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太子党们喜上眉梢,与魏国公联姻,太子如虎添翼,而有了这桩婚姻,那些关于太子与那个来历不明的嫡皇子的不伦传闻便不攻自破了。
太后英明啊!
而殿外候着的苏陌,却还在喝西北风。
季清川身份还未公开宣布,是要传召才能入内的,太后不召,他便只能候着。
隐隐听着殿内的动静,吴小海看着苏陌的脸色,道:“太后给太子赐婚了。”
“嗯。”苏陌淡淡的。
一会,吴小海又道:“太后宣布了太子的婚期,就在下月初八。”
“嗯。”苏陌还是淡淡的。
忽觉身前一股热意靠近:“此处风大,殿下到一侧小廊等候吧。”
苏陌听出了是贺知风的声音:“贺大人何以在此?”
“贺某已调至禁军,负责本次宫宴守卫。”
“原来如此,祝贺大人高升。”
苏陌看不见贺知风是用何等复杂的眼神看他的。
贺知风曾在天宁寺亲眼见过太子待季清川的情态,他曾恨太子染脏了清川,可如今清川成了嫡皇子,太子却要娶他的妹妹,甚至,就在今日,一向老实的贺知风还要替太子造皇帝的反。
这世界太疯狂了。
贺知风一直想问季清川,当初在天宁寺为何要偷偷赠他香囊,可这话几度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终究,这个曾惊艳了他少年时光的季清川,已经成了他再也不可触摸之人。
“宣——嫡皇子入殿!”
“贺大人,就此别过了。”
殿门大开。
华鹤池的仙鹤纷纷振翅起舞,盘旋于大殿上空,朝着苏陌的方向鸣叫。
“仙鹤迎驾,这是天子之气啊。”一个老臣揉了揉昏花的老眼。
半瘫着的嘉延帝登时瞪大了眼,中邪似的颤栗起来,他梗着脖子,颤抖着伸出手,喉间咕噜咕噜作响,随即“扑通”一声,从皇座上栽下来,昏了过去。
“圣上晕倒了!”
众人慌作一团。
一旁侍立的真人吴元子双膝跪下,双手举着支嗅瓶放在皇帝鼻前,皇帝一个抽搐,又醒了。
太后看着这不成器的嘉延帝,气得七窍冒烟,方才的好心情一扫而光。
太不像话了!
好好的一国之君,变成了这废物模样,简直在文武百官面前丢尽了皇家颜面!
她只当嘉延帝又嗑药磕过头了,便将怒火发到最近专宠的吴元子身上,都是这群下三滥的玩意儿引诱的皇帝,再瞅见那吴元子粉面桃腮的模样,愈发怒火中烧。
“来人啊,把这不干不净的东西拖出去!乱棍打死!”
太后一怒,歌舞便停了,殿外只传来吴元子可怖的求饶声和棍棒打在肉体上的沉闷声响。
很快,便没了声息。
众人一身冷汗,太后这是在杀鸡儆猴。
今儿这宫宴,站错了阵营,是要死人的!
“太后。”正当人心惶惶时,又一名神色慌张的宫人上前呈报。
小太监将这宫人一把拎到了太后面前:“说!何事?”
“在……在吴元子身上……搜出了这个东西……”宫人战战兢兢用托盘呈上一个血淋淋的物什。
是一本图册。
“什么肮脏玩意,也敢呈上来给太后!”宫令女官斥道。
“事、事关嫡皇子,不敢不呈。”
“呈上来!”太后道。
那宫人躬着头,双臂高举着图册,小心翼翼挪到太后跟前。
那纸张上黏糊糊的,还沾着有温度的鲜血。
太后倾身一看,当即脸色大变,从喉底发出一声怒吼:“妖孽!”
宫令女官上前将那宫人一脚踹倒,喝道:“大胆奴才!”
宫人滚出几步远,连连跪地磕头。
图册掉在地上,染得一片血渍。
“妖孽!我李氏皇家没有这样的子孙!把那妖孽给哀家拿下,关进佛堂,永生永世不准再放出来!”太后怒吼道。
“太后!”安阳王完全蒙在鼓里,“发生了何事,为何如此震怒?”
“珩儿别看!”太后极少这样称呼这个儿子,“脏了你的眼睛。”
安阳王捡起地上那本册子,这一看不要紧,当即心头一凉。
那是一本春宫秘戏图。
册子里活色生香地画着各色龙阳交欢的场景,在房中、在庭院、在江船中……而每一幅秘戏图的主角,都是季清川。
那张脸太好认了,看一眼便叫人忘不了。
而那册子背后,清清楚楚的落着不夜宫的钤印。
安阳王原本还想趁此宫宴,联合几位重臣力保将清川扶上太子之位,大学士杨泰之甚至将谏书都写好了,那文章足足攥修了三日,旁征博引,引经据典,力证嫡皇子才是大庸太子之位的不二人选。
这下好了,全完了。
季清川的伶人出身本就是敌方攻击的“污点”,如今闹这么一出,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谁会拥护一个春宫图中赤身裸体、雌伏于他人胯下的妓子来做一国太子!
这招太狠了。
竟然先发制人夺了先机。
苏陌自知逃不过这一劫。
伶人。
呵呵。
这个他一手写下的伶人。
这个照映出书中一切贪婪与欲望的伶人。
非议如潮水般涌来。
一群凶神恶煞的宫人冲过来,妄图抓住苏陌。
吴小海立马用身体护着苏陌:“住手!我们殿下身体不好,谁敢动他!”
苏陌静静站在大殿中央,面无惧色,迎向所有嘲笑、鄙夷与玩味的目光。
朗声道:“敢问太后,清川何罪之有!”
第104章 庭供
“画此画的人无罪, 看此画的人无罪,诋毁嘲笑画中人的人无罪,被无辜画入画中、受人欺辱的清川倒成了罪人?”
苏陌正声道:“敢问太后,天理何在!”
“你……你……”太后气得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她扶着女官, 叱责道,“我大庸七千万余百姓, 这永寿宫五千余人, 为何他们没有被画入图中,偏偏是你!你还敢狡辩!”
而那些急于表现的言官早已摩拳擦掌, 等候多时了。
“太后所言极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殿下若是个洁身自爱的,又如何会有此等污秽之物流落于市?”
“天子脚下,邪淫不法之物纷乱于市, 往下了说是损害百姓身心健康,诱发犯罪,往高了说是有损我大庸国威,殿下就算不是主动正犯,也是间接共犯, 按我大庸律法, 应当严惩!太后还是过于仁慈了!”
另一个更是嚎啕大哭起来:“太后啊, 品行不佳之人,不可入皇家玉牒啊!”
这一个两个带了头, 非议更是如暴雪压顶般袭来。
“生得这种容貌,生而就是来为祸人间的。当年的大齐余孽, 就不应该带进宫的啊。”
“被人画进《春宫图》里,也不知被多少人看过了, 还有脸抛头露面……”
“好好一名男子,雌伏于他人身下,男行女事,简直违背人伦,丧尽天良啊。”
更有一个胆大的言官,直接站出来,走到苏陌面前与其对峙,义正言辞道:“殿下说自己无罪,那么请问,殿下是否敢对天发誓,从未如那画中一样,同男子行苟且之事?”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
如此当堂质问,简直石破天惊!
那名言官还洋洋得意,觉得自己今日此举,定是要被载入史册了。
苏陌脸色刷的便白了。
他周身冰凉,颤抖着,在袖中抓紧了吴小海的手臂。
“你敢吗?敢吗?”那人还咄咄逼人,朝着围观的人吆喝,“不敢就是有!”
而座上的李长薄,那雅正平静的面容之下,强忍着怒火的五指已经深深嵌入掌心。
他死死凝着大殿中央的那抹纤瘦身影。
清川,说你没有。
李长薄双眼快要望出血来了。
说你没有。
说啊清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