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防止陆久安力竭失足,两人一前一后绑着绳子前行,足足用了一个时辰,才到达洞里,这个时候,陆久安已经饥寒交迫,又累又渴。
“先歇一会儿吧。”
陆久安喘着粗气点了点头,嘴唇干裂。
韩致左右环顾,发现洞里的水声是从一处石壁顺流而下发出来的,便用树叶接了一点递给他。
陆久安也顾不得卫不卫生了,捧着树叶喝了个干净。
等陆久安休息得差不多了,韩致把他背起来继续前进:“此处人迹罕至,想来一时半会儿应该回不去。我们再走走,趁天黑之前找个安全的地方过夜。”
两人顺着岩洞没走多远,前方便豁然开朗,这里的丛林没有他们来时经过的繁茂,湿气雾气也要少一些,随处可见的浆果。
陆久安趴在韩致肩上,手臂环着他脖子,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
这下总算是逃出生天了。
一旦彻底地放松了之后,心理和身体上带来的双重疲惫侵袭而来。
“若是累的话就睡吧,一切有我。”
“嗯。”陆久安放心地盖上沉重的眼皮。
韩致身负一个成年男子在路上健步如飞,仿佛不知道疲惫,眼看天色渐晚,他竟在半山腰看见一间破旧的小木屋,索性不再赶路。
这间屋子应当是哪个经常上山的采药人修建以备临时避雨所用,屋子里除了一些采药工具,还陈放了一张干草铺作的矮床,不过屋子的主人应当很久没来过了,此时被两只野生动物不客气地霸占了。
韩致推门而入时,这两傻东西还愣了两秒,方才惊慌失措地各自逃散。
第114章
身上的陆久安动了动, 韩致问:“醒了?再睡会儿吧。”
“不用。”只是小小的补了一会儿觉,陆久安便感觉流失的精力回到了身体里,他从韩致背上跳下来, 不小心扯到身上的伤口, 痛得龇牙咧嘴,“今晚我们宿这儿?”
“嗯。”
小木屋里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韩致把衣服褪到腰间, 撸起袖子, 露出结实的胳膊, 开始清理床上铺的干草,陆久安无事可做,就在屋子周围寻了一点干柴回来堆在墙角。
夜幕降临,漆黑的天空扯过一道亮白的弧线,随后天地间传来轰隆隆的响声, 一时间狂风大作, 门扇“砰”的一声打在墙上, 晚上的森林被吹得鬼哭狼嚎声, 陆久安愁眉苦脸道:“看来快下雨了,这山里天气果然说变就变。”
韩致眉头一皱,迅速直起身子,把弯刀捡起来别在腰间:“我先去猎点吃的来, 你在屋里等我。”
陆久安拽住他胳膊, 不赞同道:“别去,万一你刚走就下雨怎么办,夜晚的森林太危险了。”
“正是要下雨了, 我才要尽快出去,要不然打不到吃的了。”韩致摸了摸他脸颊, 手下的皮肤已经回暖,“放心,你要相信我的能力,我把从悬崖峭壁上救下来,还区区应付不了一个丛林吗?况且,不是还有你送我的热破吗?”
陆久安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说的什么:“要是下雨,那打火机有什么用,只能当摆设!”
韩致言之凿凿:“你当时不是说,什么环境都不会熄灭吗?”
“你是傻子吗连广告也能相信,你把它丢水里,看它能不能点燃。”陆久安按着他的脖子把人扯回来:“不是还剩了点干粮吗,凑合着吃吧。”
陆久安不给韩致说话的机会,伸进他怀里摸出干粮,匀了大半给他:“别莽了,要是你出什么事,我就只能守寡了。”
韩致没忍住笑,卡着他的脖子吻了吻他嘴角。
且不说这是冬天,下着雨动物们根本不会出来捕食,要抓到猎物无异于天方夜谭,因此韩致很快妥协了。
吃个饭的功夫,酝酿已久的瓢泼大雨终于倾泻而下,豆大的雨点打得屋顶噼啪作响,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这个狭小的容身之处。雨声把小木屋衬得越发安静。
屋里子乌漆麻黑的,两个人呆在这样的环境里除了睡觉,什么都做不了。幸好下雨之前陆久安很有先见之明捡了干柴回来,韩致费了些功夫把火点燃,就着这点微弱的温度,韩致和陆久安得以在这天寒地冻的天气里相拥着入睡。
半夜,常年游走在危险边缘的韩致于睡梦中生出警觉,豁地睁开双眼,右手条件反射摸向枕边的弯刀。
陆久安维持着从他身边翻过去的姿势,小声道:“吵醒你了?”
“没有。”韩致声音低哑,“你去哪里?”
陆久安其实是半夜被饿醒了,但他不好意思实话实说,只道:“我出去放个水……”
“我跟你一起。”
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空气里弥漫着沉重粘稠的湿气,黑暗像个噬人的大洞,沉寂的小屋中,韩致听到陆久安的肚子在小声咕咕乱叫,他垂下眼皮,并没有戳破。
解决了生理需求,韩致把冷掉的焦炭扫到一边,重新点燃一簇干柴。
后半夜,陆久安摸着饥肠辘辘的肚皮,过了很久才重新入眠。
这个觉睡得并不安稳,他做了一个梦,一只只皮酥肉嫩的金黄色烤鸭被端上桌,他摩拳擦掌准备饱餐一顿,结果就见那些烤鸭重新长出羽毛,从他眼前大摇大摆地走下桌子,扇动翅膀扑棱棱飞走了。
“久安。”
陆久安模模糊糊睁开眼睛,韩致放大的俊脸映在眼前,他还有些没睡醒,迷迷瞪瞪地问:“干嘛。”
“天快亮了,我去打点吃的,你先睡会儿。”韩致在他耳边轻轻吐气,又亲了亲他额头,“我怕你醒来没看见我,跟你说一下。”
“哦。”陆久安的饥饿感已经过去了,此刻听到吃的也没有什么反应。
门嘎吱一声轻响,陆久安打了个呵欠,翻个身子重新闭上了眼睛。
陆久安彻底睡醒时,韩致还没有回来,他从床上坐起来,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叫嚣着痛。他撩起衣摆和袖子,看到胸口和手臂上大片青青紫紫甚是可怖。他忆起后背撞到石头那一下,想来应该更加严重。
昨天捡来的柴火已经快要用完了,陆久安把房间里收拾好,又翻来覆去在屋内查看有没有可供吃饭用的工具,倒是找到一些锅碗,虽然破旧了点,还算能够用来熬点热汤喝。
随后他推开屋子里那扇唯一的简陋窗户,没想到看到不远处,还有一个小小的湖泊,湖面平静无波,映着雨后晴明的天空,岸边枯树垂落。
昨晚到小木屋时已经接近傍晚,周围影影绰绰看得不甚清晰,居然还是个依山傍水的好地方。
韩致一时半会儿没有回来的迹象,陆久安便端着锅碗瓢盆来到湖边,将做饭吃食的工具仔仔细细涮了一遍。
做饭少不了柴火,好在森林里最不缺的就是木柴,就是经过昨天一晚上的雨,很多都被浸湿了,陆久安兜兜转转找了好大一圈,才凑够一小捆。让人意外的是,在一棵藤条缠生的大树下,腐烂的落叶丛里,冒出稀稀拉拉几株肥嘟嘟的冻蘑。
大冬天居然还能看到蘑菇,这玩意儿炖汤特别鲜美,该不该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陆久安毫不客气把新长出来的冻蘑全摘了,用大蕉叶包起来塞柴禾里,回木屋的路上,顺便还采集了一些浆果和野菜,浆果味道有些涩涩的,尚能入嘴。
随后他又搬来几块石板,在屋外搭成了一个非常原始的灶台。
这一切准备就绪,韩致的身影也出现在不远处。
他左右两只手里提着三四条肥美的河鱼,脖子上缠着一根长长的条状物,隔大老远陆久安还看得不甚清晰,等走近了,他才发现那是一条蛇。
……
陆久安抽了抽嘴角:“你不会是趁人家在冬眠时,把它从洞里拖出来的吧。”
“实在不好找猎物,全都躲起来,只能捉了几条鱼。”韩致把蛇扔在地上,“昨天下雨,把它栖息的地方冲垮了,正好被我看见。”
“行吧,看来它命里有此一劫,要来给我填肚子。我就用它来炖蛇羹好了。”陆久安献宝一样捧出那几朵冻蘑,灰头土脸也掩盖不了他得意洋洋的小表情,“我刚摘的,今天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韩致干净利落地剥皮去除内脏,手法娴熟想来不是第一次这么干,然后用弯刀把蛇宰成段,放在木板上递给陆久安:“看你大展身手了。”
其实要说手艺,实在是谈不上,在这荒郊野林,什么调料都没有,陆久安只是把蘑菇和蛇段丢进锅里,任小火慢慢熬。
陆久安这边做蛇羹,韩致便在一旁架起木堆做烤鱼,陆久安见他拿着一把灰扑扑的叶子塞进鱼肚子里:“那是什么?”
“去腥的东西。”火光映照着韩致轮廓分明的脸和高挺的鼻梁,他一边翻滚着烤鱼,一边把陆久安扯到身边来,“让我看看你身上的伤口。”
陆久安全身上下翻着大大小小的血口,背上的乌青更是触目惊心,像遭受了一场惨无人道的凌虐,韩致呼吸一滞,心疼地无以复加,陆久安不甚在意地轻笑,放下衣裳:“能捡回一条命已经不错了。诶!快翻一下鱼,快烤焦了。”
汤锅咕噜噜冒着泡,散发着鲜美的香味,陆久安将洗干净的野菜丢进锅里,烫了两分钟就捞出来,再为两人各自盛上一碗热腾腾的蛇羹,冻蘑里吸足了汤汁,一口咬下去唇齿皆香,蛇肉滑嫩美味,再配上韩致烤得酥脆滚烫的河鱼,两个大男人就着这一餐,吃了个肠饱肚撑。
陆久安仿佛活了过来,把采来的浆果当作饭后小零食:“我俩失踪一天,估计县衙里这会儿闹得人仰马翻,谁能料到我们在这儿好吃好喝呢。”
他仿佛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趴在韩致背上笑得停不下来。
韩致把锅碗收拾好完璧归赵,为了答谢这家主人,他在床头留了一点碎银。
“让我想起见到你第一面,在杨大哥家里借宿的时候。”陆久安手指敲打在窗棂上,看着远处感叹道,“不想世间功名利禄,抛却一切尘世繁杂,住在这样的小木屋子里,岁月静好啊。”
韩致望了一眼湖泊。
“若你不是将军,我不是县令……”
韩致脑海里浮现出男耕女织的画面,认真地点点头:“那我打猎来养你。”
“偷得浮生半日闲,走吧,该回去了。”
两人已经耽搁了些许时日,为了不让其他人担心,陆久安和韩致再次启程。
这段山路与来时是相反的方向,韩致猜测江预他们走时应该把马给留下了,要回到原来的地方,必须绕着山脚走一圈,这可不是一个短暂的路途。两人且走且停,回去的路上,陆久安在大雨中滚落的岩石碎块里,看到了类似硝石的东西。
“这……”陆久安大喜过望,若说这趟有什么意料之外的收获,硝石绝对算得上其中之一,“这里是有硝石矿吗?!”
裸·露出来的岩石地表,密密麻麻一大片灰色结晶之物,在陆久安眼里,这些硬邦邦的石块,全部化为了五彩斑斓的花火。
韩致不甚其解,他单单知道这可以当作一味中药,陆久安何止于兴奋于此:“这个,你有用吗?”
“何止有用,用处大了!”陆久安当即在旁边的大树上留下一丛火焰的标志,“果然福祸相依啊!这个可是能制作□□的,回县衙后我就找人来挖!这么多原材料全部拿去给封敬,量变引起质变,我就不信他研究不出来!”
火药一词,韩致已经不是第一次从他口中听说了,他明白能从陆久安嘴里反反复复提到的东西,肯定不简单。
就如他时不时拿出来的奇特之物,一样稀有又神秘莫测。韩致非常肯定,陆久安身上藏着秘密,很可能与他的失忆有关。
韩致不动声色看着他把散落在地上硝石当作宝贝一样用衣服篼起来。
……
果然不出所料,江预留了马匹在原地,四只马儿被淋了一夜的雨,显得很没有精神,陆久安拍了拍马头:“怎么有四匹。”
韩致这才说起他掉下去后,付文鑫和付文博得他命令没有和江预一起打道回府,而是下山去寻找有没有其他接应陆久安的出路:“我们后来从山的背面脱险,和他们走散了,留个信号吧。付文鑫虽然性子跳脱,却难得粗中有细,看到信号自然就明白了。”
值得一提的是,陆久安昨日设的陷阱还在,甚至还捉了三只兔子,白色兔毛全是泥浆,脏兮兮的。陆久安也不嫌弃,蚊子再小也是肉,而且这可是他亲手猎的,总算不是空手而归了,绑了脚带回去做成麻辣兔头!
天上的亮白太阳洒下没什么温度的日光,冬麦叶子上的薄霜慢慢融化,两匹骏马飞驰而行,在拐过一个弯时,与两辆马车狭路相逢。
“我怎么看着有点像沐蔺的马车。”陆久安勒紧缰绳,吁一声调转马头。
沐蔺此次的出行时间是有史以来最长的一次,从过年后就出发,历经了春夏秋冬四个季节,用他的意思是,这一次把江州游遍,下一次就可以换一个地方了。
“要离开应平了?”
“这不是早晚的事吗?”
那一闪而过的车帘上,陆久安恍惚看到了乌沉沉的血迹。
第115章
陆久安猜的没错, 那两辆污迹斑驳的马车果然是沐蔺出游所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