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寿宫乃新修宫殿,宫内路径复杂,高墙围绕,只有前后两道门,易守难攻。”
“但若在宫宴内部发动政变,那无疑就是瓮中捉鳖。”
“李长薄轻而易举便可将皇帝、太后、整个皇族乃至满朝文武一举控制,皇宫宫门有亲兵接应,帝城城门有京军配合,城外有私兵围攻,三军合一,一日之内便可控制整个帝城。”
苏陌听得心惊。
“到时,恐怕太子造反的消息还未出城,便大局已定,李长薄已经在龙椅上坐稳了。”
“嘉延帝荒淫无道,突然暴毙,太子即位,简直就是顺应天命,天下归心,再合理不过了。就算平反的军队想开拨帝城勤王,怕也出师无名了。”
“如此看来,李长薄的胜算很大。”苏陌心跳得厉害。
他果然不是闹着玩的。
裴寻芳却将苏陌的脸掰过来,问道:“李长薄造反是为了什么?”
苏陌愣了一下。
“他为了你。”裴寻芳捧住苏陌的脸。
“孤来此一趟,不为求生,只为求你。”李长薄的那句话再次浮现在苏陌脑海。
苏陌不禁背后一凉。
这、这一点也不好玩。
“李长薄赌上一切,算好了天时、地利、人和……很可惜,这一切都要付诸东流了。”裴寻芳圈住苏陌的腰,“因为咱家不会让他赢。他输不起,咱家更输不起。”
苏陌一颤:“掌印准备如何应付?”
“李长薄倚仗的无非是三点,一是他的太子之位,二是军中内应,三是私兵,那咱家便将他……”裴寻芳握住苏陌的手,端起茶水,朝着那玉几,一股脑全泼了下去。
“连根拔了!”
滚热的茶水,瞬间将画就的草图冲刷得一干二净。
茶水滴滴答答。
“咱家要端了他的私兵营。”裴寻芳道,“李长薄有钱,安阳王更有钱,那些亡命之徒想要什么,无非就是钱!”
“安阳王手下的那个异族人肖鹤,公子还记得吗?他就是鞑靼人,且在族中身份不低,他还有一个很厉害的本事,就是策反。”
“安阳王让他带着钱,混进了李长薄的私兵营,成功策反了几个关键人。”
“只等景龙钟一响,李长薄发出兵变信号,咱家便能叫他的私兵营自乱阵脚……全军覆没。”
苏陌手心发寒。
这里不是童话世界!
他仿若看到了,重兵压城,火光冲天,乌黑的血水淹没了护城河。
苏陌再一次感受到书中游戏的残酷,以及自己与裴寻芳之间的偏差。
于苏陌而言,这是对李长薄的一次考验,而于裴寻芳而言,这是他与李长薄之间的殊死之战。
赢的那一方,才能赢得苏陌。
裴寻芳再说什么,苏陌已经听不清了。
身前的玉竹哨子微微颤抖着。
李长薄站在湄水河畔,翩翩行礼的模样仿若就在眼前。
“自古琴音诉衷肠,今日孤特别想听琴,公子可否为孤抚琴一曲?”
苏陌曾经发誓要杀了李长薄,可眼前这个李长薄,早已不是苏陌笔下那个卑鄙、无耻、自私懦弱的李长薄。
他发现了原书设定对他的桎梏,他在反抗苏陌曾为他写下的“恶”。
他付出这么多,只想为生而便是死局的自己和清川,搏一个未来。
书中人的善与恶,均由写书人书写。
苏陌再也不能站在写书人的制高点,置身事外了。
苏陌心口窒息得很,他脱口而出:“李长薄罪不致死。”
舆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为何?”裴寻芳语气变了。
“别因为我杀他。”苏陌道,“他想要的人,不是我。”
裴寻芳托着苏陌的后颈,将他捞近,说话的气息呼在脸上,灼热的:“公子果真还是心软了。”
“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李长薄不死,公子如何脱身,咱家如何能安心?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我不是季清川。”苏陌咬牙道,“清川另有其人。”
“公子说什么,咱家竟听不懂了。”
“清川另有其人,他还活着,我也是才知道的。”苏陌喘着气,“李长薄若能过了这一关,我会告诉他真相,他想要的是季清川,他会想明白的……请再给我一点时间。”
裴寻芳的声音却仿若浸了冰:“公子到底还瞒了咱家多少事情?”
苏陌从未如此同裴寻芳说过话:“你不是很想知道我是谁吗?我会告诉你,通通告诉你。条件就是,不杀李长薄。”
舆轿抖了抖,随后“咣当”停下。
轿外人提醒:“掌印,该下轿了。”
裴寻芳的声音更寒了:“公子拿自己的秘密,同咱家换李长薄的命?”
苏陌怎么也没想到,会变成这个局面。
这是一场不欢而散的谈话,裴寻芳中途阴着脸下了舆轿。
方才碰了面,他似乎还生着气。
“该走了,殿下。”吴小海温声催着。
-
华鹤池正殿。
众臣皆已有序入座,魏国公贺忠姗姗来迟。
“魏国公,请取下佩刀。”
“请摘下官帽。”
“请张开双臂。”
魏国公不耐烦地一一照做,瞪得那负责验身的太监全身发毛,饶是如此,小太监还是仔细地将魏国公上上下下摸了一遍,这才放其入内。
今日这永寿宫戒备森严,里外三道安检,凡入殿者皆接受严格搜身,任何兵器、药剂等可疑物品都不能携带入内。
魏国公大马金刀往自己的席位上一坐,一侧的武将大老粗立马侧身过来:“这肯定又是那姓裴的阉人搞的幺蛾子,过去咱们面圣也是佩刀的。”
魏国公瞥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
祝寿礼已然开始。
宫令女官站在太后身侧,举着拂尘一挥,拉长着声音道:“跪——拜。”
满殿之人皆端起酒盏,齐齐跪下:“祝太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声音洪亮,震颤殿宇。
那武将趁机挨近,神秘兮兮道:“今日这出三龙夺珠,魏公国押谁会赢?”
魏国公不予理会。
“兴。”宫令女官拂尘一挥,复又道,“跪——再拜。”
众人执杯再拜:“祝太后凤体康健,春秋不老。”
魏国公始终未说话,一双鹰眼死死盯向那权力的至高点,嘉延帝。
果然如传闻的那样,嘉延帝老了,废了,已经半身不遂了,欢淫无度终究害了他。
活该。
相比之下,太子李长薄龙章凤姿,意气风发,这才是一国之君该有的样子。
再看看被太后握着手、坐在身边的贺知意,魏国公更是眉眼舒展了不少。
他曾陪李毕驰骋沙场,走过尸山血海,又助他弑兄夺权,一举将他送上帝位。
可权力膨胀的嘉延帝像防贼一样防他,夺了他的兵权,还将开国重臣杀得所剩无几,贺忠更是几度与死神擦肩而过。
既然这个皇帝不行,那就换一个。
他贺忠名字里虽然带个“忠”,平生却最爱造反,今日就要再创大庸历史,为自己再立新主。
“兴。”宫令女官再次道,“跪——三拜。”
“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后满脸微笑。
满朝臣子与子民皆跪于脚下,齐声祝贺她千岁千岁千千岁,太后很享受此刻的荣光,仿若她真的能千岁千岁千千岁一般。
太后很高兴:“都起来吧。”
“谢太后。”
“赏!”
数不清的宫女鱼贯而入,端着早已备好的赏赐之物,一一送到每个席位。
韶乐又响起来了。
太后饮了一杯酒,来了兴致,起身道:“今儿高兴,趁此佳机,哀家有几件喜事要宣布,这头一件,便是太子的婚事。”
她说着朝李长薄招了招手:“薄儿,过来。”
“知意。”太后又拍了拍贺知意的手。
贺知意大大方方跪到了太子身侧。
太后满意地看着这两位,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她宣布道:“魏国公家三姑娘贺知意,柔嘉成性,贞静持躬,有柔明之姿,懿淑之德,是我大庸太子妃的不二人选。今日,哀家便作主,为太子与贺知意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