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你磕我也磕
“快点!跟上!”
肖兰时走着,街道上忽然蹿过一队赤袍。
他向下拉了拉斗笠,隐入道旁的百姓。
未几,赤袍便消失在视线。
督守府的人一走,四周紧闭的气氛忽然又松弛下来。行人三三两两地散了,只有一老一少两个劳工模样的男人还留在原地。
老的重新拾起地上的裹布,一下一下清理着围墙。
许多血块已经风干在了砖缝里,仅仅是擦拭,他似乎已经用尽了力气。
年轻的举起铁锹,有一下没一下地铲着地上的雪:“讨伐是他们讨伐的,剩下清理的活儿还非得交给我们!”
言罢,立刻脑袋上就挨了一下:“少说废话!”
年轻的闷闷不乐,抛出一锨红色的雪,又发狠般往下猛钻。
肖兰时低眉瞥了一眼,昨天的血迹和泥土混在一起,凌乱成一团,还隐隐散发着臭气。
他正要走,忽然一声石破天惊的尖叫响起来。
“死人!这还有个死人没拉走!!”
一转头,年轻人被吓得一屁股向后仰坐在地上,惊恐地指着他脚边的土坑。
老人停下动作,淡淡往里面瞥了一眼,是一截人的腿骨,在太阳底下发出诡异的白。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他又转身去擦墙上的血迹。
年轻人慌道:“这是死人啊!”
老人冷哼一声:“死人?骨头上都没有一点肉丝,死了不知道有多久了,又不是昨天刚死的,你怕什么?”
年轻人吞了口口水:“爹,咱、咱们要不要向上呈报给督守府……?”
老人手下的擦拭动作没停:“你说了,督守府也不会管。萧关地底下埋着的死人可多了去了,人督守府可不会为了你这点小事兴师动众。”
年轻人连忙从地上爬起来,一阵胆寒:“爹、爹,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老人手下的擦布上沾满了血痂,弯腰随手往脚边的水桶里一淘,又开始擦:“萧关这又不是第一次遭罪,昨天千钟粟那点阵仗,算得了什么。”
他顿了顿,苍老的声音幽幽地飘起来:“二十四年前的雷暴日,萧关没有哪一块石头是没沾血的。那时候,死了的人埋都埋不过来,萧关的土都是红的。”
年轻人不安地土坑里的白骨:“爹你是说这人是那时候埋下的?”
话音刚落,老人又在水里淘了一遍,长长感叹一声:“卫家有罪啊……”
忽然,老人像是察觉到肖兰时的目光,直腰站起来,问:“有事?”
肖兰时隔着斗笠摆了摆手,要走。
紧接着,几声女子的尖叫身,伴随着骂声飘起来。
几个身材粗壮的男人牵着几条麻绳,笑骂着往前走上来。
麻绳的尽头牵着女人的脖子,那些柔弱的女人便被绳子扯得一顿一挫地走,每个人的脸上都抹着灰,挂着泪。
肖兰时眉头一皱,想要上前去。
却被身旁的老人一把拉住了:“哥儿不是萧关本地人吧?”
肖兰时望向他:“不是。”
老人:“喔,外地的,怪不得什么都想管。”说着,他指了指那些被牵着走的女人,“我们这儿昨天发了大事,那些女子身上都背着罪呢。你管不了,也不能管。”
“她们都是韩家人?”
老人笑起来:“哥儿你还知道韩家呢。”
说着,又摇摇头,看过去:“不一定,但也差不多。”
肖兰时问:“这话怎么说?”
老人语重心长:“你一个外地人,不知道我们萧关这地方,韩家盘踞了萧关多少年呐,他这棵大树倒了,牵连的那些小族小姓,一个都跑不了。”
“督守府要绝根呢。”
闻言,老人笑起来:“哥儿你比我不中用的儿子聪明,你是哪儿人啊?”
肖兰时随口编:“临扬户县人。”
老人点头:“喔喔,好地方。你——”
突然。
“你杀了我——!你杀了我吧——!!!”
肖兰时闻声望去,队伍里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刚挣脱了脖子上的麻绳,便被看守一把抓住。
啪。
响亮的一巴掌猛地落下来。
“臭娘们你他妈少给老子撒泼!还看什么看?给我那链子把她锁上!”
老人感叹般摇了摇头:“冯家大姑娘命苦啊。”
被打倒在地上的妇人立刻又被两个壮汉提起来,脖子上扣了一条拳头大的锁链。
她一仰脸,忽然,肖兰时袖口下的手指不自觉地动了动。
水仙。
前几日她还刚坐上孟家的花轿。
肖兰时转头问:“他们要把人送去哪?”
老人好笑:“送去哪?还能送去哪。卖了为奴为婢呗。”
未几,怒骂声停了,一行人又被推搡着上路。
泥泞路上撒了一串啼啼泣泣。
肖兰时谢过老人,便踏着步子跟了上去。
-
看守进了一家茶铺歇息,女人们都被停在外面,只留下一个看押。
水仙脖子上落了重重的锁,被侮辱性地拴在茶铺外面的柱子上,头顶是刺目的太阳,身边来来往往入耳的全是嬉笑羞辱。
肖兰时摘了斗笠,易容走上去。
啪一声。
锁链断了。
跪在地上的水仙连忙抬起了头,一双眼睛已经哭肿了。
闻声,看守立刻吆喝起来:“你哪里的!你想干什么你!”
肖兰时没理他,手中的短匕首猛挥几下,麻绳断了一地。
见状,看守立刻提刀上来:“刁民反了你了!”
肖兰时从容一躲,反腿就是一踢。
差役重心不稳,一溜烟儿从茶铺的阶梯上滚下去。
肖兰时鼓掌两下,嘴角勾起个挑衅的笑容:“大人好身手。”
话音刚落,其他几个差役听见外面的动静,也连忙从屋子里赶出来:“你是哪家的?敢阻拦督守府的差?”
肖兰时斜目瞥过去,淡淡:“你爹。”
差役立刻竖眉:“你活腻了!”
话音未落,刀剑齐刷刷亮着。
吵闹声引来许多双凑热闹的眼睛,个个都神色张皇地看向肖兰时。
这谁?
这个时候敢强出头。
忽然,肖兰时脸上又划出极其和善的笑容,从怀里掏出一块沉甸甸的黄金,捧在手里:“各位大人,在下姓倪,名跌,知道各位正办这个差,想问问大人,能不能就近,把这些女子卖给在下?”
紧接着,还躺在地上的差役大喊:“兄弟们,别放过他!他刚才踢我一脚!”
肖兰时立刻面露难色,比了比自己的身段,又比了比他。
那意思不要太明显:我这手无缚鸡之力又弱不禁风,你放的什么屁。
果不其然,还是金子毫无悬念压倒了兄弟。
其他人主动和解:“想必一定是误会,误会。”
肖兰时十分认同地点了点头。
“倪老板哪里人?”
肖兰时的目光还锁在地上的差役身上,没应。
“倪老板?”
肖兰时:嘻嘻。摔死你个屁股墩儿。
“倪老板!”
忽然,肖兰时反应过来:“抱歉抱歉,新人设还不太适应。”
差役:?
“什么意思?”
肖兰时咳嗽两下:“没事。在下刚才说的事,几位大人意下如何?钱的话好说,我这……”
说着,又立刻从怀里捧出来一把金子。
天真又无邪地眨眨眼睛,问:“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