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件事?
段京淮蓦地哽住。
对于当年时屿一声不吭出国的事,他心里有无数怨言和愤懑。
但是他要用什么立场,什么身份,什么资格?
朋友?发小?
想到曾经十几年的针锋相对被时间化成虚影,段京淮的心像是被无形的手攥住了,闷得他透不过气。
确实,他们什么关系都算不上。
时屿讨厌他。
去哪里,做什么,跟谁在一起,都没有必要告诉他。
段京淮一向桀骜不驯一身傲骨,但只要遇到时屿,那些轻狂的血性都打碎了往肚子里咽。
撑着车门把手的指尖缓缓滑落。
时屿顺势拉开车门,街边葳蕤的灯火将他的容色遮的半明半晦:“段总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车窗将两人彻底隔绝。
隔着墨黑的玻璃,段京淮的眉心越皱越深,车身缓缓从他的侧旁擦过,驶入了车流之中。
段京淮从储物格摸出一盒烟和打火机,懒散地靠在车边,曲指敲出一支来,虚拢住火苗点燃。
烟气袅袅升腾起,一抹猩红在喑哑夜色中艳的灼目。
他有些烦躁地摸出手机,拨通了江遇的电话。
片刻,江遇接起,听筒那边满是酒吧的电音声,又近及远,等到了稍微安静的地方,才懒懒地“喂”了声。
段京淮开门见山:“时屿回来了。”
几个毫无感情的字砸得江遇瞬间清醒,他猝不及防地“啊?”了一声,揪着头发琢磨着说:“你知道了呀?”
“你知道?”段京淮眉心狠狠地皱了一下,“你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江遇皱眉道:“上大学那会儿,是你跟我说不想知道有关时屿的任何消息,让他从你耳边消失,你忘了?”
段京淮:“……”
“那他这次回来是做什么?”他顿了顿,掐了下虎口,哑道,“……还走吗?”
江遇:“不清楚,他现在跟我住同一个小区……怎么,你俩一见面就打起来了?”
段京淮深吸了一口烟,又沉闷地吐出,缭绕的灰白色烟雾将他的眉眼遮得朦胧。
“没有。”他绷紧下颌,曲指弹了弹烟灰。
只是冷淡的像对待陌生人。
海边的风吹得人透心凉,他将电话扣上,孤孑地站在岸边。
昏黄的灯光将那抹透明的影拉长。
第2章 拍卖会
天鹅湾的开发策略商议在君逸举行,偌大的会议室,所有西装革履的股东都围着圆桌正襟危坐。
室内气氛有些沉闷。
时屿端坐在会议长桌的最把头,目光平静,默不作声地翻着手中的企划案。
会议还没开始,十缺一,段京淮迟迟未到。
满室寂静,空气中只有电脑运作时细微的声响。
下面坐着的几个参股老油条面面相觑,忍不住眼神交流。
商圈新贵拿下项目之后,作为头筹股东的第一次会议,段京淮公然迟到,摆明连几分薄面都不给。
而时屿倒是波澜不惊,平淡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
他们摸不清这究竟是新贵脾气太好,还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直到会议原定时间超出五分钟后,段京淮才转着墨镜腿姗姗来迟。
他没穿西装,上身一件港风印花衬衫搭配蓝色水洗牛仔裤,黑色夹克搭在肩上拎着,闲散慵懒的神色略显玩世不恭。
“抱歉,路上有点堵。”
他嗓音懒洋洋的,眼皮都没掀,漫不经心地将墨镜反戴到耳后,径直走到时屿身边的空位坐下。
坐在跟在时屿身后负责帮忙记录的于特助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堵你妈啊,从景航到君逸,做电梯上下只需要走个几百米就到了,扯什么犊子。
但他也只能堆着虚伪的假笑,极有眼力见儿的将倒好的茶水送过去。
会议室刚才僵持的气氛开始流动起来。
几个股东对段京淮飞扬跋扈的性子都有所耳闻,但在会议室这么恣意妄为还是第一次。
时屿递过去一个公式淡笑,好脾气道:“那我们开始吧。”
几个老油条忍不住在心里咂摸,看来这海龟的新贵小少爷也不敢惹段家这位恃才傲物的公子爷。
会议进行的还算顺利,从当初招标开始,有些条款就早就写进了合同里,现阶段只是众人核对签字,连区域管理划分也很快便商议妥当。
时屿忍不住瞥了几眼段京淮,从会议开始他都没怎么发言,整个人懒散地靠在椅背上,签字,转笔,仿佛置之事外一般。
他微微眯起眼睛tຊ,细细思忖着。
果不其然,等聊到靠近港湾F地的开发项目时,段京淮忽然打断他的陈述。
“时总,这么繁华的地段,建贩卖平价商品的市场和餐馆,不合适吧?”他的语调上扬着,懒洋洋的又很欠揍。
他指着相邻的标有A的地段说道:“既然已经决定在这儿重点建豪宅,那这块地,最优选的方案难道不是摆满奢侈品的商场和娱乐场所吗?”
他嗓音矜冷,指尖轻而缓的敲击着桌面,微蹙的眉宇间有种不怒而威的气场。
气氛又开始微妙起来。
其余股东都不由自主地噤声。
时屿缓慢地眨了几下睫,垂眸睨了段京淮一眼。
大概是昨晚熬夜看合同的缘故,他的眼尾有些红,眸底泛着潋滟,漂亮到像是嵌了朱砂的琥珀,清艳而媚。
段京淮敲着桌面的指尖蓦地顿住。
“段总,”时屿敛睫,指着别墅区另一侧的C地界说道,“我在合同里拟定将这块区域划分为豪华商业区,面积更大一些,更能满足客户需求。”
他又指向F区,“而且在F区的地界外,不属于天鹅湾的地方,生活了一群渔民,是市场和餐厅的目标消费人群,并不会浪费资源。”
“希望段总可以再重新考虑一下,好吗?”
他的嗓音清澈又干净的,还带着特有的软,说最后一句话时,语调压得更低柔,尾音刻意拖长,听上去有些缠绵。
段京淮心口莫名颤了一下。
他翳了翳唇,眸光微动,将搁在桌上的指尖收回来。
“我明白时总的考虑——”段京淮冷着脸严肃道,“但是很明显,F区比C区更靠近城市中心,我们没必要考虑天鹅湾之外的地界,这并不能带来更高的收益。”
他扣上合同,不容置喙地扬声:“总之,这方案我驳回。”
时屿看向他,眼神里仍旧是一贯的清冷,看不出什么情绪。
沉默在彼此视线交汇中流淌。
良久,时屿先一步挪开视线。
他看向会议室的其他人:“请问其他股东有什么意见?”
出现这种情况,按照合同规定,有分歧需要所有股东投票决定。
见状,其余八个股东面面相觑了片刻,开始小声商讨起来。
几分钟之后,投票结果在大屏幕上呈现。
除了一个股份占比只有百分之二的小股东赞同时屿,其余人都跟了段京淮。
这结果完全在意料之中。
他刚回国,没有建立很扎实的人脉,而段京淮早就跟这些人混迹了多年,再加上从商业角度来讲,段京淮的建议并没有错。
时屿翳了翳唇,轻垂下眼帘。
段京淮慵懒地靠着椅背,轻嗤着哑笑一声:“怎么样时总,看起来你得顺从我的提议。”
“抢占鳌头,看上去也没什么用啊,时总。”
他看着时屿,腮帮处的肌肉纹理微微动了下,迫不及待地想要看时屿被气到恼怒的模样。
想到曾经两人总是因为一点小事吵得不可开交,时屿每次被他惹得跳脚时,都会气急败坏的红着脸,猫一样冲上来咬他。
然而。
时屿:“会议暂缓吧,感谢各位的来访,有争议的方案我会重新拟定的。”
段京淮轻扯的嘴角松懈下来,面上僵了一瞬。
整场会议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听到时屿宣布暂缓,都不约而同地长舒了一口气。
时屿站起身来,动作慢而优雅地扣上西装纽扣,长腿挥开迈出会议室。
连眼神都没再分给段京淮一个。
段京淮坐在原位,紧盯着时屿离开的方向,那抹身影消失在转角处时,他的心好像也跟着落空了一块儿。
他十指交叉着支在桌上,眉心微锁。
——
夏日末尾的燥热尚未褪尽,夜幕低垂,闪电撕开厚重的乌云,黑压压的暴雨如瀑般倾斜而至,雷鸣震耳。
偌大的餐厅灯火通明,橘黄色的光像金粉般簌簌而下,天花板悬挂的水晶西式镂空吊灯豪华又奢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