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震开裂缝,尤异跳下去。
惠子在他身后兴奋地尖叫:“欢迎下次光临!”
周秦两手张开挡在开门前,神情严肃地盯着尤异。
尤异从血水里爬出来,默默地把嗓音调成虚弱档,沉默地注视周秦。
“没有下一次了。”周秦强调:“除非带我一起。”
尤异肉眼可见地受了伤,烫伤。
在开门中传出咆哮时,周秦就恨不得一头撞进去,可无论他如何努力,青铜门都纹丝不动,他声嘶力竭地呐喊问尤异受伤没有,尤异没有回应。
周秦守在青铜门外,度日如年。
尤异步向他。
青铜门里的岩魈都被他吃干抹净,除了酸雾,无非再造成威胁。
“行。”尤异扭头:“随便你。”
吴维追上他俩:“我也去。”
尤异推开他,带着周秦进了死门,青铜门砰然合拢,撞了吴维的鼻子。
闭门上的相柳亮起九只眼睛,生门大开。
两人一直走到甬道尽头,没有再遇上那间耳室。
他俩面前是另一扇青铜门,相柳睁眼,盯住了来人。
吴维跌跌撞撞地出现:“老大,尤大师!”
他喘着粗气跑过来:“你俩没事吧?!”
“没事。”周秦拍了拍他肩膀。
他忽然生出强烈预感,这扇青铜门后,就有这一切的真相。
送仙岭,鬼蜮,藏阴局,1935年,以及现在。
还有严衍和颜溯的下落。
推门前,周秦问了尤异一个问题:“你真的不记得送仙岭里发生的事?”
尤异满脸茫然,无辜地摇头:“很重要吗?”
“……”周秦不知道该怎么说,耸了下肩膀:“算吧。我们发现送仙岭和鬼蜮,是一阳一阴的一面局,叫藏阴局。送仙岭是阳局,而鬼蜮是阴局。在藏阴局里,无生无死。”
尤异了然,点了点头,幽幽道:“阳局破了吗?”
周秦张张嘴:“不清楚,也许…其实我更倾向于没有。”
“这里都还存在。”尤异说:“那就没有破。藏阴局必须同时破阴阳两局。”
周秦笑了下:“是。”
吴维推开青铜门。
大门在三人面前,缓缓开启,陈旧而古老的气息扑面而来。
周秦和吴维都开了手电筒,尤异跟在他俩身后,回头望了眼来时路。
黑暗尽头,什么都看不清。
藏阴局中,诡谲莫测。
周秦震惊地赞叹:“太壮观了。”
“什么?”尤异回过身来。
青铜门关闭,眼前是一幅可以引为奇观的壮景。
他们站在孤悬的桥上,石桥宽不过两米,左右皆是架空的深渊,电筒照下去,深不见底。
而在石桥尽头,是悬空的祭祀台,祭祀台上,架放着一具庞大的棺椁。
看到那具棺椁时,周秦不由自主生出畏惧,有种跪地臣服的冲动。
棺椁左右,各有一神兽侍立,青铜所制却周身泛黄,其身似猛虎,作仰天长啸之势,
祭祀台后,是一座裂开的山,两山缝隙间不知从何处流下瀑布,那瀑布是诡异的血红色。
这是一个无比巨大的空间,两处茫茫,上不见顶,下不知底。
棺椁前,青铜灯柱上的长明灯,火苗跳跃不息。
周秦猜测灯油由鲛人炼成,传说鲛人尸油做蜡,可以制成永世不熄的长明灯。
身后传来一声惨嚎。
突如其来的嚎叫刺破沉寂,吓了两人一跳。
周秦和尤异同时回头。
吴维不知何时落在他俩身后,双膝跪地,抱住脑袋痛苦地惨叫,就像濒临绝境的困兽,连喉咙里发出的声音都越来越怪异。
像愤怒和绝望的虎啸。
而吴维周身,脖子、手腕、脚踝,越来越多的弥漫出黑色线条,蛛网般散布。
吴维抬起头,双眼通红。
脖根处漫出的藤蔓般的虚无,盘绕他整张脸,惊骇可怖。
周秦下意识退后,拉上了尤异。
“老大…”吴维痛苦地喘息,他的声音已经扭曲了,沉重粗犷,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清楚。
周秦想起那种声音特效,吴维的声音就像添加了一层特效,难听至极那种。
“你可以不过来。”尤异忽然道。
数相柳眼睛的时候就发现了,只有活物闯死门,相柳才会睁眼。
第一次他、周秦和吴维进死门,相柳睁开三只眼。
第二次他进死门,相柳睁开两只眼,尤异看了眼门、周秦和吴维,他有所察觉,将金蚕交给周秦,等他再出来,相柳果然仅睁开一只眼。
他们四个,只有三个活物,分别是他、周秦和金蚕。
吴维眼眶中涌出泪水,他摇头:“我把严嫂丢下了。”
周秦走向他,神色悲戚:“吴维。”
尤异拉住周秦,摇了摇头:“别过去,那是虚无。”
——
进迷宫的时候就和颜溯走丢了,虚无已经漫过来了。
第九条路的尽头,是一扇诡异莫测的青铜门,虚无同时抓住了他们,颜溯一把将他推进门中:“跑!”
吴维惊慌失措地回头,黑暗中,出现了一只枯黄的爪子,抓住了颜溯。
大门合拢,吴维手软脚软瘫倒在地:“颜溯——”
他哆哆嗦嗦地摊开自己掌心,自掌根处,黑色的纹路蔓延。
虚无上身后,吴维也知道了很多事情,全都是无师自通,比他在道藏室中见到的三千世界还要广阔。
他轻而易举地明白了这座建筑的构造和它修建的目的。
他避开所有机关,心无旁骛,直到找到周秦和尤异。
——
“这里是不是共工陵墓。”尤异忽然问吴维。
周秦愣了下,旋即反应过来,相柳镇守的青铜门、裂开的不周山、守护不周山的两黄兽、巨大无匹的棺椁,一切都和传说中的共工有关!
那么陵墓里是共工吗——
“但传闻中,共工不是被流放到幽州了吗?”周秦实事求是地问。
吴维苦笑,虚无在他脸上越来越密集,他摇摇晃晃站起身:“这里…不是真的共工…”
虚无告诉他,“只是一个假借共工之相,戮尽亲族,为了永生试图逆天命而为的暴徒。”
吴维一路往前。
尤异把周秦拉开,给吴维让开道路。
吴维凄惶地往前,路过他们时,头也没回,他就这样跌跌撞撞地冲到棺椁前,扑通摔倒。
青铜棺椁震颤,长明灯或明或灭,像是对他的到来有所感应。
虚无从他掌下蔓延,覆上祭祀台。
青铜棺椁里,传出骇人的尖叫。
那是极度诡异的声音,尖锐、凄厉、充满了恐惧和愤怒。
吴维扶着棺椁爬起来,永夜中,一声漫长的叹息:“我看到了…我的命数。”
鳏寡孤独残,五弊三缺命。
当初信誓旦旦一定会长命百岁,不肯替自己掐指作卦。
而现在——
“老大……”
吴维满脸泪水地回头,虚无占据了他的身体。
“我不想死。”他哭得眼泪鼻涕混作一团,涕泗横流。
周秦冲过去,被尤异死死拉住。
一大一小摔倒在地,周秦眼睁睁地看着,怒道:“你过来!”
“不行。”吴维哽咽:“我和虚无做了一个交易。只有这样,能救他们。”
“老大,”吴维看着他,“我走了。”
在周秦还不明白为什么的时候,这场近乎荒诞的变故骤然发生,吴维在他们眼前融化,他的鲜血和虚无交融混织,融进棺椁上的扶桑树,血水向下,渗入棺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