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嗒”一声,锁头开了。
匣子里头是一卷书信,一段黄绸。
吉空将书信捧出,又小心翼翼掀开那黄绸,原来底下竟还大有乾坤。
解开又一道藏诗锁,里头是一个螺钿青竹漆盒,打开漆盒,一个精美绝伦的星盘便出现了。
吉空双手捧出那个星盘,叹道:“这稀世之物,事关世间诸法、众生生死,陛下曾将它托付于我,后依照陛下所托转赠裴公公,如今……”
吉空双手托举着递到苏陌面前,跪拜道:“吉空不负所托,完璧归赵。”
“转赠裴寻芳……”苏陌心中一惊,裴寻芳曾拥有此物,莫非他已参透其中玄机?
“吉空只愿陛下扭转乾坤,救世间之人于苦难,能为陛下尽绵薄之力,是吉空的造化。”
那星盘玄色底,金色纹,如宇宙星云转动着,上缀群星,内外五条星轨,盘中以精密的刻度、转轴、宫位、相位、行星构造着一个又一个交错复杂的时空。
“陛下曾说过,时空奥妙,天道自衡,尽在这星盘之中。请陛下用写书人的力量,打开你心中的新世界。”
苏陌心跳得厉害,那些破碎的记忆在他脑中胡乱拼凑着,他摸索着接过星盘。
触碰到的一瞬间,苏陌几乎就可以断定,这星盘曾是他的所有物。
每一处触觉都是如此熟悉。
指尖触及天元之位,一股磅礴而雄厚的力量从星盘涌出,通过指尖,涌遍全身,苏陌仿若被一双温暖的双臂拥抱着。
苏陌闭上眼,凝聚神识。
瞬息间,一张巨大的金色字网在他脑中轰然展开。
那是一张全新的、灿若星河的金色字网。
是苏陌用生命改写的全新世界。
书中秩序已经被全部重构,主角已被替换,故事主线全部修改,每个人的命运都在节点中得到妥善安排。
苏陌一字一字看着,不觉已是泪流满面。
他既是写书人,也是书中人,在出世与入世之间,在交错的时空之间,一次次的尝试与失败,一次次的重新开始,背负着越来越重的爱恨与别离,才走到了这一步。
“苏陌,接下来靠你了。这书中万万之众,交给你了。”苏陌仿若看见,白T苏陌小指上勾着一个银铃,站海滩上,形单影只,巨浪在他身后翻涌着,吹动他的乌黑短发,仿佛下一秒就会将他吞没。
“别害怕。”他脸色依然苍白,目光却坚定而温暖,“我要去赴下一场约了。”
“再见。”
-
红霞退尽,明月高悬。
山寺愈发幽静。
半山茶室间,安喆抱拳作揖道:“吉空大师,久仰久仰。”
“安太医,好久不见了。”吉空白眉一挑,“请坐。”
“好久?不见?”安喆摸摸头,“我们曾见过?”
吉空微笑不答,只递过一盏清茶,道:“穷山破寺中的清茶,请安太医品尝。”
“我与吉空大师一见如故,就当是他乡遇故知了。”安喆爽朗笑道,直切话题,“大师觉得,苏陌忽然失明,是为何故?”
“安太医是如何看的?”吉空反问道。
“我为苏陌仔细检查过,身上的旧疾虽然凶险,但不应该出现失明症状,而且他的身体正在慢慢好转,不应该啊……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安喆道。
吉空点头:“依贫僧所知,如今季清川带来的角色沦陷已经消除,书中秩序业已重构,按道理,反噬理应停止。”
他捻着手中佛珠,若有所思道:“既不是旧疾所致,也不是反噬所致,那么陛下忽然失明,多半是……”
吉空忽而打住,似想到了什么。
“多半是什么?”安喆问道。
“多半是有人作祟。”吉空道,“新的秩序被建立,旧的秩序被抛弃,那么,谁的利益会受影响?”
安喆不太明白:“谁?”
吉空担忧道:“原书守书人。”
-
裴寻芳右眼一直跳个不停,心神难安,与安阳王商讨结束,又将宫宴之事重新排布复核一遍,已过去三个时辰。
夜已深,裴寻芳还是放心不下,跃身上马,直奔天宁寺。
“唐飞还是没找到吗?”裴寻芳迎着风狂奔,一边问身后的唐戟。
“没有。唐飞虽然年纪小,但从不误事,这次突然失踪,急召而不归,恐怕凶多吉少。”
“这几日帝城里的不明失踪案,有眉目了吗?”裴寻芳道。
“没有。光是顺天府尹报上来的就已有一百三十余起,锦衣卫、东西厂都出动了,帝城内人心惶惶。属下怀疑,这些案子均是同一人所为,作案之人,恐怕……根本就不是‘人’。”
“唐迢与唐飞素来亲近,他就没有发现任何端倪?”
“说来奇怪。”唐戟大声答道,“往常唐飞有个头痛脑热的,唐迢都急得团团转,这次唐飞失踪,他竟然漠不关心……”
裴寻芳眼皮又是一跳,他急而勒住缰绳,回头看了一眼随行之人:“唐迢人呢?”
“禀掌印,公子此次前去天宁寺,唐迢也自请前去护卫了。”
糟了!
第100章 礼物
苏陌将星盘重新放回秘匣中, 已觉心神耗尽,疲惫不堪。
他正准备唤人,便听密室的大门“吱呀”打开,满室烛火随之一动。
“公子。”是唐迢的声音。
“何事?”苏陌什么也看不见。
“山中寒凉, 掌印放心不下公子, 命属下送来了衣裳与手炉。”
“拿过来吧。”
“是。”
唐迢抱着衣箱在苏陌身侧跪下,苏陌摸到箱中有一条发带, 便随手拿起, 束于双眼之上。
他总还是不由自主地想用眼去看东西,可每一用劲, 便觉双眼如针扎般刺疼, 倒不如先将它束上,再做打算。
唐迢将大氅抖开,披于苏陌肩上, 道:“公子可乏了?”说着便要为苏陌系颈下束带。
“不必了。”苏陌摆手,他摸着领子上柔软的毛绒,道,“是掌印那件貂绒鹤氅?”
“是。”
苏陌疲惫的脸上漾出一抹笑:“都入夏了,用不着这件。”
又问:“安太医和吉空大师何在?”
唐迢退至身侧, 从香盒中取出一块香饼, 放于手炉中, 焚上,又盖上盖子。他将手炉捧至苏陌面前, 道:“安太医与吉空大师在听雨轩饮茶,商讨公子的病情, 夜黑风大,公子体弱, 最好莫要前去。”
檀香袅袅,入鼻便觉心神俱摇。
苏陌接过手炉,暖在怀里,道:“怎的派了你来?凌舟呢?”
“凌舟有旁事去了,公子想做什么,属下也可伺候公子。”
苏陌以手支着太阳穴,歪于案边,缓了一会,又问:“掌印那边可还顺利?”
“掌印与安阳王联手,有嘉延帝这个棋子握在手中,公子不必忧心。”唐迢悄悄挨近,仗着苏陌看不见,直勾勾拿眼瞧他,“公子不舒服吗?”
“我有些头晕……”苏陌一句一顿,声音已是越来越小,“……你去帮我……帮我取些……”
唐迢细细盯着他,苏陌话未说完,便已软身倒下。
唐迢将人接住,扶进怀里。
烛光下的苏陌温润如玉,蒙住的双眼让他不再有写书人的攻击力,开了荤的身子水一样的柔,唐迢愈看愈入迷,隔着束带,在苏陌眉眼间湿漉漉舔了一口。
这一下仿若打破了他对写书人的敬畏,他全身触电般颤抖,心里既害怕,又兴奋。
“书中自有颜如玉,公子就是那块美玉。”
他将苏陌一把抱起,满室烛火随之一抖,唐迢侧眸望去,烛火中,那张脸已变回了玄衣人的模样。
他朝着那些神佛下的长明灯轻轻一嘘:“安静点。”
-
裴寻芳在天宁寺后院匆匆落了马,他风尘仆仆,不等通传便闯了进来。
影卫们没料到掌印亲自来了,纷纷现身来迎。
“公子人呢!”裴寻芳疾声问道。
“在密室。”
“唐迢呢?”
“唐迢?”众人对望了一眼,“属下们并未见到唐迢。掌印此次并未派他,他怎会在此?”
唐戟直呼不妙。
裴寻芳疾步如飞,一步都未停留:“公子在密室多久了?”
“有一个时辰了。”众人尾随而上。
“一个时辰!”裴寻芳回头低吼道,“咱家有没有说过不许公子离开你们的视线范围!”
影卫齐刷刷跪地:“密室乃天宁寺机要之地,外人不可入内。公子吩咐了不可打扰他,属下们……属下们不敢忤逆公子。”
天宁寺密室。
又是天宁寺密室!
裴寻芳的脸瞬间苍白如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