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京淮一向不喜欢这种虚而不实的晚宴。
一些商场老油条,打着某些慈善拍卖的名义虚与委蛇暗度陈仓,假模假样的脸想起来就令人犯呕。
他束了束西装领口,神色冷淡地往会场中央踱步,身旁的女伴拎着包笑意盈盈地紧跟着他。
表叔塞给他一个旗下最近正捧的火热的女明星做晚宴女伴,他本来想推了,但找了半天说辞,也没能抵挡住表叔的妙语连珠,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段京淮人长得风流,认识的不认识的,甚至仅一面之缘的男星女星都爱贴着他炒作,他不关注娱乐圈,也懒得理会这种虚无的八卦,因此也就对外面的风言风语一概不知。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时屿竟然也带了女伴来参加宴会,正在一片奢华的衣香鬓影之中与他人推杯换盏。
他穿了一身深黑色细条纹西装,窄腰被裁剪线束起,一张本就白的脸被簇拥的灯光照的清透无暇。
他身边的女孩一身纯白色的衣裙,容色娇俏,气质清婉如水。
两人站一起倒是绝配。
像是察觉到他的视线一般,时屿抬起头,彻亮的眸隔着葳蕤的灯光寻了过来。
彼此的目光在空气中遥遥相撞。
盯着那漂亮女孩塞进时屿臂弯的手,段京淮眼光倏然沉下,冷着脸跟他对视几秒,有些不快地磨了磨后槽牙。
“段总。”女明星乔诗琪见他面色不善,体贴的递了杯红酒过去,“我们去跳舞吧。”
放在往常,这种无理的要求段京淮都会拒绝,但他今天不知怎么,总觉得心口酝酿着一股不快难以抒泻,竟就这么答应下来。
“好。”
轻缓悠扬的曲调在大厅上空盘旋,舞池中俊男靓女如蝴蝶般翩翩起舞。
向来受人瞩目的段家公子,还是第一次跟女伴在宴会上跳舞,这倒是引来了不少人的围观。
他的手极绅士的握住乔诗琪的手,掌心落在她的背部,牵引着她随音乐挪步。
乔诗琪并不是很会跳舞,好几次都跟不上的段京淮的步伐,但女明星修养使然,她脸上依旧挂着优雅的笑。
段京淮并没有在意她脸上的表情,而是一只用余光看着楼上的时屿。
时屿气质矜冷地站在那儿,漂亮骨感的指节握着高脚杯,指腹摩挲着杯沿,盯着两人的眸光愈深。
一个转身,乔诗琪穿着高跟鞋的脚踝拧了下,她有些不受控制地前倾了一下身子。
段京淮一惊,握着她的手腕帮她站稳。
“抱歉。”乔诗琪脸透出一抹绯红。
角度使然,在时屿的方向看,就好像是段京淮将乔诗琪搂在了怀里。
他抿紧唇,冷着脸一言不发地离开。
段京淮再抬头时,楼上已然没了时屿的身影。
他皱着眉松开乔诗琪的手。
舞会结束后,所有嘉宾应邀转入三楼宴会厅参与慈善拍卖活动。
这里的装潢非常高雅精致,四立白色罗马柱,半欧式风格,偌大的前厅里袅袅燃着高级熏香,有似有若无的烟气滑过鼻尖。
各界名流已经陆陆续续坐好,灯光暗了下来,在一段冗长枯燥的开场白后,展品被接连推上舞台。
“接下来是13号展品,由陈芝女士捐赠的项链,起拍价五十万。”
制作很精美的中式吊坠,纯天然的黑珍珠外镶嵌着镂空又繁复的花纹,看起来华而不俗。
时屿细细地打量了一番,觉得可以送母亲做个生日礼物,举了牌。
“八十万。”
靠近市值的开价。
可谁知他话音刚落,身侧不远处便有一道熟悉的声响落下:“一百万。”
时屿微蹙了下眉。
段京淮气定神闲地举着牌子,修长的双腿慵懒交叠。
刚才那么多展品,段京淮就一直坐在那儿从未举过牌子,如今这番举动,也不知是真的看上了项链,还是摆明了跟时屿作对。
时屿微抿着薄唇,继续举牌道:“一百二十万。”
“一百五十万——”
可以确定,这不依不饶的架势,明摆着是要抢他看中的展品。
两相争夺中,身旁突然多了一些窃窃私语的声音。
因为天鹅湾的缘故,圈子里都在津津乐道段家公子跟海归小少爷的龙争虎斗,也听闻了在开发会议间段京淮故意刁难时屿的事,甚至添油加醋,传了不少版本出来。
如今看两人针锋相对,众人纷纷摸着下巴摆出一副看戏的姿态。
“四百万——”
段京淮将拍卖价提高到了一个格外虚高的程度,坐在后排的一些初露头角的小明星,都有些羡慕的看着坐在他身旁的乔诗琪。
“四百万,已经高达四百万了,还有哪位宾客要加价的吗!?”拍卖师激动的声音传了过来。
侧厅内幽邃的光层层叠叠打在时屿脸上,他眉目深邃,薄唇抿成一条线,棱角分明的面容如月光般清冷。
“四百万一次。”
“四百万两次。”
“四百万三次,成交!”
段京淮挑了下眉,勾唇笑了笑:“抱歉了时总,我女伴喜欢。”
时屿抬眸安静地睨了他一tຊ眼,鸦羽般浓密的睫在冷冽的脸颊上刻下一道阴翳的影,捕捉不出情绪。
段京淮愣了下,心里瞬间一紧。
还不等他有所反应,时屿站起身来,一丝不苟地整理好西装,头也没回地往大厅走去,只留下一个清清冷冷的背影。
段京淮有些烦躁地扯了下领带。
第3章 醉酒
拍卖又进行了一段时间才结束,段京淮迈到大厅,被几个宾客迎上来围着招呼攀谈,他一边敷衍着举杯应付,一边用余光扫巡着某道熟悉的身影。
时屿正站在落地窗前与人交谈,他的手指很白,修长又干净,指尖闲适地握着酒杯,琥珀色的液体微微晃动着,沿着透明的杯壁摇曳出一道浅色的月牙,优雅又矜贵。
段京淮皱了下眉。
那只酒是今晚宴会上最烈的品种,连被调侃“千杯不醉”的他都招架不住几杯。
有生意场上的伙伴过来寒暄,段京淮客气着回敬,谈笑风生片刻,等再回过神来时,时屿已经不见了。
窗外夜色浓稠的没有一丝光亮,雨势未歇,黑压压的云翻滚着,段京淮觉得胸口一阵窒闷,一时间心烦意乱,他跟眼前的宾客道别,急慌慌的搁下酒杯,逆着攒动的人流往前找。
奢靡的厅馆内纸醉金迷,四处弥漫着言笑和酒气,打着领结的侍者训练有素地穿梭在宾客间。段京淮推开衣香鬓影来到外厅,最终在厅廊角落设置的吧台那里找到了人。
光有些偏暗,时屿坐在高脚椅上,裁剪得体的西装将他修长的身形紧束,灯光葳蕤下,雕刻深邃的侧脸如冷冽月光般清绝。
段京淮在心底暗暗松了口气,有些燥热地将领带扯松,缓慢踱步上去。
凑近一看,才发现他面前摆了四杯喝剩一半的特调,度数都不低。
他不禁嗤笑:“时屿,闲的没事你发什么……”
时屿抬起眼来——
段京淮的“疯”字被噎在嘴边。
时屿半侧脸虚拢在光影中,脸颊两侧染着一抹酡红,眼睑微掀,本就撩人的眼睛含了水一般剔透澄澈,眼尾勾着红,无辜又充满欲望的模样媚态横生。
段京淮的心狠狠跳了下。
那双清艳的眸缓慢地眨了几眨,浓密纤长的眼睫轻扫过眼窝,像把钩子似的在人心口勾画了一下,又挪开,薄寒的很。
段京淮哑口无言,连魂魄都被勾缠蛊惑,好似丢了八分。
直到吧台前穿着燕尾服的调酒师用流利的英文提醒:“He's drunk, sir.”
他猛地回神。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段京淮虚握着拳凑到唇边轻咳几声。
吧台不远处设置了一眼雕像水池,正冒着泉涌翻腾打滚,叮咚作响。
时屿留了个背影给他,漂亮的指尖随意把捏着杯壁,灯光下白到冷冽的脖颈如霰雪一般,精致又脆弱。
令人抑制不住想要咬断的冲动。
段京淮的喉咙不由自主地滚动了下,凝视他的眸色微沉了半分。
他虚握的手送了又紧,紧了又松,良久,才克制着上前,轻攥住时屿的手腕,将酒杯从他手中抽走:“别喝了。”
手里的东西被拿走,时屿一脸懵的抬起头,一双纯而媚醉眼轻挑着望向他,眸底染上一层朦胧。
段京淮觉得攥着他手腕的指尖都是烫的,他闭了闭眼,嗓音克制到沙哑:“你助理呢?”
时屿没理会他,伸手去够他手里的杯子,没够到就再向前倾身——
他的裤腿擦过段京淮的裤腿,膝盖也抵住了他的,冰凉的指尖一下没一下地触碰着段京淮的掌骨。
而杯子的距离却越来越远。
“段京淮。”时屿有点生气地睨着他,无理取闹地抬腿给了段京淮的小腿一脚。
喝醉了还跟以前一样,小孩子似的。
一些久远的记忆浮现在段京淮的脑海里,悸动的,缠绵的,暧昧的,想得段京淮呼吸一窒。
段京淮觉得,这才是他熟悉的时屿,跟刚才那个不近人情的高岭之花大相径庭。
“不要闹了。”段京淮嗓音不由自主地放轻,他一手攥住时屿的手腕,另一只手把杯子递给调酒师。
时屿眼睁睁看着杯子回到了调酒师手里,立马转过身去伸出一根手指,开口的嗓音慵懒又轻软:“再给我来一杯…嗝。”
他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酒嗝,打完之后又将嘴巴挡住,留下一双澄澈的眼睛。
段京淮给调酒师使了个眼色,对方了然,识趣地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