邾晏……会么?为他吃醋?
他有点想不出那画面。
可能生病的人尤其脆弱,往日未能察觉体会的情绪,丝丝缕缕萦绕弥漫,莫名就觉得很委屈。
他这个亲,成的跟没成一样,邾晏真的对他有好感么,中秋那晚的缱绻,真的不是错觉?
他不想被别人挑拨,可温瑜这个人有点邪门,似乎总能知道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温瑜说邾晏曾经有个心上人,白月光,庆三山虽并不知道太多,但清楚的知道两年半前,邾晏曾被一少年所救……
是这个人么?
还好这次的事差不多了,等雨停了,他醒过来,立刻就能回京。
不知分开这么久,邾晏有没有想到过他?
温阮突然后知后觉想起,这个时代虽然没发展出什么科技文明,但也是有联络方法的,比如信件,过去这么久,他都没收到过邾晏的信……那应该是没想到吧。
真正醒来,是几日之后。
温阮乖乖吃药,乖乖吃饭,但没什么精神,意兴阑珊的。
南星端了个盒子进来,不足尺长,也就巴掌宽。
温阮:“什么?”
“简王殿下的信,”南星盒子放到床头,“因此次特殊计划,预料到进场就会被监视,少爷提前吩咐过,各处联络暂断,连霍二少那边都不来往,殿下的信也就一直隔在外面,没法进来,正好少爷醒了,看看信打发打发时间,再多休息两天,我们就可以安排回程了。”
原来不是没写,是他没收到。
南星很懂眼色,收了药碗就下去了,温阮赶紧打开盒子,看着看着,耳根就红了。
一封一封,邾晏写了很多信,他怎么什么都敢写啊!
每一封信的开头,都是吾念卿卿……卿什么卿,他一个王爷,真好意思这么写,就不怕信被拆开看么!
邾晏在信里明显比本人唠叨,跟个话唠似的,说了每一天做的事,到了哪里,在做什么,可能太多机密不能细写于纸上,但不紧要的小事,尤其情绪,全都写了。
嫌弃路上的土太厚,人都灰扑扑的太丑,树也丑,狗也丑,就没一点能看的。
嫌弃边军太糙,没一个懂琵琶的,方小狗不懂,方家的老爷子也不懂。
嫌弃伙头军竟然这么多年过去,手艺丝毫没长进……
但他还是吃了三大碗饭,说被气的,质问温阮那个叫含烟的姑娘怎么回事,卖身葬父那么假你也收?伤了你怎么办!
也有没那么嫌弃的,比如边关虽天气干燥,不美,落日倒是很圆,余辉在天边似能绘出大历山河,雪也还算行……
可他分明记得,昔年更美,比现在的好看多了,他问温阮,为何同样的景,他竟无心细赏,看不到美了?
温阮心说不知道。
可邾晏下一句已经自己答了:可能是阿阮不在身畔,不能共赏。
温阮指尖一顿。
邾晏说,天气最晴朗,月亮最圆的那晚,他午夜醒来,竟唤了一声阿阮,想让他起来共赏这轮难见白月盘,发现并不是在府里,阿阮也不在身边,突然意兴阑珊,连这柔和月光都刺眼了起来,可蒙上被子,却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他说母后和太子兄长在时,总想往外跑,见识天地广阔,山河壮美,从未觉得孤独,只是觉得被管的有点烦,现在突然不喜欢这种自由了,想要被管一管——
阿阮,你能管管我么?
他说今日看到了在雪地开的花,干净纯美,想着送你,又恐路途漫长,小花失了鲜活气,反倒不美;说今天吃了一种饼,边关食材特色,想着给你送一盒,又怕你吃不惯,其实不太好吃,只是味道很奇特,觉得你会想尝尝;说今日我看到了路边有姑娘,立刻避开了,你……
后面的字划掉,换了新墨,非常大力的写:不许看乱七八糟的姑娘!
可能觉得自己过于霸道了,会引人不喜,邾晏又端端正正写字,笔锋尽量婉约,也尽量不那么像恳求,说我又习了新的琵琶曲,回去弹给你听可好?
前面的信还好,都在说自己,后面开始催回信,且越来越暴躁——
回信回信回信!你再不回信我生气了!
还不回信,看本王怎么罚你!
只两句,后面又软了语气,似是没办法:好阿阮,你回我封信好不好?
最后,是一封厚厚的信,打开,是一堆被撕碎了的忍字。
温阮看着这些碎纸,突然笑出了声。
他走下床,打开窗子——
满室阳光,海风温柔。
“北地……竟然下雪了啊。”
南星听到动静,知道少爷看完信了,进来送茶,听到这感叹,顺口也就答了:“嗯,那边冷的早。”
温阮回头看他:“京城也会下雪吧?”
“应该?”南星道,“每年都会下几场的,只是得再冷一些,少爷恢复了?”
红光满面,精神也好,简王殿下的信是什么灵药!早知道该早点送进来的!
温阮:“启程吧。”
南星:“嗯?”
温阮微笑:“我们回京。”
停留这么久,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后续事宜也有邾晏的人去处理,温阮这病耽误了点时间,好在现下也没什么事,耽误的起,只是到底要顾异身体,回城速度有点慢,到京城时,已经是十月二十了。
温阮并不知道,他回京的这天,使团正好也到了,不比他的悠闲,使团氛围可不怎么好。
“……我们得加快点进程,已经下了两场大雪了,今冬必大寒,我们若是回去太晚,怕会大雪封路,走不了……”
果然,如邾晏所料,之前是北狄使团抻着大历,现在该着急的,是他们自己了。
“噤声。”马车里坐的男人身材高大,毛发旺盛,早已过不惑之年,眼神仍然锐利,正是此次的使团首领,碧鲁浑。
属官仍然在着急:“可届时风雪难走,我们怎么办?这回是讨不到什么便宜了……”
碧鲁浑却阴着眼:“怕什么?虽这次我们轻敌,没能胜了邾晏,可也知道他的短处了不是么?”
属官:“什么?”
“简王妃。”碧鲁浑眼底泛起诡异亮色,“你可知邾晏来北边的这些日子,给他的王妃写了多少封信?”
属官浑浑噩噩:“这……属下怎么知道?”
碧鲁浑:“足足六十九封!一天都不止一封!”
“头领如何知道……”
“邾晏的信都有特殊的鸽子送,他早年的习惯了,除了熟悉他的人,不会有人知道!”
“那头领既然知道了,为何不拦下?”
“我若拦下,他不就知道了?届时改了路子或不写了怎么办,我如何还能知道他的王妃对他这般重要!”
“也是哦。”
碧鲁浑眼底转着精光:“等到了京城,咱们就跟这位王妃会会!”
邾晏简直是他的心头刺,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敢到边境线上撒野,叫他吃了不少亏,他不知派出多少杀手行刺,邾晏就是命大,回回都能躲过,致命大伤也能救回来,比如两年半前那一次……
上次是我信息不足,棋失一招,这一回——
邾晏,你猜我能不能弄死你?
连你那好王妃一起。
第63章 王妃果然闭月羞花
温阮是回到王府, 收拾整理清楚,并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 吃午饭的时候, 才知道北狄使团进京了。
就在今天, 现在, 刚刚进的城门。
“那殿下……”
“王爷此次离京就是因为使团, 使团来了,自然也就回来了, ”南星刚刚就问好了,“使团此次来京意义非凡,整理下便要面圣,王爷得奉陪,也不知道中午饭有没有着落,整个下午估计都得在殿前陪着,回来的话……估计晚上了?”
“不行!”
霍二少正在这儿蹭饭,突然拍下筷子,摩拳擦掌:“这是来活儿了啊, 阿阮你歇着,我得回去检查检查咱们的准备, 还有梁夫人那得去一趟,京城各大商户也得走几个来回,饭就不吃了,我先走了,有事就给你通消息!”
“诶——”
温阮一声没叫住, 霍二少就跟脱缰的野狗似的,跑的人影都不见了。
南星小声建议:“少爷要不要回国公府一趟?”
温阮快速干了一碗饭:“你提醒的很对。”
出去这么久回来, 出于礼数,他也得回去一趟,最好带上伴手礼,毕竟他现在是王妃,不为自己想,也得为简王殿下的名声着想……虽然简王殿下早已经没什么好名声。
早晚都得去一趟,今日午后正好没什么事,去了刚刚好,使团来京,没准明天开始事情就多起来了,都堆在一块,还不够烦的。
饭吃完了就出发,南星办事周全,车辆礼物都安排好了,连给少爷的毛皮大氅都准备好了。
温阮看着这件厚实柔软,一看就‘我很贵’的大氅:“嗯?”
“王爷让给做的,少爷成亲时不是来量过尺寸?”南星庆幸,“这些日子回程一天比一天冷,还好府里有用得上的东西。”
他们出去这么久,哪有功夫做冬衣?还好有人想的周到。
温阮本来觉得有点夸张,冷是冷了点,也算入了冬,可刚刚他回来的路上,见别人都没穿这么厚,有必要这么如临……
忽然一阵寒风过来,吹得他打了个冷战。
“穿吧。”
大氅上身,柔软又温暖,非常贴合他的身材,非但不显臃肿,还极添气质,贵气又好看。
南星看着自家少爷,有点良心过意不去:“少爷……真不给王爷回个信?”
“他不是都知道了?”
温阮拢了拢衣襟:“我不回,有的是人回,我哪天在哪里做了什么,不是都有人打小报告?”
邾晏定然已经知道他在京城了。
他那笔拿不出手的字,也别丢人现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