咱们这个卫公子,”双手托托卫玄序的脸,“清醒过来了,再说其他的事,怎么样?”
话音刚落。
“你又是哪家的?!我们要找卫公子,关你什么事?!”
“你家主子都还没说话,哪有你这个下人先开口的道理!”
肖兰时暗道不好,悄悄将卫玄序向自己身后藏了又藏。
卫玄序低下头,不情不愿地看着肖兰时暗地里鼓捣自己的手,顿了顿,反手将他握住:“你的手好冰。”
一瞬间,皮肤的温热传递到肖兰时手上。
肖兰时半哭半笑地偏过头去,对上卫玄序一脸无辜的表情。
不是。
现在是你展现温情的时候吗?!
早干嘛去了??!
肖兰时打量着:“卫玄序你现在到底是醉了还是没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