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归,苏陌写就了季清川,穿成了季清川,也尝到了这副病体带来的惩罚。
可是眼下,在这月光浸透的凉夜,苏陌终于再次尝到了那种久违的生命力。
还有从身体深处喷薄而出的,欲望。
这一下几乎耗去了他的所有力气。
苏陌趴在浴桶边缘,轻轻喘着气。
脸上烧得厉害,口中亦渴得厉害,不知为何,苏陌想到了裴寻芳吻他的模样。
唇齿交缠,似缠在一起的命运与灵魂。
似乎,也不是那么讨厌,不是吗?
苏陌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对一个太监的亲吻抱有幻想。
苏陌闭着眼,他需要积蓄一点力量才能从那浴桶边缘起来。可在这时,一双手扶起他,抬起他还烧着的脸,耳边是裴寻芳担心的声音:“公子怎么了?”
苏陌微微睁开眼,面前是那张妖孽而阴柔的脸。
太可恶了,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进来!
还用这般眼神看他,真是讨人嫌呐。
“我渴了。”苏陌望着裴寻芳,嗓子异常低哑。
“茶煮好了。”裴寻芳道。
“可刚煮好的茶……太烫了。”苏陌依旧望着裴寻芳。
裴寻芳喉结滚了一下,他忽而心领神会般,俯身托起苏陌的下巴,就此吻了上去。
苏陌回应了他。
并且愈发热烈。
苏陌觉得自己失控了,都怪今夜的月色太美,都怪裴寻芳太无耻太妖孽。
可今夜不一样,苏陌已经死去太久,这一夜,他仿若看到那些枯萎的枝丫上,重新长出了新芽,开出了新花。
死都死过一次了,失控一回又如何?
可裴寻芳很快停住了,他察觉到了苏陌的虚脱,他以额头抵着苏陌的额心,说道:“公子累了,该休息了。”
“掌印。”苏陌只顾柔声唤他,甚至用手揽住他的脖子,气息呼在裴寻芳脸上,声音越发轻柔,“梨花开了。”
裴寻芳怔了一瞬:“公子说什么?”
苏陌抵着他的额心,缓缓说出六个字:“一任东君弄摇。”
裴寻芳扶着苏陌的手瞬间僵了,而后全身都麻了。
他怔了许久,仿若被定住了一般。
苏陌半眯起眼,瞧着他的模样,冲上头的热度冷下去了,心下很快明白了他的反应,苏陌假装笑了,仿若捉弄了笔下人让他十分开心一般:“我说笑呢。掌印送我回房吧。”
最后茶也未喝一口,苏陌将自己连着脑袋裹进了被窝,便不愿再出来了。
裴寻芳没再多言,他也不知道裴寻芳是何时走的。
这一睡,便是沉沉的一觉。
直睡得天昏地暗,不知今夕何夕。
苏陌将自己缩进了梦里。
他理不清自己的行为了,这书中诸事种种,太累了,便也懒得理了。
直到被胡大夫用针扎醒,直到看到凌舟手中端着的那盏茶,苏陌不得不再次被拉回现实。
他眨眨眼,仿若昨晚那些事情都不过是他病中的一场梦罢了。
可那些事又是那么清晰而真实,苏陌摸摸自己右侧脖颈,有一道细细的伤痕,刺刺的疼。
苏陌手抖了一下。
不是梦。
他果真做了那些事,说了那些话,妈的,昨晚他也未喝酒,怎么就成了那副德性?
真的是酥酪的缘故么?
苏陌倏地脸又红了。
却听得门外春三娘风风火火掀帘而入,瞅着胡大夫便急吼吼道:“胡大夫,拜托将你的真本事拿出来行不行?清川今儿可是还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呢,可不能就这样躺在床上呀!”
胡大夫阴着脸:“人命重要,还是你的事重要?”
苏陌却开口问道:“何事?”
声音异常的哑,完全不似往日的清朗动听。
春三娘眉头皱得更深了:“瞧瞧这嗓子,这可怎么办呐!”
她快步走到床榻边,说道:“今儿是清川的教礼日,弁钗礼眼看就要到了,得认真准备起来了。”
“教礼的嬷嬷申时便该来了,清川得快快好起来,赶紧准备着。”
苏陌感觉不大妙:“什么教礼嬷嬷?”
春三娘不悦道:“当然是教你如何行弁钗礼、如何度过这一关的教礼嬷嬷呐,怎么这么重要的事,清川也忘了?”
第31章 教礼
“咱们清川呐, 终于要等到这一天了。”春三娘笑盈盈看着苏陌,仿佛看到的是一尊财神爷。
“竟然这么快?”苏陌蹙眉低声道。
“哪里快?未央坊那位万九儿比清川还小半岁呢,前儿着急忙慌地在咱之前将弁钗礼给办了,可不就是想在清川之前搏个先机不?”
“可惜呀, 这大庸帝城的王孙公子, 一大半的眼睛都盯着咱清川呢,那万九儿花了大价钱办的弁钗礼, 竞礼场上却冷冷清清, 不可谓不寒酸……”
“瞧咱清川这儿,就这每日两次的见客名额, 都打得你死我活的, ”春三娘说着拿帕子掩了掩唇,欲笑不笑的,“再不早日将清川的弁钗礼办完, 我怕我这不夜宫呀,迟早都要被掀了屋顶。”
苏陌算算日子,确实要到谷雨了。
可苏陌心中不太有底。
原书中,季清川的弁钗礼定在仲夏,而在那之前季清川就已经被李长薄赎出去了。
准确来说, 苏陌根本就没有写过什么弁钗礼的剧情, 关于弁钗礼的所有细节, 苏陌都是未知的。
写书人的优势在这里就此失去。
未知和紧迫感,让苏陌有些不安。
“公子切忌思虑过度。”胡大夫收完最后一根针, 叮嘱道,“保重身体呀。”
“多谢胡老。”苏陌漫不经心道。
那胡大夫却敛了眉眼, 拉长着语调意味深长道:“公子以前……可不是这么唤老朽的。”
苏陌惊异抬眸看他,却见那胡大夫已潇洒背起行医匣, 那动作完全不似一个半百老人,他拱手行礼道:“人生大事前,公子切要三思而后行。老朽谨祝公子事事顺意,得偿所愿。老朽就此告退了。”
苏陌觉得这人古怪,正待要留他细问,却不料春三娘已不耐烦地将人给请了出去,她自个儿坐到苏陌床榻边,问他:“清川心中可有数?”
苏陌心中正惶惑,道:“母亲指的是何事?”
“当然是太子殿下呀!”春三娘细细望着苏陌,轻声道,“我瞧太子昨日那骇人的架势,是真真对咱清川用心了。可大庸律法摆在那,他堂堂一个大庸太子要如何来你的弁钗礼参加竞礼仪式呢?太子有没有和你提过一言半语关于他的计划?”
苏陌不由警惕起来,她问这个做什么?
便道:“殿下从未和我提过。”
“真没有?”春三娘凝眉,自言自语道,“这就不好办了。”
而后又笑笑道:“他若不来,清川的身价怕是要跌呀。”
苏陌瞧着春三娘的模样,心想,不愧是你春三娘,就算有人在不夜宫杀人放火,你最关心的怕还是你的银子吧。
春三娘也不多留,起身对凌舟和小蔻说道:“好好伺候你们公子,今日清川的见客全部取消,别再给我出乱子了。”
“是。”
申时未到,教礼嬷嬷已于不夜宫门前落了轿。
春三娘迎个教礼嬷嬷,阵仗做得比寻常人家迎亲还要浮夸。
这下整个帝城的人都知道,不夜宫的头牌今夜要被教礼了。
在大庸,民间乐坊是一个庞大而规范的体系,虽同为贱籍,但伶人也分三六九等。
小乐坊的末等伶人,别说没有专人教礼,就连弁钗礼也是几两银子就糊弄过去了。
而像不夜宫这样金字塔尖的乐坊则不一样,每一名伶人的弁钗礼,都堪比寻常人家的嫁娶。
弁钗礼竞礼时拍下的价格,几乎就代表着这名伶人在业界的身价。
多年来,帝城里排得上名号的伶人的弁钗礼,都算是一桩盛事。
按照规矩,教礼当日,一切安排皆按照弁钗礼的流程来演习。
接受教礼的伶人,午餐用完后便不再允许进食,其后每隔半个时辰饮一杯礼酒,七分饿,三分醉,最是娇媚动人。
申时沐浴妆毕,酉时露面献艺,而后是竞礼仪式,戌时尘埃落定,伶人跪于闺房内迎接当晚夺魁的良主。
因着季清川体弱,春三娘便将那献艺演习的环节暂且免了。
而教礼嬷嬷要做的,一是为不夜宫把关,检查各项礼制事宜是否准备妥当,而更重要的,是亲自教导伶人,教其如何在弁钗礼这一夜闺房得趣,讨良主尽欢。
毕竟,这弁钗礼一夜的花销,是许多人一辈子都不可企及的财富。
应当让良主物有所值才行呐。
苏陌的教礼嬷嬷名唤司红,是大庸乐坊间最负盛名的老嬷嬷,传闻她只教导头牌,无论男女,经她之手,个个都能叫良主叫一个绝字。
那司红嬷嬷在不夜宫巡视了一圈,点出了几项纰漏,春三娘一一都记下,着人前去处理,一行人绕过葱郁曲廊,终于到了季清川的院子。
甫一入门,便闻见一阵幽香,这司红心叹,屋有奇香,想必其主人更甚了。
她手里捏着块锦帕,细细打量着这间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