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维站在石壁后的暗处, 默默地,不说话。
“异崽。”周秦又急又气:“你不应该这么做, 太危险了,你一个人…”
尤异抬了下手, 打断他。
他站起身, 除了满脸血污看上去狼狈外, 好像没有受别的伤。
“我没事。”尤异呼口气,语气平静:“你们进去, 拖后腿。”
周秦:“……”话可以不用这么直白。
尤异从兜里摸出还在沉睡的金蚕,胖虫蜷缩起来,不安地动了动尾巴。
“跟金蚕待在一起, 别乱走动。”尤异望向他身后的吴维, 欲言又止。
周秦循他视线,吴维从石壁后走出来, 缩着脖子肩膀:“老大, 尤大师。”
“你也…”尤异张张嘴:“小心。”
吴维点点头。
“我要进去。”周秦打断他, 神色凛冽。
听尤异那口气, 跟诀别一样, 气得周秦想撺他脑袋。
尤异把金蚕扔他怀里, 拔腿就跑,周秦扑过去锤门咆哮:“小兔崽子!你给我出来!!”
进去了的,当然出不来了。
这次生门上的相柳睁开了第六只眼睛。
岩魈的行动一次比一次快,尤异被它们抓住脚踝,痛出一身冷汗。
幸好岩魈在接触到他血液的瞬间,撒手放开,尤异低头看去,那只岩魈已经融化了。
黑血犹如跗骨之蛆,在长满肉泡的怪物周身迅速弥散,仿佛有意识般,丝丝缕缕又凶猛异常地渗入怪物身体,然后将它吞噬殆尽。
岩魈破风箱般的喉咙里爆发惨嚎,倒在地上的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幸亏没有把周秦带进来。
要是正直的周大哥知道他比岩魈这种怪物还可怕,指不定…一顿马恩列斯毛思想教育。
尤异实在怕了周秦的唠叨劲。
盗洞消失了,他拖着受伤的脚,进入浓雾深处。
黑血追随他的脚步蔓延,要是岩魈有表情,此刻一定是惊恐万状的,乃至于它们浑身密密麻麻的肉泡都在打颤。
尤异拖着刀走过去,黑血在他身后扫荡怪物们,所过之处,片甲不留。
只是尤异身上被酸雾腐蚀,多了几处烫伤。
他有点茫然,总不能干干净净地出去,把周秦吓到吧。
弱小的他可是在单枪匹马闯死门欸。
甬道深处,惠子在那里等他:“你又来了。”
尤异看到她就背心发凉,他身后窄门合拢,严丝合缝,进入了那间耳室。
水银匀速地从耳室四面墙角流出来。
惠子躲在盗洞里,小心翼翼地问:“战争结束了吗?”
尤异环顾四周,最后视线定格在头顶的青铜球,点了点头:“应该…结束了吧。”
“哦,真好。”惠子嘿嘿嘿地笑起来。
尤异离她远了点,脸色发青。
惠子说:“你过来呀。”
尤异拔刀扔过去,惠子呀地一声躲开,围着那刀打转:“这是绫子小姐的刀,她送给了田中先生,你们见过田中先生吗。”
尤异冷漠道:“死了。”
惠子呜呜呜地哭起来。
“……”尤异面黑赛锅底:“不准哭。”
惠子嘿嘿嘿地笑:“那么一会你肯定求我哭。”
尤异从衣内兜中摸出一枚银徽,是他从杨筠玲身上发现的。
他和惠子保持一定距离,把银徽扔到惠子面前,冷淡地问:“认识吗。”
“这个?”人脸在银徽边跳来跳去,伴随惠子清脆悦耳的声音,画面怪异到了极致。
尤异强忍恶心和害怕,脖子僵硬地拧过去,望向惠子。
“认识。”惠子说,她惨白的脸朝向尤异:“我见过…在皇宫里。”
“皇宫?”尤异没有靠近她,问道:“哪里的皇宫。”
惠子摇晃脑袋,头发晃来晃去:“我们的。”
“其他的,”惠子狡黠地说,“我就不知道了。”
尤异走向她。
惠子尖叫着退后。
尤异:“……”明明是我更怕你好不好!
尤异被她叫得头皮发麻,弯身拔刀武士刀,收刀入鞘。
“你可以哭了。”尤异站远了点。
惠子委屈:“哭不出来。”
“?”尤异冷漠:“你可能需要一点威胁。”
惠子嘻嘻嘻地笑,笑得尤异毛骨悚然。
“这样吧,”惠子的脸蹦蹦跳跳,“你把那颗青铜球打下来,我就哭。”
“……”尤异压根没看她,但也没有去打球。
惠子盯着那枚青铜球,神情中流露出哀怨。
女鬼幽怨大喊:“我不想活啦!”
青铜球是冥器,冥器一向带点灵,很容易附魂。
惠子头身分离,灵魂就附着到青铜球上。
破坏了青铜球,惠子也会烟消云散。
她这样滞留阳世太久的鬼魂,无法•轮回,死亡对于她而言,就是灰飞烟灭。
“明明长得这么好看,”惠子嘟囔,“一点也不听话。”
尤异认为长得好看和听话这两件事没有必然联系。
惠子不甘心:“那你讲个故事,你讲完我就哭。”
尤异木讷道:“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
惠子跳脚:“讲你的!讲你的秘密!”她尖叫:“不然我就一直笑!”
女鬼一声绝叫,尤异腿都快吓软了。
尽管面上不动声色,但两只手都紧紧攥着刀,他干巴巴地说:“我没有秘密。”
“哼。”女鬼披头散发,摇头晃脑:“我不信。”
尤异沉默,过了一会,缓慢开口:“我杀过人。”
惠子靠在盗洞边缘,哼哼唧唧:“这不算秘密,绫子小姐杀过人、山下先生也杀过…天皇发起了战争,杀了你们国家很多无辜的人。”
“……”惠子说着,轻轻地叹气:“你们赢了吗。”
尤异历史不太好:“应该…赢了吧。”
惠子松口气:“那就好。结束了就好。哎。我也不想来这里…”她顿住,想起自己是要听尤异讲故事的,忙催促:“你快说!”
“……”尤异满脸无奈:“我好像…干掉了自己亲哥。”
惠子:“?”你牛逼。
黑暗中,那颗和他一模一样的头颅跳到他肩膀上,幽怨阴寒地吐息:“你杀了人。”
我杀了谁?
所有人。
所有人?
你的父母、亲人、兄弟、你自己……部落里的所有人,都被你亲手夺去性命。
为什么?
头颅阴笑着走了。
惠子惊讶:“哇,好酷!”
“?”尤异感觉她的脑回路可能不太对劲。
惠子:“那位帅哥不知道吧?”
尤异:“谁?周秦?”
惠子:“是呀,他好帅哦,我想给他生猴子。”
尤异:“……”这是未满十八岁的我能听的吗?!
惠子:“放心吧,你的秘密,我不告诉他。”
尤异:“谢谢您了。”
惠子张大嘴:“你让开,我要哭了。”
尤异识趣地退了两步,水银已经漫过他双脚。
惠子呜呜哇哇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