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
温阮伸出有些颤抖的手,轻柔的抚过他的眼睛。
果然,如庆三山所说,短暂的逃离并不能规避风险,就在此时,栾家和紫素的人,重新在夜色中围了过来。
这一次,不再是掳走威逼利诱,而是围杀。
他们好像回过味来了,发现纯真无害的小少爷是装的,他们全都被耍了,当然咽不下这口气——
“给我杀了他!”
“碎尸万段喂狗!”
“给我打成残疾断手断脚关起来!竟敢骗我,我要让他后悔一辈子!”
南星着急:“少爷……”
温阮却一点都不着急,轻轻扶着庆三山躺好,嘴唇抿的紧紧:“雨打灯难灭,风吹色更明……要战便战,南星,便叫他们瞧瞧咱们的本事!”
逆境又如何,势弱又如何,普通人尚且敢抛却性命守护心中道义,他这个王妃,受百姓供养,又岂敢后退半步!
……
数里之外,霍二少正带着召唤来的人疯狂前行。
这倒霉催的,怎么就叫他看到了娘娘叫的标志,他就知道不可能这么顺利,阿阮你千万要撑住!我就来了,马上就到!
……
北地,第一场雪袭来的悄无声息,肃冷席卷整片大地,滴水成冰。
“不是很好?碧鲁浑定然等不及了。”
邾晏手执长矛,直接带兵冲锋,左抄右袭后埋伏,所有战术早已定好:“同本王冲,一战定胜负!今晚过后,叫这群孙子乖乖去京城!”
“是!”
众人回应如雷。
北狄比较阴,没一个穿军装的,都扮成北边百姓,大历不好无故‘屠民’么,也就没穿战甲,更不讲什么规矩了,双方看起来像野路子对撞,实则心里门清,胜负分出来再说。
北边如果赢了,就会立刻造势,官方身份打出来,以势逼人,先声夺势,立刻讨点什么好处也不一定,如果输了,就假装百姓,乖乖的不做声,一个屁不放,另一边使团立刻出现,客客气气的随大历的迎军去京城。
大历如果输了,气势上低人一等,谈互市时也会被拿捏,如果赢了,左不过让事情进展的顺利,并没有多大功绩,谁叫你们没穿战甲?自然算不了战功。
外面百姓也不会知道这件事,官方甚至也不会有任何记录。
可谁说站在黑暗里的不是英雄?有些事总需要人去做!站在这里的有一个算一个,问他们会不会不想做,所有人的答案都只有一个——
怎么可能!
邾晏本人更是,这么多天迂回周旋,他已经够烦了,他的王妃还在等他!
他不会让跟着他的士兵白做工,有的是方法帮他们争功,自也不能亏待了枕边人。
他记得温阮说过,比起雨,更喜欢雪。
京城的雪不久后也会到,怎能不共赏?
房间里的忍字……写多少都不够撕的,他已经忍不了了,不能再眼睁睁看着王妃被别人救,哪怕自己的安排也一样!
“随我杀!”
阿阮,等我,我很快就能回来!
第62章 情书
“我看谁敢动我兄弟!”
“哪来的贼子, 我们的少爷你也敢动!”
“简王妃在此,谁敢造次!”
“府兵办事,前方所有人停下, 违者格杀勿论!”
霍二少终于带人赶到。
有自己人脉调来的帮手, 有紧急联络, 能找到的漕帮兄弟, 还有接了简王令, 紧急情况下能调用的府兵,帮手山海一般呼啸赶到, 现场气氛陡然调转。
栾家兄弟和娘娘教都懵了。
分明自己这边人多势众,胜券在握,突然就跟耳朵聋了似的,他们刚刚听到了什么?
什么少爷,什么王妃,谁的王妃?什么王?
面前这人不就是简王随便派过来的人,装出傻白甜欺骗了他们,让他们看走了眼,却原来连办事的都不是, 竟然是王妃本人?
“看什么看,移开你们的狗眼!”霍二少怒不可遏, 催马奋力上前,“再敢笑眯眯乱看,小爷挖了你们的狗眼!”
栾丰羽率先暴怒,手指指了指温阮,又指霍二少, 气得浑身发抖:“好啊,你, 你,你们——就来钓鱼的!从头到尾,你们就没想过谈合作!”
“对啊,怎么了?”
霍二少呲出小尖牙,上上下下轻佻的看了他一遍:“就你这姿色,坐在小爷面前都伤眼,那配半份真心?”
栾丰羽眼睛赤红:“我要杀了你——”
“诶,莫着急嘛,看在你请我吃过饭的份上,我友情赠送你一条消息,”霍二少眼梢弯弯,笑得像个狐狸,“我不仅钓了你,还有你的家主哥哥哟,你猜为什么,你同我的见面那般顺利?”
栾丰羽难以置信:“你还和他——和他勾——”
栾丰林同样愤怒,只是他居上位惯了,情绪不会像栾丰羽那么外放:“两面三刀,盐行不容,今日你必死于我栾家刀下!”
“栾家主也莫着急么,这良辰美景,怎能忘记你的相好?”
霍二少掏出一个布包,扔到栾丰林脚前,布包随风掀开,露出里面一张精致帕子,淡的烟紫色,绣着一株素兰:“哟,脸色这么快变了,想来这帕子,栾家主是认识的,要不要猜一猜,我打哪得到的?”
栾丰林双手顿时握成了拳。
他怎能认不出,这是紫素的东西,非常私密,言道只会送予贴心人,连他都只有那么四五方,还是好求歹求求来的,为什么这个外地人竟然也有!
“紫、素!”
“栾当家莫要恼羞成怒嘛,”霍二少继续火上浇油,语重心长道,“上了年纪,到底不是好时候了,哪如我这等年轻人让女人受用?服老也没什么不好的——是不是啊,紫素姑娘?”
紫素都要气笑了,她干这种事这么多年,早已把名声什么的抛到脑后,从来没这般急切,想和某个男人澄清关系过。
霍二少扬声:“紫素姑娘可莫要否定,毕竟这帕子,可是你亲手塞给我的。”
当他想接呢,要不是为了少爷的计划,他怎么可能忍辱负重,都用上了美男计!
好在只用接触那么一回,他演技还不错,连手都不用摸,这女人身上的脂粉味臭死了,连好点的香料都舍不得用!
栾家兄弟,包括紫素,三个人脸都气紫了,不但恨眼前人的揭发,更恨彼此的不忠背叛!
原本他们围上来,一起对付温阮的时候,难得的齐心,现在么,刚刚有多齐的心,现在就有多散,连一刻钟都没有维持到。
也是直到这一刻,他们才发现围绕在他们身边的人尤其多,不但霍二少,还有不知道哪来的野路子汉子,个个虎背熊腰,人高马大,还有府兵,朝廷的人,甚至一些他们此前接触过的零散商客……
“怎么你们也……”他们是真的不明白。
为首的客商从自己的人马里走出,朝温阮拱了拱手,嫌弃的呸了栾家兄弟和紫素一声:“好叫你们知晓,这位是我们小少爷!这些年我们生意做的风生水起,怎么做在哪做都赚钱,你猜是为什么?”
三人齐齐沉默。
他们听过这些客商在酒桌上吹牛,说得了个点石成金的财神爷,指哪儿哪儿发财,做什么有什么,只要心正,不做亏心买卖,不刻意坑别人钱,大家就一直是朋友,一直有发财机会……
莫非这位财神爷就是这少爷!
“有眼不识金镶玉,狗眼见人低的东西,呸!都给我退开,不退就死!”
三人脸色更黑了,他们哪里知道……这少年是个宝?还有这么大能量?如果早知道,如果……
可这世上,没有如果。
形势到此,没什么好说的,他们的人已经被团团围住,早先他们是人多势众,现在人多势众的是别人,只能守为刀俎,我为鱼肉,能想想的,也就是怎么为自己脱身,不连累后面的主子们了。
“少爷没事吧?怎么瞧着脸色不对?”
一堆人过来问候,霍二少皱眉伸手,探了探温阮额头:“你发烧了?靠这破雨!”
方才就乌云密布,微腥带着水汽,现在可倒好,直接下下来了,还一下就急,一下就大!
“南星!南星在哪!快,带阿阮回去休息——不,先拿药,把药拿过来!”
温阮扣住霍二少胳膊,牙齿打颤强撑:“他还有事做……”
“现在还做什么事!这里没人了么就指着他一个!”霍二少已经看到南星,跺着脚让他过来。
南星飞快过来,扶住温阮,低声快速道:“少爷放心,已经安排好了,庆三山会好好安葬,他藏的东西,暗卫也去找了,稍后就送过来,如今这里有霍二少,还有王爷派来的府兵,事情一定能办好。”
温阮静静看向霍二少。
霍二少虽然不知是什么事,但:“我你还不放心么!必定都给你办成了!若有一丁点办不好,你醒来揍死我!”
“你多费心。”
温阮终于放心的昏睡过去。
这一觉昏昏沉沉,很久都没醒。
这次的云有点多,雨也久久未停。
温阮意识沉浮,将醒未醒时,会听到旁边有人说话,声音压的很低,怕打扰他,什么话都有。
比如对天气的担忧,连天下雨影响的不仅仅是温阮的病,还有盐,长此以往,盐怎么办?有人就答,少爷搞了烘干技术,就是应对连天阴雨,确保盐的产量,只是这种天气保存要非常注意,切莫再沾到水……
比如抱怨这盐田还真是事多,各种各样的钉子,都快把这块扎成筛子了,甭管栾家兄弟,还是娘娘教,各处都有不同眼线,地方官的,朝廷官的,皇子的,简直一团乱麻,理起来不要太费劲,不过庆三山倒真是个汉子,所有的证据链里,他给出的最为详实,最为切中要害,想来为了搞到这些,也吃了不少苦,很不容易……
比如意外含烟的出现——
“啧,怎么这女人还没解决?她还敢来?”霍二少难以置信。
南星沉默:“……忘了她了,这段时间太忙,都在搞外头的事,含烟应该是还没得到消息,毕竟她的层级不够。”
霍二少:“……行吧,正好扣下去问,别叫她再出现了,省的简王殿下吃醋。”
南星:“殿下也会吃醋?”
“怎么不会,殿下也是人,”霍二少眯了狐狸眼,瞧了床上少爷一眼,“我瞅着上回在我家,他瞧我大哥的眼神就不对,定然是瞧见我大哥会哄媳妇,羡慕嫉妒了,这要是知道外头有人想哄阿阮,呵呵……”
温阮眼睛睁不开,胸口一片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