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交流环境对白澈来说是绝对安全的,既然这个低贱的凡人敢孤身一人主动来找自己,白澈便也起了兴致,打算陪他聊上一聊。可白锦欢不在这里,他就没有必要在墨璟面前摆出那副关心体贴的兄长模样。
白澈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将脸上因为事务繁多的阴郁驱散了些许。可墨迹在桌案下看得明明白白,白澈的面部表情虽然是在笑,可更像是戴了一副精致的微笑面具,眼底没有半分笑意,反倒显得阴沉又冰冷。
墨璟只活了短短二十年,面对这样权势滔天又有强大法术的谈话对象,若说完全不紧张,那自然是骗人的。看着白澈脸上野性十足的假笑,墨璟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一头凶猛的野兽盯住了,后背上不由自主地浸出冷汗,喉结上下滚动。
他舔了一下自己干涩的唇瓣,想要安抚自己怦怦直跳的心脏。他知道自己和白澈,白锦欢之间犹如天裂般的巨大差距,可此时此刻,他仍旧想不知死活地对白澈说出自己心中的疑虑。他坚定地抬眸,看向高台桌案后的白澈。
墨璟的声音不大,语气总显得亲和温柔,在这空旷地宫里能够听得清清楚楚。他一字一句,慎重真诚道:“白公子,近来在下心中有些困惑,思来想去总是不得解法,所以前来找寻公子,还望公子不吝赐教,解了我这困扰。”
“噢?”白澈将手上把玩的朱笔随意扔在一旁,而后往前倾着身子,一只手在桌案上随心所欲地敲着节奏,另一只手手肘撑在桌面,用掌根托着自己的下巴,居高临下地望着台下不卑不亢的墨璟,“墨公子不去问小九,倒来问我?”
墨璟淡淡地摇了摇头,没有被白澈的话语动摇心神,一双澄澈的眼眸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语气坚定:“锦欢不知道,我也从未对他提起过。”
话音刚落,墨璟突然短促地笑了一下。他的眉眼弯起,笑容看起来分外天真,话语却显得狡猾,像是不知不觉间将自己的谈话地位,摆在了和白澈同一高度的位置上:“我想,白公子或许也不会想让锦欢知道。”
“放肆。”白澈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桌案,语气听起来十足的愤怒,面上表情倒是不咸不淡,看不出一点儿喜怒。他继续托腮俯身,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台下的墨璟,像是想透过他那薄薄皮肉,窥见内心想法:“墨公子莫不是在威胁我?”
墨璟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举止恭敬,话语却让人如鲠在喉:“在下不敢。”
这样一来二去互相讥讽几句,白澈慢慢也失了兴趣。他往后仰着身体,将自己后背靠在身后宽大的椅背上。白澈面色恹恹,把玩着腰间玉佩的穗子,绕在手中晃来晃去:“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有什么事儿。”
既然白澈已经松口,墨璟也没有必要继续和他兜圈子。他掀起眼皮,看向高台后的白澈,没有一点铺垫,直接开门见山道:“那日在永宁镇上,我便已经见过公子。公子那日为何要突然叫住我,又为何见了我的面容,一言不发就走了。”
白澈仍旧没有正眼看向台下的墨璟,相比于底下那个活生生的大活人,他好像对腰间玉佩的流苏更感兴趣。他的语气淡淡的,像是早对墨璟的疑惑有了准备:“噢,那时我和小九吵了一架,他不听我的话,非要逃出青丘。”
说及此处,白澈掀起眼皮,眼底明晃晃的仇恨让墨璟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可是等他再看时,白澈已经恢复如常,早没有方才那般锋芒毕露的时刻:“我作为兄长,自然担忧这个不安分的弟弟在人间的处境。”
“那时为了以防万一,给他体内种了追踪术,能够感应到他的气味。可不知为何,却没能找到他的具体位置。”白澈皱起眉头,脸色似是有些苦恼。墨璟听着他这般习以为常的话语,只觉得浑身冒汗,一股冷意从骨头缝里钻了出来。
“你监视他?!”
墨璟没忍住心上愤怒,一时之间未经思考便脱口而出。他疾声厉色,怒气冲冲地盯着高台上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白澈,愤慨地谴责道:“身为兄长,怎能如此对待幼弟。在身上下追踪术这样的法子,未免太过下作。”
白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声在空荡荡的宫殿内产生回音,像是在嘲笑墨璟的不自量力。他早在墨璟身上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气息,这气息和他当日趁白锦欢不备时,下在他身上的追踪术的气息一模一样。
没想到短短数月,白锦欢竟然在这样一个低贱凡人身上花了如此多的心思。白澈眼神暗沉,越看墨璟越觉得这样一个凡人和白锦欢实在是不相配。他面色扭曲一瞬,继而又被他强行压制,消失得无声无息。
白澈脸上硬生生挤出一个笑,眼前这个凡人什么都不知道,竟然还想要以人间那套迂腐的君子之道约束他们妖族中人。他眼神戏谑地打量着台下的墨璟,只觉得这个低贱的凡人当真是天真得可笑,让他因为青丘事务淤堵的心都放松了些。
“墨公子这话未免太难听了点。”白澈轻笑一声,语气揶揄,在空荡荡的地宫金碧辉煌的装饰中回荡,最后落在墨璟耳朵里,“那时小九为了一个外人非要以身犯险,我这个做哥哥的,提前做些准备,也不算大错吧。”
他没有在意墨璟对他的控诉,仍旧自顾自地解答他的疑惑。白澈将腰间玉佩解了下来,放在手心把玩,感受着上好的妖族灵玉那触之温凉的手感:“我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气息,却没能找到他的具体位置,便想着去附近的人类居住地看看。”
“没想到——”他掀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盯着台下的墨璟,“就这样碰到了你。”
说完,白澈忽然抬眸,对着墨璟暧昧地笑了一下,像是对他和白锦欢之间的关系有了一些莫名的揣测。因着这样的笑,墨璟直觉接下来他定不会说出什么好话。果不其然,白澈一脸玩味道:“你的身上,有属于小九的气味。”
墨璟不知道白澈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白澈同白锦欢虽是板上钉钉的亲兄弟,可二人不管在长相还是心计上,都大相径庭。白锦欢虽然机灵狡黠,可心思单纯,心里藏不住事儿,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
而白澈却截然不同。
白澈像是一柄藏锋了的刀,只有在面对特定的人时,才会将自己的本性原形毕露出来。他的脸上总是带着虚情假意的假笑,待人接物总是一张笑脸,背地却心思深沉,喜怒无常。他像是头笑面虎,表面上温和无害,实则危机四伏。
与白澈打交道,总要提防他暗地里不经意地捅你一刀。与白锦欢相处时,墨璟可以全然放松,因为他知道白锦欢是个善良的人,不会害他。可面对白澈,墨璟则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处处小心他话里话外设下的陷阱。
“白公子既然是想要找锦欢,为何在见到我之后,一言不发便走了?”墨璟还记得自己第二个问题,若白澈当日便将白锦欢带回去,或许不会发生后面这么多的事。就因为白澈当日的古怪举动,让墨璟一直记得现在。
白澈垂眸轻笑一声,仿佛觉得墨璟的问题十分幼稚。他现在仍旧有着解答问题的好脾气,因此也没有过多地给面前这个他看不上的低贱凡人脸色看:“那日吵架后,他再也没有同我交谈一语。我只想确保他在人间的安全,不希望和他闹得越来越僵。”
“我在你身上闻到了他的气息,那气息温和平静,没有半点忧愁波折。”白澈语气平淡,像是在聊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偏偏是这样从容的语气,可墨璟却无端觉得,他抬眸时的神情,仍旧目光不善,对自己有着淡淡恶意。
“小九向来闲不住,又是个有主意的人,不会让自己吃一点儿亏。他既然愿意留在你身边,必定有他自己的打算,我又何必非要在这个时候上前讨嫌,平白无故让我们的关系恶化。”
墨璟微蹙眉头,一双眼睛狐疑地望向台上的白澈。他还是不相信事情就是这么简单,让他多日的惴惴不安成为了一个杞人忧天的笑话:“仅是如此?”
白澈语气不变,笑意盈盈:“仅是如此。”
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白澈眼珠一转,眸中闪过一瞬亮光。他的手肘撑在桌面上,双手托住自己的下巴,微微前倾着身子,看向台下的墨璟:“墨公子放心,那追踪术早已失效,我也没有再下。我虽然喜欢管着小九,却也算个正人君子的。”
话已至此,他们二人之间再没有什么好聊的。墨璟沉吟片刻,随即弯身作揖,礼仪举止挑不出一丝错来:“多谢白公子答疑解惑,既然此件事了,我也不好继续叨扰,便告辞了。”
白澈语气不变,还是那副从容模样:“墨公子请便,我就不送你了。”
墨璟点了点头,心事重重地转身离去。白澈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眼神骤然阴郁,像是深不见底的漩涡,仿佛要将他整个人完完全全地吞下去。
第042章 墨璟狐狐相约出游
因为白锦欢的身体还在恢复期,墨璟就没有抱过多期望,觉得他能够和白锦欢游玩闲闹。可白锦欢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能让白澈松口放他出来,还求了个恩典,得了能自由出入青丘的令牌。
这日墨璟和每一个寻常清晨一样,洗漱后推开了自己房间的木窗,想要看看外面春色烂漫。没成想没能见到外面草长莺飞的漂亮景色,却在下一秒里见到了比春日暖阳还要璀璨耀眼的一张俏丽面孔,正容光焕发地看着自己笑。
白锦欢不知在自己窗外蹲了多久,见他一打开窗,便“咻”得一声直起身来。他穿了一身月白色长衫,头发用发冠束得整齐又精神,面如冠玉,笑若桃花。见墨璟被自己吓了一跳,始作俑者非但没有觉得不好意思,甚至还朗声笑了起来。
他手上折了一枝不知从何而来的桃花,花朵在枝上开得艳艳灼灼,分外惹人喜爱。白锦欢从来都是个爱漂亮的,不仅打扮得俊俏至极,就连鬓角也风雅地戴上了一朵小花。那桃花花瓣在乌黑发丝的衬托下显得娇艳,与白锦欢相互映照,更显人比花娇。
墨璟毫无心理准备,猝不及防被面前出现的白锦欢吓得后退几步,心脏怦怦直跳。待到看清眼前人那熟悉又温柔的面容后,他先是一愣,后又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的心底没有丝毫因为窘迫处境的愤怒,反倒有着隐隐约约的欢喜。
墨璟抬眸,一双眼睛在白锦欢身上逡巡,仔细打量着他。看着窗外的白锦欢,墨璟忽然眼里漾出笑意,当真觉得眼前人如春日桃花,实在是鲜活漂亮。与白锦欢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的清俊肆意比,屋外暖阳春风,青草鲜花,都要逊色三分。
墨璟摇了摇头,伸手点在了白锦欢额头上。白锦欢眼神一亮,没有在意他的举动,仍旧笑意盈盈地望着他,继而微垂脑袋,略显羞涩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仿佛还能感受到墨璟方才留在他额间的,那浅淡又转瞬即逝的温度。
“你等一会儿,我去给你开门。”
墨璟本来打算打开房间正门迎白锦欢进来,他刚有动作,就被白锦欢一连声地忙不迭叫住,不得不停住了脚步。墨璟不明所以,抬眸疑惑地望他,待到听完白锦欢的理由后,他才觉得大千世界,当真是无奇不有。
白锦欢向来机灵古怪,一时变一个心意,脑袋里竟然有这么多新奇想法。他不想光明正大地走正门进来,反倒学民间那些话本子里的采花大盗,兴致勃勃地打算翻窗入室。
墨璟心头略感无奈,嘴角却慢慢漾起了一抹纵容的笑意。白锦欢招呼着墨璟将木窗开得更大一些,还将手上的桃花花枝递给了他,神情严肃地让他好好保管。墨璟见白锦欢神色认真,也对此事上了几分心,目光一刻不移地关注他的动作。
白锦欢是个不折不扣的狐妖,又有妖法加身,按理说只是个翻窗小事儿,不会出什么大的茬子。墨璟虽然知晓其中道理,可见他冒险,心里还是不免有些紧张不安。他伸手想要扶住白锦欢,而那人却大大咧咧,没能注意到墨璟这些关怀的小心思。
“没事儿。”白锦欢豪气冲天地一摆手,那洒脱模样让墨璟看了都不由发笑。他示意墨璟退远一点,给自己留出一片可供操作的空间来,这才一手撑在窗棂上,一手撩起了自己碍人的衣摆,动作干净利落地从窗外翻窗进来。
明明只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举动,见白锦欢安全落地,墨璟心里还是悄悄地松了口气。他回过神来,对白锦欢大加称赞,话里话外都夸奖他身手矫捷,当真是文武双全,不愧是青丘赫赫有名的九公子。
他那称赞的话语和那些官方虚伪的场面话不同,不仅字字句句都包含情感,而且神色认真体贴,眼眸深情真挚,一听就让人身心愉悦。白锦欢从来活得潇洒肆意,喜欢漂亮颜色,也喜欢有人对他恭维奉承,现下更是心花怒放。
他略带羞赧地曲起手指,用指节蹭了蹭鼻尖,险些招架不住墨璟这一连串的夸耀。白锦欢的脸红彤彤的,像是偷偷擦了少女梳妆用的胭脂,又如正在缓缓升起的朝阳。他的手抬了又放,竟然少见地手足无措起来。
白锦欢微垂眼眸,伸手抚上额头,将鬓发间戴着的那一小朵桃花取了下来。他双手并拢,桃花躺在他的掌心,向前朝墨璟递了过去:“我看你们人间的话本子,总是喜欢写那些淫邪的采花大盗。可我今日翻窗而来,却是不同的。”
他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侧开了目光,不敢看向墨璟,反倒将视线放在了他手上执着的,那开得正艳的桃花枝上:“我去青丘的后花园采了今早枝头开得最烈的那一枝桃花,心里像是藏了无数只活蹦乱跳的兔子,一路上欢心雀跃,想要让你也瞧瞧。”
白锦欢眨了眨眼,轻仰着头,眼神亮亮的,就这样不错目光地直视着墨璟。今时今刻面对墨璟,不知怎的,他忽然有些紧张,一颗心怦怦直跳,就连话都说得颠三倒四,歪七扭八:“我想妖界的花和人界到底还是有几分不同的,这样清风朗月的花,配你当真是极好的。”
看着面前好似有些紧张的白锦欢,墨璟忽而很浅很淡地笑了一声。那笑声短促,好似随风就散。白锦欢疑心自己可能是听错了,也顾不上害羞,抬眸的那一刻与墨璟望向自己的目光在空气中相聚交汇,绽出欣喜的火花来。
墨璟弯唇一笑,眼底荡漾开星星点点的光芒。
“我就说我从学生那儿没收而来的话本子怎么通通都不见了,没想到防住了不爱看书的学生,竟没防住你这个太爱看书的狐狸。”墨璟眼尾微微弯起,眼中满是戏谑,那般自然调笑的模样竟让白锦欢都羞赧了三分。
他将白锦欢手心里那朵桃花捻了起来,伸手解下了自己腰间荷包,将那花朵仔细妥帖地放了进去。墨璟仍没忘记自己手上那苍劲的桃花花枝,特意找了个细长的瓷瓶,将花枝放置进去,带来一室馥郁香甜的桃花香。
日头渐升,照进室内一室亮金,也落在了白锦欢头发上,身上。日影融融,白锦欢唇角漾着一抹笑,整个人被金光笼罩,好似整个人也在发光。墨璟不由得呼吸一滞,随后呼吸慢慢都放缓下来,不忍打破这样恬静唯美的画面。
墨璟只觉得自己心口好像藏着一湖湖水,平时犹如无波古井,只有白锦欢来时,才像是被人投掷了一颗小石,泛起了圈圈涟漪。那一圈圈涟漪随着心尖一点荡漾开来,越来越大,让他原本如一池静水般平静无波的心头,也慢慢涌起了惊涛骇浪。
墨璟的心跳渐渐加快了节奏,每一次跳动都让他觉得陌生又紧张,仿佛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悸动。他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自己心尖上生根发芽,即将发生什么。可面前的白锦欢只是笑着,甚至未置一词,他便开始兵荒马乱。
墨璟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可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白锦欢便上前一步牵住了他的手。他的身上带着春日暖阳和煦的温度,就这样毫不设防地靠近了他。感受到掌心里属于另一个人的柔软触感,墨璟只觉得自己的心里,也有一小块地方,悄然软和了下来。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他听到白锦欢语气俏皮活泼,像是个不谙世事的孩童,对这个世界有最原始最纯真的好奇。墨璟忽然舒了口气,他意识到他什么都不必说,白锦欢什么也不必做,只要是他这个人,哪怕只是简单地站在那里,他心底的河流,还是会一言不发地流向他。
他像是放下了心里所有的惶恐,所有的不安,所有的不确定,将自己的全部身心彻彻底底地交给了白锦欢。墨璟唇边含笑,眼眸漾着点点璀璨星光,像是仲夏夜里的漫天繁星,无限光芒只照耀在一人身上。
白锦欢牵着他的手在前头走,墨璟看向他们相牵的手,亦步亦趋地在身后跟。他们走过青丘地宫所有弯弯绕绕的折角拐弯,一路上遇到了许多朝他们请安示意的小狐妖。白锦欢心情愉悦,也多了几分耐心,对着所有请安一一应答。
虽然地宫里服侍的小妖们个个都调教得当,不会随意多嘴多言,懂得非礼勿视的道理,可看着这一路上不断请安的小妖,墨璟心里还是不免感到有些害羞。他到底还是没有修炼出白锦欢那般的厚脸皮,只得微微垂下了头,看着脚下走过的每一步路,每一块砖。
青玄正在道路的另一头,手上抱着一堆高度足以将他埋没的古籍卷宗,打算送往藏经阁的阁老那里。他视线受阻,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垒得犹如两人高的书籍摇摇欲坠,好似手中是一栋豆腐渣工程的违章建筑。
眼瞧着违章建筑岌岌可危,青玄更是焦头烂额,只觉得有一脑门官司。他烦躁地掀起眼皮,竟在下一个转角视线余光里,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他心心念念的公子牵着墨公子在地宫长廊上旁若无人地奔走,那不管不顾的模样看起来像是下一秒就要找七公子白澈告言私奔。青玄瞪大了眼睛,震惊到自己下巴快要掉到脚背上。他看得分明,向来清冷自持,犹如一尊玉人般的墨公子,此时耳尖却红得仿佛要滴血。
青玄沉吟片刻,觉得公子这般大张旗鼓的举动,定然不出片刻便能传到七公子耳朵里。他掂了掂手上堆得有如山高的古籍,一边重新迈步朝藏经阁走,一边在心里不断地向狐族列祖列宗祈求,保佑着白锦欢不要又惹白澈生气。
青玄越想越觉得自家公子真是不着调,事事都得他来操办,顿时发现自己肩上责任重大。他叹了口气,看着已经渐渐消失在远处的两个身影,忽然脸上漾起了一抹无奈又纵容的笑来。
白锦欢带着墨璟,用白澈给的立牌出了青丘,一路向南走。墨璟第一次见青丘以外的妖族地界,看哪儿都是好奇。白锦欢见他那处处新奇的姿态,不由得觉得好笑,闷声轻笑着,带他来到了一栋造型新奇的建筑面前。
第043章 狐狐带墨璟见长辈
面前这造型奇特的建筑像是一个千年树屋,树根粗壮,树枝茂密,树叶犹如亭盖,遮天蔽日。数以万计的枝条争先恐后地向外生长,如同一条条往外攀伸的手臂,希望和同根相比,能夺得更多一点的阳光和养分。
墨璟看着面前犹如巨物般的参天大树,一时只觉得心神震荡,笨嘴拙舌地说不出任何一点心理感受。来到妖界后,他太多太多的想法被彻底颠覆重塑,就算已经慢慢接受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事物,却仍旧会感到震惊和不可思议。
“妖界风水,当真非同凡响。”墨璟怔愣地仰头望着仿佛庇佑一方天地的树冠,痴痴地表达着内心感受,“我从未见过如此粗壮繁盛的大树,好像岁月变迁,它不仅仅只是一棵普通的树,反倒像是吸收了日月精华,慢慢有了生命。”
听着墨璟诉说着自己心底的感受,白锦欢“噗嗤”笑了一下,骤然出了声:“这倒是不错。”
他猝不及防的话倒让墨璟吃了一惊。他没想到自己不过一句感慨之语,竟然误打误撞猜对了真相。他眼神虔诚地看着面前参天大树,只觉得它这般郁郁苍苍,仿佛能包容世间万物,当真像是拥有无限生命力的地仙。
白锦欢牵起墨璟的手,带他缓缓步入树冠下的阴影。方才还晴朗一片的天空顿时被这葱茏的树叶遮蔽,几乎透不进半点亮光,像是一瞬就从明亮白日迈入了漆黑傍晚。走着走着,墨璟忽然打了个寒颤,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觉得树冠下的温度都比外面低了几分。
感受到墨璟方才的冷颤,白锦欢眼神一瞥,忽而无声地笑了一下。他手中暗施妖法,淡紫色的妖力从他的手心施放,从他们相牵的掌心钻入墨璟的身体里。那紫色荧光顺着墨璟的体内经脉流经四肢百骸,慢慢温暖着他的身子。
这点温度犹如春日细雨,润物细无声。墨璟不知这一切都是白锦欢的手笔,只单纯地认为自己已经渐渐适应了荫下温度。面对未知事物,墨璟脸上的神情向往又好奇,却不敢随意说话,生怕犯了什么妖界忌讳,让白锦欢难做。
白锦欢见他浑身僵硬,整个人像是个被自己牵引着前进的棒槌,便知道墨璟心里怕是有些隐约的不安。他轻轻捏了捏墨璟的手心,示意他看向自己,同时停下脚步,伸手抚上墨璟因为不安而微微蹙起的眉头,想要将其抚平。
白锦欢柔声宽慰墨璟,希望用自己的方式打消他心里惴惴不安的情绪:“不要紧张,树精爷爷年纪大了,最是和蔼可亲。你瞧,他都同意我在他的树枝上建屋子了呢。”
这话虽然说得十分搞笑滑稽,可在这样紧张的心绪下,倒是阴差阳错地将墨璟逗笑了。墨璟没忍住笑出声来,抬头觑了一眼粗大树枝上建着的一个小木屋,又温柔地看了一眼陪在自己身边的墨璟,忍俊不禁地揶揄道:“白公子好本事,到哪儿都是让人欢喜的存在。”
“那是。”
白锦欢不在意墨璟话里话外是否有其他别的什么含义,只当他是在夸自己,不免有些沾沾自喜。他松开了墨璟的手,独自一人走上前去,伸手按在树干上,同时闭上眼睛,嘴里振振有词,像是在念些古老神秘的咒语。
随着白锦欢咒语越念越多,越念越快,墨璟感受到周身好似有一种神秘力量,带动着周边空气仿佛都在一瞬之间活了过来。白锦欢手心与树干相贴之处好似生就了一个巨大漩涡,风力越来越大,不知收敛地吸收着空气里的灵气。
墨璟的眼睛被这骤然而起的风吹得发疼,却不肯错过眼前这不可多得的一幕。他双眼酸涩发红,被风吹得几近要落下泪来,最后才承受不住地抬手遮蔽,让宽大的衣袖替自己稍稍挡风。与墨璟的狼狈相比,白锦欢倒显得从容,就连发丝都没有被风吹乱一丝一毫。
不知过了多久,风力渐渐小了下来。墨璟放下手,看向眼前场景。白锦欢的手仍旧贴在树干之上,发丝衣摆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而那高大挺拔的仙树却像是沉睡千年后被人唤醒,整棵树都泛着星星点点的莹莹绿光,仿若突然之间就有了生命。
绿光从树干上朝外蔓延扩散,最后聚成一个碧绿色的屏障,将这参天古树和白锦欢墨璟两人包裹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