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陌心中警铃大作。
妈的,就算是真太监也不能大意啊!
裴寻芳当然不知苏陌所想,只笑道:“一切听从公子吩咐。”
却又作死调笑道:“咱家不过一介肮脏阉人,伺候得了皇帝妃子,自然也伺候得了公子。公子又何必介意?”
“公子之前不是不介意么?现在为何又介意了?”
他意味深长道:“莫非是……公子怕了?”
第34章 朱颜
写书人岂会害怕?
可苏陌……还算是写书人吗?
那个荒唐的梦, 还有今晚的事,让苏陌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苏陌不得不重新思考自己的处境,重新审视裴寻芳这个笔下人。
写书人穿进了书里, 便不再是主宰这本书的主笔人, 这本书正在由谁书写,将要往何处发展, 苏陌已经无法一手掌控。
玄衣人的出现, 还有梦中完全脱离剧情的情景,无一不在警告着苏陌:你以为自己还是写书人吗?
苏陌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感觉到无力。
忽来的挫败感, 还有纾解过后身体的极度虚弱, 让苏陌很不爽快,再看眼前的裴寻芳便更加不痛快,苏陌想要挣开他, 嗔怒道:“你松手。”
“还未擦尽呢。”裴寻芳拽着不放,用那帕子一点一点擦拭着苏陌的手指,白嫩的手指很快泛了红,裴寻芳表情却一本正经得很,“或者, 公子想换种方式?”
“你!”苏陌没心情同他开玩笑。
烛火灭了, 夜色笼着两人。
窗户关着, 室内无风,空气里甚至还停留着两人的气息与初春小麦酿酒的香甜味道, 暧昧而缱绻,带着暮春之夜特有的潮热。
虽然看不大清楚, 但苏陌脸上火辣辣的,曾经沐浴时早被裴寻芳看了个干净, 但那时毫无感觉,此时明明掩得严严实实,却仿佛被他剥光了、摸透了、看到了最羞耻的一面。
而梦境中,裴寻芳变着花样折腾他、似要将他生吞活剥的模样又浮现出来,真实得就仿若刚刚发生过一样。
苏陌心底的怒意如燎原的野火一般蔓延。
苏陌从未切身体会过被人压在身下、被人把玩是个什么感受,今日在那梦境中、在这该死的夜里一下子全给他来了一遍。
苏陌讨厌被人把控,讨厌被人擅自侵入自己的世界,尤其是在他毫无招架之力时,就算是为了救他,也不行!
尤其是以那样强制的方式。
苏陌又羞又恼,将对梦中人的怒意一并算到了眼前人身上,恨不能将眼前这个裴寻芳一脚踹出他的视线范围。
可他羸弱不堪,甚至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也没有。
是谁说的太监撩一撩、用一用没有后顾之忧?
还是太天真了。
太监疯起来,不比正常人更可怕。
苏陌闭了闭眼,喉间依然涩涩的痛,呼吸已然顺畅,但却缓解不了脑袋缺氧般的胀疼,他刻意将嗓音压低了些,呈现出一种冷漠的恼怒,道:“顾四爷堂堂大齐小侯爷,到了庸朝,倒是学会伺候人了。”
裴寻芳知他心情不好,料他会发难,想着不管他如何生气,哄一哄顺他的意便是了。可是看着苏陌眼中的疏远与怒意,裴寻芳才意识到,这事恐怕没那么好揭过。
他哪里知道,苏陌的怒意还有梦里那一茬。
裴寻芳收了帕子,却仍不松手,他收起了之前的调笑与轻佻,只温声问道:“手怎么越发凉了,公子还冷吗?”
苏陌咬着唇齿间余留的血腥味,那是裴寻芳的血液的味道,苏陌一时更加怒了,神情冰冷道:“帕子还我。”
裴寻芳仿若没听见一般,摸摸他的额头,又将他往怀里一带,去握他的足,皱眉道:“脚也是冰的。”
可怜苏陌毫无力气,像布偶娃娃一般任他摆弄着,苏陌气不打一处来,怒道:“我说了,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再碰我。”
那裴寻芳却道:“我也算半个大夫,大夫的天职是救死扶伤,特殊时候,不需要经过病人的同意。公子是咱家的病人,咱家得对公子的身体负责。”
“我不是你的病人,你也不是我的大夫!从今天起可不可以不要管我的身体,我不需要你医治。”苏陌气得眼中带泪,他喘着气,咬着牙再一次说道,“帕子还我!”
裴寻芳低低看着苏陌:“公子给我的东西,那便是属于我的了。”
苏陌道:“掌印这是什么话,给过你的便是你的?我今日愿意给,明日不愿意给,如何?只要我不愿意,这东西就不是你的。掌印不要忘了,你我之间不过是一场交易,掌印莫要失了分寸。”
裴寻芳眼底的某些情绪开始翻涌,他沉声道:“公子一生气,便爱说这些凉薄的话。”
苏陌气懵了,知他是阉人,还故意激他:“藏着他人一块帕子算什么男人!帕子还我!”
裴寻芳的脸沉了沉:“公子为何要跟一块帕子过不去?”
苏陌反问道:“掌印又为何要跟一块帕子过不去?”
裴寻芳嘴角抽动了一下。
仿若自己的秘密被发现。
他确实跟这块帕子过不去了。
昨晚裴寻芳几乎是从不夜宫逃命般逃回去的。
他一个人在宅子的大树下枯站许久,又打了一桶井水将自己从头到尾浇了个透,冰冷的井水并不能浇灭他心底涌动的欲望。
他脑子里只有苏陌拢着他的脖子、热切地吻着他、同他说“一任东君弄摇”的模样。
他身上滴着水,在庭院里茫然地转着圈,像丢失了某样重要东西的小狗。
他冲进卧房,翻开床头的柜子,翻开叠放的衣物,翻开整齐的被褥,最后终于在枕下找到了那条苏陌给他的帕子。
帕子清洗过,却似乎生而带了他主人的香味,丝丝缕缕,萦绕鼻尖。
就这一缕香,救了裴寻芳的命。
裴寻芳不知这份情感从何时偷偷生了根,可他确定自己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他喜欢看他嚣张、看他生气、看他惊慌失措的模样,喜欢他咬着自己的脖子说“饿了”的模样。
这种喜欢远远超出了裴寻芳的预料。
真是有意思,他们相识明明没有多久。
直到今晚,裴寻芳抱着他,看他在自己怀里耐不住了颤栗的模样,裴寻芳心中如有野兽在叫嚣,这样抱着他、触摸他,就好像,曾经发生过无数次一样。
甚至……甚至连握着他的感觉都是那么熟悉。
而且,远远不止如此。
裴寻芳被惊异、兴奋、狂喜还有翻涌的欲望占据了,他很久未曾感受过如此强烈的情绪,可他将这些统统强压下去了。
他怕自己这份心思吓到怀中人。
可纵然他小心翼翼,还是变成了这般局面。
既如此,又何必遮遮掩掩。
将人撩拨得上火的是他,撩完后弃之不顾的也是他,玩昏迷、玩中毒让人牵肠挂肚的是他,事后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的还是他,事事皆是他,事事皆牵着裴寻芳的鼻子走。
好事都让他占尽了,裴寻芳成了摇尾乞怜的狗。
可他裴寻芳岂是任人拿捏之人?
“我拿公子的帕子做了什么,公子不会想要知道。”裴寻芳眯起眼,捧着苏陌的脸,威胁道,“是公子先招惹我的,既然招惹了,就得负责!”
掌中这个人美丽而脆弱。
只需稍稍一用力,便可以轻松将他按倒在矮榻上。
解开他的鹤氅,解开他的寝衣,任由他哭着发脾气、哭着求饶,看他如雪人一般躺在这雪白的貂绒里,只为他一人融化。
裴寻芳的心脏,因这些突然冒出来的暴徒一般的邪恶占有欲而颤栗,他的指尖变得滚烫起来,轻抚着苏陌颤动的眼睫,道:“公子甚美。可这不能成为公子任性胡闹、玩弄人的藉口。”
“我早就同掌印说过,我不是值得信赖的人,也不会遵守什么狗屁约定。”苏陌嗤笑道,“要说玩弄人,谁又能比得过掌印呢?”
裴寻芳身上倏地腾起一股浓浓戾气,黑暗笼罩着他、吞噬着他,心底罪恶的兽苏醒了。
今夜从进到这间屋子起,他裴寻芳就没有抱过一丝一毫玩弄人的心态,他真真切切的情感被当作了一文不值的玩弄。
真是可笑啊。
他早就不是什么好人,这颗心早就脏透了烂透了,鄙脏如此,竟然还期待着……能以真心换得回应?
裴寻芳换上了恶鬼的面具,眼底翻涌着欲望和危险,他将苏陌一把摁倒在矮榻上,欺身上去,恶狠狠道:“既背了这恶名,少不得就得行些恶事。”
他捏起苏陌的下巴,将那白皙的下巴捏得通红:“那咱家今日就不妨做了这玩弄人的登徒子了。”
苏陌的头磕在软榻上,头晕目眩。
身上忽而压上来一个成年男子的重量,如泰山压顶般,梦中那种雌伏于人身下任人摆弄的感觉再次冒出来,苏陌轻喘着,警告道:“你敢!”
裴寻芳威胁道:“咱家有什么不敢!”
苏陌闭上眼,胀疼的脑子飞速翻转着。
所有关于裴寻芳的设定在他脑中快速翻阅着。
不能任由他这样胁迫自己,不能任由这种关系继续下去,要让他有所畏惧,要让他臣服,要让他心甘情愿戴上锁链!
洛阳顾家,顾四爷,顾什么来着!
苏陌头疼的厉害,来自裴寻芳的压迫感让他的全身紧绷,他攥紧手指,脑中快速翻检着,忽而,他大声斥道:“顾卫乾,你个混蛋,你放开我!”
裴寻芳眼睫一颤。
顾卫乾。
这个他已经十八年没有听到过的名字。
当年他出生时,国师足足测算了十二卦,才为他算出了这个名字。
这三个字里,包含了大齐对他的全部期待,与殊荣。
君子终日乾乾,自强不息。
卫乾,护卫江山,总领乾坤。
裴寻芳如木头人般僵住了。
苏陌听见他没了动静,睁开一条眼缝看他,知道这一招管用了,苏陌咬着牙继续说道:“当年我母亲将我托付给顾四爷时,就是希望四爷这么照顾我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