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的毛都跑乱了。”
他整理着大黑乱糟糟的毛发,整理的很仔细,他一边整理,大黑的气息就一边弱下去。等他整理完,大黑的尾巴缓缓垂落下来,再也不动了。
曲渡边手指一顿,然后轻轻拍拍它的头。
“你食言了大黑,今年的元宵,你还是缺了席。”
他把下巴压在大黑脑袋上,有滴泪没入它的毛发中。
“好吧,顺宁宫大黑因寿终正寝,申请永久离宫,组织已经批准,一路顺风。”
第95章
曲渡边把大黑埋在了京郊的一座山上。
他不想把它埋在皇宫, 那个看起来华丽其实逼仄的笼子里。
大黑从犬舍叼来的那只幼犬是小公狗,因为右耳朵是白色的,所以曲渡边给它取了个名字, 叫‘一点白’。
一点白是名副其实的幼犬,小时候调皮捣蛋磨牙一个不少,完全没有它奶奶辈的大黑成熟稳重——或许是还不到年纪。
大黑刚刚寿终正寝的时候, 不知道多少人明里暗里来关心他, 担心他一个承受不住人直接病倒。
曲渡边是难过, 但也没有那么难过。
他知道大黑陪在他身边的这几年过得很快乐, 去汪星的时候也完成了它自己要再拉一次小车的坚持, 没有遗憾。
没有遗憾……
曲渡边现在还是会偶尔回忆上辈子的事情。
他上辈子很小很小的时候, 也有爸爸妈妈,后来他们一家三口去游乐场的时候出了车祸,他父母把他护住,他们却没能活下来。
因为受到的刺激太大,大脑自动封锁删除了那段记忆, 只留下很模糊的一些片段。
他记得他在父母身下, 抬头喊他们,他们粘稠的血滴到他的脸上、鼻翼、嘴中。
从那之后,他就对血腥气开始应激。
长大后好了很多, 没想到他自己也是出车祸死的,时也命也。
他那时候的遗憾就是没能和父母有一场好好的告别, 也没有机会好好爱他们。
这辈子虽然也挺多糟心事, 但起码他拥有了比上辈子多很多的亲情、友情、小狗情。
“嗷呜!”
下面传来一声狗叫。
曲渡边一个打滚从屋顶上翻起身来, 就见一点白叼着他的靴子从他寝宫里跑了出来。
它放下靴子, 冲着他歪歪脑袋,然后当着他的面咬着靴子拖走, 下台阶的时候还摔了个仰倒。
曲渡边:“……”
他召唤六六把他从屋顶捞下去,然后冲去撵狗:
“你个逆子!!又偷鞋子!!”
-
紫宸殿。
崇昭帝:“小七如何了?”
余公公:“情绪低落了几日,有点风寒和鼻塞,这几天看着好些了。”
太医院和顺宁宫这几天都严阵以待,就等着七皇子闹出点什么动静,准备给他开药看病了,太医院药材都备好了,都是治疗一些郁结于心、疏悲散淤的病症。
谁料人家七皇子扛住了。
崇昭帝:“也不可松懈。”
余公公:“放心陛下,都看着呢,”他偷偷看了眼崇昭帝的神色,想起宣妃娘娘叮嘱他要打听的话,轻声补充了句,“陛下,七殿下也快十岁了,您看,皇子所那边是不是要提前收拾着?”
崇昭帝蹙眉,叹了口气:“且叫他在顺宁宫住到十二岁吧,宣妃照顾他照顾得很不错,再长两岁,他身板也结实些。”
余公公:“是。”
他并没有把这个消息传出去。
等到七皇子十岁后,皇子所和顺宁宫都还没有动静,大家就都知道了崇昭帝的意思。
大皇子已然成亲,不至于吃醋,但多少还是感慨了句。
“父皇最宠爱的还是小七啊,原本觉得思和出生后,父皇的宠爱多少会被分走一些,但其实根本没有。”
舒文馨:“七皇子毕竟是陛下幼子,而且又被陛下亲自抚养过几个月,自然不同。思和公主自小养在皇后膝下,陛下一个月才见几回?”
其中差别,用脚想也知道。
二皇子和三皇子坐在一处。
二皇子感慨:“咱们当时可没七弟的待遇。”
三皇子:“可不是?当年荣贵人死,小五距离十岁还差几个月,父皇不还是让他去了皇子所。”
他倒了杯酒,“二哥要成婚了吧,听说是翰林学士的女儿,清贵门第,很是不错。”
二皇子:“不过是侧妃,正妃之位还是要留给心爱之人才好啊。”
“哈哈哈哈二哥这话,咱们哪有那种自由。”
“比不得三弟,文妃出面,求了礼部尚书的嫡长孙女。”二皇子微微一笑,恭维道。
三皇子笑呵呵:“我还得等两年才成婚呢。”
二人举杯闲谈。
皇子所。
“本以为还得小七去撒撒娇,父皇才会同意,”五皇子笑了下,“倒是我低估小七在父皇心中的位置了。”
四皇子:“意料之中的事,过程如何,不重要,”他努力睁开困顿的眼,拍拍五皇子的手臂,“别不平衡。”
五皇子失笑:“哪里会。”
不平衡?没有任何人比他更清楚,父皇骨子里是个怎么样凉薄的人。
书桌上的金睛蝎时时刻刻提醒着他。
他不稀罕那点掺杂着虚假、充满着权力博弈的疼爱。
不管外面的人如何想。
曲渡边确实还是在顺宁宫过着日常平静,偶尔鸡飞狗跳的生活,在宫外、学堂、顺宁宫、慈宁宫、皇子所、紫宸殿……N点一线。
他牵着小狗走在宫道上,转眼,又是两载春秋。
一点白逐渐长成了年轻帅气的中型犬,曲渡边也年满十二,变成了半大少年。
-
南宁质子府。
禹若颇为郁闷。
他这两年总想着跟七皇子说几句话,或许是栽在人家手里两次也好,或许是好奇也好,他就是很想会会七皇子。
但奈何七皇子每次见了他都顾左右而言他,要不总是呛他说话。
每次呛完他后,七皇子看他的眼神就会变得很奇怪,还问他是不是有“抖艾木”的爱好。
他不知道何为抖艾木,以为是大周特色游戏,诚恳地说他可以学。
七皇子一口茶喷出来后,当场就跑了。
他问了很多人,其他人也不知道抖艾木到底什么意思,或者说什么文学书中有记载,这三个字在他这里至今是不解之谜。
“大周皇子有十岁入皇子所的惯例,个别的可以拖到十二岁。七皇子马上要满十二了,等他入了皇子所,我就可以主动去找他。”
毕竟皇子所靠近外廷,远远不属于后宫。
往常七皇子住在顺宁宫,他要跟七皇子说话,只能被动的等着他出宫。
“殿下,您是因为输了他两次,才格外关注他吗?”谷心不太理解自家殿下为什么对七皇子那么执着。
南宁质子在大周,时不时就会被阴阳怪气为难一下。
七皇子虽然不在言语上攻击别人,但总是拆殿下的台子,整个看起来就是并不懂事的皇室子弟。
禹若:“你就当我是直觉吧,总觉得他藏了挺多东西,而我就是好奇他藏了什么。”
大周所有皇子之中,只有这一位活得跟其他皇子不一样。
“他什么时候搬?我找个时间去看看。”
谷心呃了一声:“估计一时半会搬不了。”
“嗯?大周皇帝不是下旨了吗?”
“下旨的当天下午,七皇子就又病了。”
禹若:“……”
挺及时的。
-
御花园。
太湖边上。
初夏时节,小荷已露尖尖角。
一张不奢华但足够舒适的太妃椅搁在岸边,上面躺着个穿着淡蓝色薄衫的小少年,脖子上坠着碧玉扳指。
曲渡边悠闲自在地躺在太妃椅上,在这里钓鱼。
池塘里多的是红色金色的锦鲤,只有少量的长脊鱼。
他头上顶着顺宁宫牌特制冰袋,脸颊烧的坨红,时不时咳嗽一声,然后从旁边小桌上拿叶伴伴给他剥好的核桃。