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夫面露沮丧:“小人还有一家老小要养活,没得生路,不像二位仙家,还有供粮可发。”
肖兰时还要说,被卫玄序拦住:“夜深了,河上风冷,先送大伯上岸吧。”
渔夫连忙答应:“好好好,麻烦仙家了,小人感激不尽!”
“行,我送你。”肖兰时走上来,渔夫却连忙躲开,悻悻地说道:“小人害怕这位仙家。”
“哈?”
卫玄序淡然道:“我送大伯。”语罢,渔夫立刻闪身到卫玄序身后,拉着他衣袖说了一大堆感激的话。紧接着,卫玄序揽起渔夫的肩膀,又踏上伏霜。
正要动身,肖兰时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
——渔夫的身形,和偷潜进不羡仙的人一模一样!
他连忙喊道:“这人有问题!”
渔夫浑身一震,立刻从怀里掏出匕首,眼看着就要割向卫玄序的喉咙!
那一瞬间,肖兰时失去了理智,纵身跳上去,硬生生用身体撞向渔夫。那渔夫失重向后跌去,匕首的锋刃躲开了卫玄序,可却划破了肖兰时的颈。
霎时间,肖兰时头脑昏沉,整个人向河面摔去。
哦。幸好没割到卫玄序,这刀上可是剧毒啊。
扑通一声坠入哭河,冰冷的河水灌了他满怀,周围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坏了,我不会水。
忽然,眼前有道光向他逼来,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在不断下沉,喘不上气,浑身都好痛。
他想起十年前的大雪天里,所有人都在欺负他取笑他,只有卫玄序向他走来,挡在他的身前。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金玉般的人是什么模样。
算啦,卫曦。
我是为你而死的。
这下你总不会再忘记我了。
第6章 你发什么疯
肖兰时缓缓睁开双眼,眼前是镶着金丝的床幔。
下一秒,宋石的声音刺来:“肖公子!你醒啦!”吵得他震耳欲聋。
他缓缓偏过头去,宋石放下托盘,在他身边一屁股坐下:“肖公子,你终于醒了!你中了剧毒,从昨夜里你就一直昏睡,现在已经是未时了。我刚才还担心肖公子你呢,急忙去小厨房给你烧了热水,没想到刚端进来,正好遇见你醒啦!”
啧。这小孩声音怎么那么大,话还那么多。
他坐起来,问道:“卫玄序呢?”
“公子有事出门了,”说着,宋石低声嗫嚅起来,“肖公子你都不问问我。”
肖兰时玩笑道:“你不是还活着吗?”
宋石又无脑高兴起来:“昨晚的事我虽不记得,公子都说给我听了。肖公子,想不到你虽然行为无状牙尖嘴利处处招人嫌哪哪惹人厌,但却意外地是个好人哇。”
肖兰时:?
宋石道:“肖公子你就先歇着,虽然公子说你们肖家血脉非常,但也不能疏忽大意。你不知道,公子把你救回来后,守了你一夜都没睡,今中午又匆忙出门,可累坏了他。”
肖兰时得意起来:“他守我是应该的。”
一抬眼,卫玄序的书案就在不远处,房间里的布局整整齐齐,肖兰时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在清堂,身下的床是卫玄序的。
回想昨夜入水之后,自己已经完全失去意识了,还以为就要交代在那儿。现在被卫玄序救上来,身上的毒也解得差不多了,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
忽然,肖兰时想到易容之事,急忙直起身:“小石头,我长的怎么样?”
宋石一愣,脱口而出:“俊。”
肖兰时着急:“不是,我问你和昨天相比呢?”
宋石继续道:“更俊了。”
肖兰时一皱眉:“这个我知道,我问你有什么不一样?”
宋石思忖片刻,答:“憔悴了点,苍白了点,没那么让人讨厌了点。”
肖兰时:“没别的了?”宋石摇摇头。
他的背又靠回去,长舒一口气,也对,易容怎么可能坏了,那样的话卫玄序哪还能让自己躺在他的床上,不趁着中毒一剑杀了他就不错了。
忽然,庭院里传来脚步声。
宋石耳朵尖,喜道:“该是公子回来啦。”
肖兰时立刻躺下,装成命不久矣的模样。他刚盖上被子,卫玄序正巧迈进清堂:“石头,怎么样了?”
肖兰时半阖着眼,有气无力地说道:“卫兄……你来看我最后一眼啦……”
宋石一脸惊愕:“肖公子?!刚才还好好的!”
卫玄序眉间燃起急色,匆匆两步上前。肖兰时一看卫玄序要摸他脉象,暗道不好,把手一个劲地向被褥里藏,嘴唇抖了三抖:“卫兄……我已身中剧毒,知道我的命数将尽,只是心头有一件事未了,卫兄能否答应我……?”
看着卫玄序还要拽他胳膊,肖兰时连忙以拳掩面:“咳咳咳……!”没成想演得太过,喉咙里真呛了口水,咳得面红耳赤。
卫玄序一脸凝重:“我应。我都应。”言罢,他终于抓到肖兰时不老实的胳膊,两指搭上手腕。
肖兰时立刻生龙活虎:“那我要你书柜上的同心结!”
卫玄序身形一定,眉眼中燃起怒意。
肖兰时收回手,悻悻地说道:“你刚才自己说的,说你什么都答应,堂堂卫公子,不能说话不算数吧?况且再怎么说,我也算是你救命恩人了,一个小小的同心结,你都不舍得给我?”
宋石一听,心里暗道不妙。那书柜上的同心结挂了好久了,公子常看常擦,定是重要的东西。更何况……那可是同心结,说不定就是哪个重要的人送的信物,意义非凡,怎可让他人要去?
他走上前解围道:“肖公子,我也会编同心结呢!你要是喜欢,这几日我多给你编几个,肖公子你喜欢六瓣的还是八瓣的?”
肖兰时躲在被子里,单露出一双眼睛盯着卫玄序:“我不要,我就要卫玄序那个。”
卫玄序突然恼了,扬袖而去。
“哎哎哎,你这人不仅赖皮还气性大!”说着,肖兰时掀开被子就要下床,没想到轰隆一声,整个人从床上跌下来,摔得人仰马翻。
卫玄序停在门槛前,脸上表情精彩,又气又愤又无可奈何。
旁边的宋石看得目瞪口呆,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卫玄序这样。
我我我我应该去哄谁??!
肖兰时身上穿的还是昨天的衣服,在哭河里被勾得破破烂烂的。刚才那一摔,正因为布条挂在床沿上,拉得他整个人倒了。
他疼得龇牙咧嘴,恨卫玄序为什么不给他换身衣服。
宋石连忙上前:“肖公子,你如何这样不小心!来来来,快从地上起来,你身体刚好,得好好养养,万万动弹不得哇!”
肖兰时偷偷睁开一只眼打量卫玄序,害怕他发怒,抱着宋石的肩膀就嚎哭:“小石头,这么冷的冬天,只有你真正地关心我!我救了某人的性命,他不道谢也就罢了,连一身衣裳都舍不得给我换!小石头,你说我都是为了什么!不如在哭河里死了干净!”
宋石看向卫玄序,眉毛撇成八字,好像在说:公子你也太抠搜了。
卫玄序忍怒道:“玄清门的制服是特制的,绸缎里有一种白蚕丝,有引毒的功效,”他顿了顿,又说,“我去东街给你买一身回来。”
肖兰时立刻收声:“萧关哪有铺子开门?”
一旁宋石插言道:“肖公子有所不知,正因如此,百姓冬天生活艰难,我家公子和督守府才一起筹办了萧关的冬市,鼓励民众把多余的物资拿到集市上卖,这样家家户户能相互补给些。这不,公子忙了一上午就为的这事。”说着,他看向卫玄序:“诶,公子,冬市那么忙,你怎么又回来了?”
卫玄序面无表情:“是。冬市繁忙,我何必回来。”
肖兰时一听见有集市,两眼放光:“卫兄你不厚道,有这样的事儿怎么不早知会我一声!来来来,一起一起。”
卫玄序指着床:“不是命不久矣了吗?”
肖兰时立刻说道:“你不带我是吧?等你走了,我自己翻墙出去,用我的残躯撞烂不羡仙的结界,大不了同归于尽!”
卫玄序:“……”
肖兰时还要撒野,卫玄序连忙止住:“带你走可以,你不要惹事。”肖兰时立刻眉开眼笑,推搡着卫玄序赶紧出门:“放心放心,走走走走走!”
身后宋石喊:“公子!我也要去!”
“有你小孩什么事!”
“石头守好家。”
两人的声音叠在一起,双倍的拒绝。
宋石愣住,脑海中一声爆鸣。
自从肖公子来到萧关,公子就像是变了一个人!放在以前,公子去哪都得带上我,绝不会留我一个人守塔!绝!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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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街正如其名,位于萧关的东边靠近城中的地方,是一条南北向十里长的大街,两边既有商铺,也有百姓的房屋,高高矮矮的建筑连成一片,是萧关往来贸易最多的地界。
肖兰时记得在十年前,东大街上的店铺一个挤着一个,路上还有挑货的货郎,叫卖的小摊贩也不计其数。他逃学的时候最爱往东街里钻,从口袋里摸出两块铜板就能买串糖葫芦,不过一般都是没吃完卫玄序就追上来,吓得他撒腿就跑,白白可惜了。
再来到这儿,东街变得很不一样了。一抬头,晴朗的日头被乌云盖住了,天空灰蒙蒙的一片;昔日店铺前五花八门的招牌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简单写着“米”、“布”的木头牌子。街上的摊铺稀稀疏疏,一打眼望过去,整条东街像是在水里泡过一样,全都掉了色。
但肖兰时不以为意,高兴得东蹿西跑:“卫兄!快来快来!你看这是什么!”
卫玄序跟上去,肖兰时眼疾手快将一支绒花插到他耳后,哈哈大笑起来:“是美人戴花。”
卫玄序脸一黑:“胡闹!”
肖兰时连忙道:“哎!别摘别摘,卫兄你不知道,在元京,还未娶亲的高龄男子都是戴花去花面会的,这样才有姑娘看得上你。”
卫玄序一把扯下,脸上写满“我哪里高龄”的愤怒:“伤风败俗。”
卖花的姑娘噗嗤一下笑出来:“这趣闻也是新鲜,两位公子哥不妨买两支,日后好送给心仪的姑娘。不是我自卖自夸,满萧关城,绒花编得比我好的没几个。”
肖兰时果真低头挑了起来:“这是什么花?”
姑娘一看,道:“这花和我的名儿一样,都叫水仙。”
肖兰时捏起花枝,笑盈盈看她:“水仙姑娘。”他的眼眸深邃,总显得眼神情义汪汪,盯得水仙脸颊浮上一层浅红。
“这花怎么卖?”
水仙伸出两根指头:“两个铜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