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臣之中许多人都已经上了年纪,他们跟着楼远钧给这次秋猎开了个头,余下的便全是年轻人表现的机会了。
按照过往的秋猎习俗,猎得最多猎物的人不仅可以赢得由皇帝和众朝臣给出的彩头,还能与天子同乘回行宫去共进晚宴(其他人只能跟在后头走着回去赴宴)。
拿下这个头名可以说又得名又得利,还能在人前大大地风光一回!
何子言不知什么时候凑到了江从鱼身边,给他来了个激将法:“你要是拿不到第一,陛下可就要跟别人同乘了。他跟你再好也不可能为你坏了规矩!”
何子言边说边觑向旁边的江从鱼。
他憋了这么久,今天可算是能敞开了和江从鱼说话。
看江从鱼这模样,应当没有生气他帮着隐瞒吧?
江从鱼朝何子言哼了一声,骑马带上分派给自己的随行侍卫往猎场深处找猎物去。
不就是同乘一段路吗?他又不稀罕!
他才不会和其他人争着去讨他欢心!
此时楼远钧已经回到看台之上,见左右都是自己倚重的朝臣,他忍耐着没有命人取来千里镜去窥看猎场中的情况,有一搭没一搭地坐在那儿应付众人的马屁与闲谈。
只有听到人夸起了江从鱼,楼远钧才会认真听上一会。
没错,就是这样,夸得很不错。
想到刚才江从鱼脸上是带着笑的,楼远钧心中安定了不少。
江从鱼应该……没有很生气吧?
第61章
打猎这种事,对江从鱼而言比吃饭喝水还简单。
主要是他老师怕他心太野,整天被外头的热闹诱惑,特意给他找了个武师傅来教他,从此功课就从一份变两份了!
文武双修江小鱼!
他这武师傅还说他年纪不小了,真想从头开始练武已经来不及,只能走个捷径练练射箭,有需要的话远远地放个箭就好,千万别主动凑到别人面前去送死。
为了让他更好地保命,武师傅还教会他如何借力翻墙、飞檐走壁!
江从鱼总疑心他这武师傅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实际上是武师傅自己也更擅长放暗箭以及逃跑。
什么叫让他更好地保命?他难道是那种会惹得人人喊打、只能抱头鼠窜的混账吗?
只不过能学会怎么打猎,江从鱼还是很积极的,因为打到的猎物能换不少钱,比他去当帮工更快来钱,而且他们顿顿都能吃上好肉!
又能赚钱又能吃肉,这可比什么都实在。
一到林间,江从鱼就跟回到家似的,自在得不得了。
才过了两刻钟,他身后的随行侍卫就牵着驮上满背猎物的骆驼回去了。
这也是秋猎的习俗之一,身份地位到了一定程度的人参与比试的话都会配有随行的侍卫与驮猎物的骆驼。而骆驼背上一旦满了十头,便能回去来个一换二,毕竟能打这么多猎物,多派一头跟着也不算什么!
一瞧见那头骆驼上插着的旗帜,就有内侍跑去向楼远钧等人报信,说是永宁侯的骆驼第一个回来了,换两头过去跟着!
众人一听,有人惊叹,有人感慨。
能坐在楼远钧近前的都是人精,哪里能不知道楼远钧爱听什么?
当即有的说“虎父无犬子”“颇有其父风采”,有的说“听说永宁侯月试次次拿头名”“当真是文武双全”,反正不管喜不喜欢江从鱼,嘴上那都是一句夸得比一句好听。
楼远钧确实很爱听这些话,随之而来的则是控制不住的欢喜。江从鱼这么认真地参加这场秋猎比试,哪怕只有一分是为了他,他也觉得本来不太安宁的心又一点点被填满了。
另一头,江从鱼正和袁骞不期而遇,一人一箭射向了同一只猎物。
他骑马过去一看,袁骞射中了鹿的咽喉,自己则射中了鹿屁股。
江从鱼洒然笑道:“这个该是你的,我射得太偏了,好好一张鹿皮给我射坏了,要拿去卖得扣不少钱呢。”他卯足劲追了那么久的猎物,也有点累了,停在原处掏出水囊仰头咕噜咕噜喝了两口。
袁骞是直来直往的性格,边停在江从鱼身边喝水边说道:“陛下就是你那位师兄吧?”
江从鱼一顿。
林间秋风清凉,骑马穿行其中快活得很。可惜楼远钧来狩猎只是走个过场,不能和他一起在林间自在驰骋。
听闻作为帝王就是要喜怒不形于色,但凡帝王对喜欢的人多宠爱几分会祸国殃民,喜欢的食物多吃几口也会祸国殃民,打猎这种危险的事当然也不是明君该喜欢的。
其实也不仅仅是当帝王才如此,世间大多有着远大志向的人都能很好地克制自己心中欲念。
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
江从鱼却是没什么远大志向的,他就喜欢吃好喝好玩好睡好,若是能再交几个赏心悦目的朋友时常一起玩耍,那他便觉得自己的日子已经十分圆满。
偏偏才到京师,他就被楼远钧吸引得挪不开目光。只觉有此珠玉在前,旁人就算长得再好看也与他不相关。
这段时间江从鱼没少挣扎犹豫。
楼远钧是坐拥江山社稷的帝王,一怒天下畏,一喜天下欢,无数人前仆后继地要去讨他欢心。
就连秦首辅这个百官之首,得知楼远钧对他的偏爱以后都把姿态摆得极低,心甘情愿向他这个小辈赔罪。
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地位,怎么可能只爱他?
可江从鱼从来都没想过要和旁人分享自己的恋人,谁能接受自己喜欢的人才亲过别人又来亲自己?
江从鱼反正是不能接受的,朋友可以交很多,恋爱只能两个人谈。
只是让他就这样放手,他又很不甘心。如果还没尝试过就直接退缩,以后他一定会后悔莫及。
唉!
兴许是老天看不得他太没志气,才叫他相中了天底下最难得到的人吧。
江从鱼在心里叹了口气,才若无其事地放下喝了大半的水囊说道:“对。”
袁骞也停在原处喝水,见江从鱼神色有点复杂,难得好奇地问:“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他也注意到自从那次江从鱼把楼远钧带来与他们见面以后,何子言就颇为古怪。
袁骞一直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今天看清了第一次到上林苑举办秋猎的圣上他就知晓了,原来何子言是瞒着他们这么一桩大事。
江从鱼道:“带他去见你们时就有那么一点猜测了。”
人心里一旦生出了疑窦,就会有意无意地寻找证据去印证自己的猜想。
在上林署这段时间他们每次见面,彼此都已经算是对楼远钧隐瞒身份的事心知肚明。
只是谁都不愿意当打破现状的人罢了。
毕竟若是提前一天揭开了身份,他们能快快活活在一起的日子说不定就少一天,他们都自私地不愿当这段隐秘爱恋的破坏者。
可事到临头谁又不是自私的呢,若非为了这点儿私情私欲,他们又怎么会这么难舍难分?
袁骞道:“陛下这么偏爱你是好事。”
换作从前,他都不敢想陛下会隐瞒身份给人当师兄,手把手教导江从鱼了解京师以及朝堂中的情况。
江从鱼笑出两个酒窝:“对啊,柳师兄来接我到京师那天就告诉我,只要我在京师不犯下十恶不赦的大罪就没人敢为难我。”他把水囊放回原处,潇洒地挥别袁骞,“好了,我继续去找猎物了,你也加把劲!”
袁骞点头,挑了另一条路与江从鱼分开走。
猎场那么大,他们没必要挤在一起抢猎物。
虽说最后才出结果,但从众随行侍卫回来交猎物的次数,众人对这次头名花落谁家都已经心里有数。
皇帝和众朝臣都在,总不能真叫他们比上一天,差不多就得了。
时辰一到,深入猎场各处的年轻人们都被喊了回来。
各自的猎物也陆续清点完毕。
江从鱼刚接过柳栖桐递去的热毛巾擦汗,就察觉有不少人明里暗里地盯着自己看。他抬头往最明显的那道目光忘了过去,一下子对上了楼远钧看过来的目光。
楼远钧正盯着他……擦汗的毛巾?
江从鱼看了看楼远钧,又看了看旁边温柔的柳师兄。
柳栖桐明显没多少打猎经验,只在外围猎了两只灰溜溜的肥兔子来交差。
这些兔子肥壮肥壮的,被喂得跑都跑不起来,一看就很适合红烧。
就是因为柳栖桐没有勉强自己,这会儿才可以从从容容地在营地这边准备好热毛巾等江从鱼回来。
考虑到江从鱼现在已经在人前露脸,不算是独自跟着他来京师、需要他处处照料的小师弟了,所以柳栖桐没再动手给江从鱼擦汗。
江从鱼感觉他和柳师兄也没有过于亲近,柳师兄只是给他递个毛巾而已。
楼远钧应该不会那么小心眼才是。
江从鱼正这么想着,就瞧见个满脸带笑的内侍过来请他过去领赏。
他不出意外得了头名!
柳栖桐高兴地催促道:“快去吧,别叫陛下等你太久。”
江从鱼一向听劝,闻言还真径直朝楼远钧跑了过去。
柳栖桐:“……”
让你快去,但没让你跑着去!
另一边的楼远钧本来还有点气闷,觉得柳栖桐是不是小时候被迫照顾族中的堂弟堂妹照顾出习惯来了,怎么总要对江从鱼关怀得细致入微。
结果他才派人过去传话,就看到江从鱼……向他跑来。
江从鱼还未及冠,今儿还是和平时那样扎着,发带跟着高高的马尾随风飘扬,瞧着不仅不叫人觉得他跑得狼狈,反而有种少年人独有的蓬勃朝气。
楼远钧定在原地。
他一直瞒他、哄他、骗他,明明年长他三岁却不愿做个有担当的恋人,一心只想拖到秋猎这一天再以帝王的身份与他相见。
可即便他有这么多错处,江从鱼却还是愿意这样朝他跑来。
就好像他们过去一次次相见那样,满腔热忱,且迫不及待。
众人只觉江从鱼像阵风似的跑到御前,本来有人还想说几句“不合规矩”,瞥见楼远钧这位帝王看起来神色愉悦又把话咽了回去。
反正从知晓有江从鱼这么个人后,他们这位看起来颇有明君之相的陛下就跟昏了头似的,什么好东西都想赏给对方。
要不是陛下还算听得进他们说话,江从鱼连基本的考核都不需要参与就直接来给他们当同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