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烛摇曳,青烟袅袅。
浓郁的檀香萦绕其间,神似某人身上的味道,苏陌心中微恙,不自觉按了按心口。
“请公子在此等候,太后稍后便会过来。”
苏陌点头。
随后便没有人再理过苏陌,整个佛堂空无一人。
苏陌目光扫过那些从地到天的大大小小的神佛,望着这天地间人们寻求心灵寄托的信仰。
神佛给人以希望。
苏陌就是在毫无希望的时候写下了《伶人太子》这本文,他将自己所有的黑暗、疯狂与欲念都发泄到了这本文里,他如冷漠的神明,将笔下人一个一个拉入命运的深渊,看着他们一个个为之挣扎、为之煎熬。
苏陌享受着掌控一切的感觉。
如今穿进这本书里,方知写书人的不公与残忍。
“我们和解吧。”苏陌望着那漫天神佛,低声轻语道。
如果一定要有人为失衡付出代价,就拿我做那块修补天道的顽石。
满堂灯烛无风自动。
神龛轻微抖动着。
苏陌心有所动,仿佛听到了来自另一世界的自己,也曾说过同样的话。
意外来得太突然,当苏陌察觉身后异样时,已被一只大手抓住了脚踝,一把拽下轮椅。
毫无防备。
寒意从脚尖直蹿脑门。
“小乖乖……好香的小乖乖……”一股浓烈的恶心的气味从身后笼过来,苏陌背脊一紧,便被锁着喉咙拖进了怀里。
入目是一张满脸肥肉的猪头脸,两眼浑浊却泛着贪婪。
苏陌脑子飞转着:“你是谁!你放开我!”
“小乖乖……本王还、还未见过这么漂亮的小乖乖……”那男子按住苏陌,上嘴便要亲,一双手更是胡乱扒他的衣服。
“啪!”
苏陌狠狠剐了他一巴掌,骂道:“妈的,滚!”
那男子怔了一瞬,竟如三岁小儿嚎啕大哭起来:“母后救我,母后救我!”
苏陌懵了。
一群宫人应声而入,看到的便是苏陌衣裳散乱躺在地上,而那猪头男子放声大哭。
“瑞王爷!”一名宫人忙跑过来,扶起那男子,哄道,“瑞王爷你怎么了?好好的怎么跑到佛堂来了?别哭了,别哭了,太后知道了可怎么办?”
瑞王爷?
太后那个老来得子的智障儿子,李琻,因为天生智障,封了“瑞王”的虚名,一直当个废物养在太后处。
一群人围着那瑞王又是安抚又是哄,完全没有人管倒在地上的苏陌。
“佛堂清静之地,谁在喧哗!”
所有人惊慌跪下:“太后。”
宫人纷纷跪开,便见一名老嬷嬷搀着位鬓发如银的华服老人从人群中移步出来,正是当朝太后。
“琻儿,谁欺负你了?”看到这一室荒唐,太后怒道,“谁看护的瑞王爷!”
李琻哭唧唧指着苏陌:“呜呜呜,母后……小乖乖打我……”
所有人看向苏陌。
李琻挣开宫人,又哭着朝苏陌爬去,去抓他的脚:“小乖乖好香……我要小乖乖……”
太后脸色大变。
“给我拦住!”
众人战战兢兢按住那头发情的猪。
太后神色复杂地盯着苏陌看了许久,这才道:“将瑞王带回去休息,今日看护的人,通通杖责五十大板!”
她复又凝着苏陌的脸,道:“谁敢将今日佛堂之事传出去,一率杖毙!”
“太后饶命!”
“太后饶命啊!”
佛堂殿门被关上。
哀嚎声也被挡在了门外。
太后立于众佛像前,背对着苏陌,点燃了三支香,虔诚地拜了三拜,这才道:“你就是长乐的那个孩子?”
苏陌道:“是我。”
“十八年了……”太后回头,又用那种眼神凝视着他。
苏陌也在观察着她。
“同你母亲一样,长了一张祸国殃民的脸。”太后冷声道。
苏陌感觉不大妙。
太后这个角色他着墨很少,在原书中纯粹是一个活在他人口中的背景板人物,如今这人站在他面前,带着鄙夷,甚至可以说是敌意。
“琻儿几年未发病了,你一来便闹了这一场,传出去岂不是阖宫笑话。”太后道。
苏陌淡声道:“瑞王突然攻击我,此事与我无关。”
“那太子又是怎么回事?”
“太子素来端方周正,克己复礼,怎的认识你之后,就着了魔似的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太子是我一手养大,是大庸的未来,我不能让你毁了他。”太后说道,“他是你的兄长,是你该拿一生去拥护和爱戴的人。”
苏陌淡淡听着,果然,与他猜测得一样。
“慈宁宫不介意再多养一个闲人,往后这佛堂便是你的余生,非诏不得出佛堂之门!”
“太后要软禁我?”苏陌不急不躁道,“太后别忘了,是安阳王亲自将我送入宫的。”
“那又如何?”
“安阳王对我母亲遇刺案一直耿耿于怀,此番出于对太后的尊重和信任,才将我送入宫中,若太后出尔反尔,对我不利,安阳王与太后之间的最后一点母子情分将彻底撕裂。”
太后怒斥道:“谁教你这些的!你以为你在安阳王心中能有什么地位!”
苏陌慢悠悠掏出那块玉牌,道:“清川在安阳王心中是什么地位,太后问安阳王或许会更清楚。”
太后看到玉牌,脸色大变。
这块玉牌是安阳王最宝贵的贴身之物,见此物犹见安阳王。
“清川很好奇,太后有多久没见过当今圣上了?”苏陌抬眸问道。
太后脸上渐露惧色:“你还知道些什么?”
“李毕怕是不成气候了,”苏陌微笑着凝向她的眼,“看看他将这大庸治成了何等模样!这就是太后您选择的结果。”
“十八年前,太后选择了弑兄夺权的李毕,放弃了安阳王,十八年后,机会再一次摆在了太后面前,李长薄还是安阳王,太后会选谁?”
“混账!”太后的声音有些抖,“妄议大庸天子,是乃死罪。”
苏陌凝着她的眼,笑道:“李长薄不是太后唯一的未来。”
“妖孽!妖孽!”太后魔怔了般,连连惊叫道,“你休想……你休想破坏哀家同薄儿的祖孙情谊。”
苏陌死死凝着太后的眼,直到那双眼完全沦陷在他的精神力控制术之下,苏陌一字一顿问道,声音带着蛊惑:“太后恨我母亲,对吗?”
太后脸露惊恐,步步后退:“来、来人!来人!”
佛堂的大门关得严严实实。
出奇地安静。
“我被掉包,我母亲被刺杀,太后从一开始便知道,对吗?”苏陌步步逼近。
太后满脸惊惧跌在地上。
“哀家的三个儿子都被齐国那个妖女给祸害了,兄弟反目,自相残杀,千万将士用血肉打下来的江山,差点就葬在了那妖女手里。如今你这个祸根,还要来祸乱朝纲,害我大庸王朝,哀家是不会答应的!”
苏陌移动轮椅,向太后挪去。
满室烛火混乱晃动着,太后不自觉向后退。
“太后错了,我不要你的江山,也不要你的王朝。”苏陌靠近他,将手放在她前额上,道,“我要河清海宴,国泰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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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在佛堂受了惊,突发头痛旧疾。
慈宁宫忙得不可开交。
天蒙蒙黑的时候,才有位宫人提着灯为苏陌送来食盒、用品还有被褥。
这位宫人看着还算面善,伺候苏陌在佛堂的后厢房安置下,一边为苏陌铺着被褥,一边温声安抚道:“公子初入宫便闹了这两茬事,太后这会子染疾,公子的事难免会耽误,公子怕是要在这佛堂住上一阵子,你莫伤心。”
苏陌道了谢,又玩笑道:“我不伤心。这里清静,我喜欢。”
“这些日子,便由奴婢伺候公子。”那宫人欲言又止,“奴婢曾伺候过皇后娘娘。”
苏陌有些惊讶,便道:“那我就当姑姑是自已人。姑姑怎么称呼?”
宫人脸上这才露了笑意:“叫奴婢红姑便好了。”
“那就承蒙红姑照顾了。”
“欸。”
之后数日,果真平静如水,苏陌每日在这佛堂里看书晒太阳,浇花喝茶,过了几日古井无波的清闲日子。
没有太子李长薄的动静。
也没有裴寻芳的消息。
红姑将苏陌照顾得很好,事无俱细都很合苏陌心意,甚至送来的饭菜都是苏陌最爱的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