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楼远钧临去前还特意说叮嘱不能泄露他的身份,林伯就忍不住在心里犯愁:陛下到底想暗中考校江从鱼多久?
他一个打打杀杀了半辈子的人,还真不太能理解京师这些弯弯绕绕。
不过陛下对江从鱼这般看重,多考察一段时间应当也不是坏事。
江从鱼哪里知道林伯的诸多思量,他听到林伯夸楼远钧受韩统领器重,只觉比自己被人夸了还高兴。
他就知道楼远钧是很厉害的,以后肯定能在韩统领麾下一展抱负。
所以绝对不能让人发现他们之间的关系!
虽说出发点不太一样,两人隐瞒到底的决心倒是出奇地一致。
吃过早饭,何子言他们都过来了。
前两个休沐日轮流去了袁家和韩家,这次又轮到来江从鱼聚会。
在江从鱼这边大家明显都自在多了,无论是一起练习骑射还是一起看书读报都相当快活。
临到散场时,何子言才鼓起勇气问:“下次旬休日是我生辰,你们要来我家玩吗?”
江从鱼想也不想就答应:“那肯定要去!”
江从鱼都答应了,其他人自然也纷纷响应。
江从鱼积极建议:“到时候我们一人带一样吃的过去,争取全都不重样!大家记得带自己吃着觉得好吃的,不好吃的可不许带。”
邹迎等人本来只靠着国子监给的补贴过活,正愁着到时候送什么生辰礼好,便宜的何子言用不上,贵的他们买不起。
现在听江从鱼这么一说,他们都暗自松了口气,齐齐保证说没问题。
何子言听他们都说要来,高兴不已。
回去后他就与家里说了这件事,宣布今年生辰他要跟同窗一起过。
见何子言这么兴高采烈,何家父母哪有不赞同的道理。何母是最宠儿子的,怂恿何国舅:“你去上朝时找陛下说一声,问他过不过来。陛下要是来了,我们家子言在同窗面前多有面子!”
何国舅一口答应:“行,我去说说看。”
何子言赧然说道:“陛下日理万机,哪有空闲过来?爹你别去了。”
何国舅道:“说一句而已,咱和陛下是自家人,说不成也不丢人。就算人不来,陛下总会给你赐点好东西的,到时候你一样能在同窗面前长脸!”
何子言到底还是少年心性,听父母这么一说也暗暗期待起来——
陛下要是能来就太好了。
第36章
傍晚江从鱼回国子监的路上,遇到了秦溯。
秦溯身边难得没有左拥右簇的友人,而是只领着个书童踽踽独行。
江从鱼心中纳罕,追上去笑盈盈地打了个招呼,才问道:“秦兄平时好像不走这条路。”
秦溯似没想到会遇到熟人,微微一怔,回道:“出城一趟,刚从城外回来,今儿是……家母的祭日。”顺道还祭拜了他外祖一大家子人,他们都按照母亲的遗愿被葬在一起。
江从鱼听后也是一怔,没想到问出了人家的伤心事。他敛了笑安慰道:“令慈若知晓秦兄如今这般出色,定然会很高兴。”
秦溯露出个有些发苦的笑容:“但愿如此。”
连活着的父亲对他这般不满意,死去的母亲会为他高兴吗?
江从鱼在心中暗暗叹气,有时候他倒是希望自己看不出旁人的伤心难过,可偏偏他就是看到了。
他不再谈论此事,改为与秦溯讨论起月试的试题。
他可是把各斋的考卷都讨来看过的,挑出几道值得与秦溯探讨的题目并不难。
两人如此相谈一路,见秦溯脸上已无哀色,江从鱼才与他作别。
才回到斋舍没多久,江从鱼就瞧见何子言一脸傻乐地进来了。
江从鱼把手里的书一扔,好奇地凑过去问道:“什么事这么高兴?”
何子言见没旁人在,忍不住和江从鱼分享何国舅要请陛下来赴他生日宴的事。
江从鱼一点都不怀疑真假,由衷夸道:“你家陛下对你可真好。”
这也不是过冠礼那样的大生辰,日理万机的皇帝陛下都要来参加,可不就是真心实意把何家当自家人吗?
听江从鱼这么一夸,何子言倒有点不自在起来。他说道:“我爹只是去问问而已,陛下没说要来,你别与旁人说。”
江从鱼点头答应。
何子言本来就脸皮薄,他要是把陛下要来的事嚷嚷出去,当天陛下却没有来,何子言恐怕羞愤欲死,连国子监都不想来了。
何子言还是不放心:“我爹他们就是想着陛下人不过来,随便赐点什么下来也好,省得别人觉得陛下不喜欢我们家。”
说起来这事与江从鱼还有点关系,不久前陛下为了江从鱼狠狠处置了他二叔,现在他二叔已经在矿里挖煤了!
可把他爹娘吓得够呛,至今还在夹着尾巴做人,有人宴请他们都不去了。
要是这次他生辰陛下给他赐点东西,也算是安了他父母的心。
何子言把其中曲折讲给江从鱼听。
江从鱼没想到还能扯上自己,思来想去只能改口夸道:“咱陛下可真好。”
“陛下确实圣明。”提到这个话题,何子言的话头就止不住了,“我听我娘说,二叔离了家,二婶她们的日子倒是好了许多。”
“我二婶性子太软和,从前二叔不爱重她,底下的人也不敬着她,前些天我娘过去帮着发落了几个欺主的刁奴,她才真正开始掌家。”
人手里有了钱和权,整个人的面貌都会不一样,哪怕是后宅中那点儿蝇头大的掌家权也一样。
至少何子言昨儿见了他二婶一面,觉得她往日的怯弱都少了大半,两个没出嫁的堂妹打扮得也像模像样了。
哪怕那是自己的亲二叔,何子言也得说句公道话:“陛下处置得太对了。”
江从鱼听得连连点头:“少了个祸家的,日子过起来肯定更舒坦。”
说真的,那种不是整日流连秦楼楚馆就是去赌坊欠下一屁股债的丈夫,妻子不盼着他死在外头那都是顶顶心软的。
袁骞他们回到斋舍时,听到的就是江从鱼和何子言齐齐在那隔空拍当今圣上马屁,直夸陛下英明神武。
袁骞几人:。
没想到你们在这方面还挺有共同话题的。
假期刚过,各斋的月试成绩都出来了,又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那些不及格的开始发奋读书,成绩好的经夫子敲打过后也没敢松懈,都踏踏实实地待在本斋上课。
如此又过了两日,小九忽然跑过来唤江从鱼去见沈鹤溪。
江从鱼不明所以,到了地方才发现沈鹤溪不仅喊了他过来,还喊了秦溯等人。
粗略一数,约莫是各斋都来了一个。
基本全是江从鱼认得的熟面孔,上旬他们才一起筹办过夺席谈经活动呢!
江从鱼好奇地问秦溯:“你知道沈祭酒喊我们过来有什么事吗?”
秦溯摇了摇头。
正说着话,沈鹤溪来了。
沈鹤溪看了江从鱼一眼。
江从鱼麻溜闭了嘴,一副自己特别听话的乖巧模样。
沈鹤溪见人已经到齐,便把喊他们过来的原因讲了出来:过来的人都是这次月试各斋的第一名,现在有个到鸿胪寺观政的机会,他们可以自由选择去不去。
如果担心自己去了会跟不上本斋的讲学进度,可以继续待在本斋上课。
如果选择去观政的话,每个人都得拿出足够好的表现来,否则以后这样的机会就不会再给他们这些新生了!
一听还有这样的好事,江从鱼第一个响应:“我要去!”
其他人本不好意思在沈鹤溪面前太造次,听江从鱼领头这么一喊马上也踊跃表态。
开玩笑,有机会去观政的话谁要天天埋头读书!
过去多少人待在国子监日学夜学,结果一上手就蒙圈了,根本不知道怎么处理各种事务。
他们可不能当那样的人。
至于功课什么的,他们观政之余肯定也不会落下。
毕竟他们还要参加科考的。
一行人心情激动地领了自由出入监门的牌子,回去与其他人分享这一好消息。
其他人又羡又妒,只恨自己此前读书不够用功,没能拿到本斋第一!
还有人酸溜溜地觉得自己只是没选对斋,要是去了致知斋那种地方他们也能拿头名。
还有人直接付诸行动,偷偷拿着礼物去找郗直讲,说是想转到致知斋来。
在这些人看来,致知斋最厉害的江从鱼上回也就只考了个第一百零一名,其他人更是差劲得很。
他们转到致知斋后,第一名还不是手到擒来?!
对于这种算盘珠子快蹦到自己脸上来的学生,郗直讲都是冷笑一声,直接开口骂人:“想当我学生,你们配吗?”
对方连人带礼物一起被扔出门。
小九瞧见这热闹,跑去与江从鱼他们讲了。
江从鱼还没说什么,其他人就乐不可支地道:“他们真觉得我们致知斋随便来个人就能拿第一?”
不是他们骄傲自负,他们是真的感觉自己有江从鱼带着学了这么久,现在已经可以考进一百名了!
不得不说,只要郗直讲的嘴毒不是对着他们施展,听起来还蛮爽。
他们当然也羡慕江从鱼得了观政机会,但他们没有半点不服气。
这是江从鱼该得的!
江从鱼一行人当天就兴冲冲去鸿胪寺报到。
鸿胪寺管的是各种典礼以及对外事务,近日他们马上就要接待一批附属部族的首领,想着陛下说要给年轻人观政的机会,便与国子监那边商量着让送批监生过来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